大侠哭泣的样子（6）

无声的暮烟，在山麓与林边冉冉地飞升，隔着白雾有一片葱茏，而村中的小屋内闪着几点星火，看上去祥和得很。

“教主，待法阵启动，魔就可以释放了。”

几位护法站在叶裳面前，毕恭毕敬地对着她说道。

“好，到那时候，武林盟将会被杀得片甲不留。”叶裳的嘴角浮现出了笑意，但谁也没有看到，她得意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沉痛。

这一天，便是她的复仇之日，缠绕在她身上数十载的血海深仇，今日将做个了断。

几位护法踏着铿锵有力的步子，带着她缓缓地走向了一座放满各种石雕的祭台前。

而在永和村，徐小景正拼命地狂奔着，她现在一切都明白了，要想改变历史，必须回到魔教，去用身体撞向法阵，从源头上阻止魔的释放，这虽然会让自己死去，但整个武林盟、甚至未来的人们将会得到拯救。

在这种关头，她与小猪达成了一致，她感觉自己像这个叫小猪的傻女孩一样，将成为威震四方的女侠。

“谢谢你，徐小景，你真的不介意为我而死吗？”小猪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放心，我准备好了。”徐小景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笑得格外豪爽，“仔细想想，我觉得这是件很酷的事。”

“哈，看来你跟我一样，傻。”小猪听了她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不，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傻，更不觉得你傻。”徐小景赶忙摇头，跟附在她身体上的小猪攀谈了几句后，很快就奔回了魔教。

只见几位西域的巫师怀中抱着奇形怪状的石雕，口里念动着含糊不清的魔咒，很快祭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缓缓转动，几道怪影嘶声嗥叫着，舞动着狰狞的利爪，欲要冲破封印的枷锁。

而与此同时，徐小景忽然飞快地冲了进来，想要跑向那个法阵，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你干什么？”叶裳走了过去，揪住她的衣领，有些恼火地问道。

“叶裳姐姐......”她盯着她的眼睛，口中喃喃了几句，她发觉叶裳好看的眸子里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小猪。

“叶裳姐姐，其实我不希望你将魔释放，因为永和村里不仅仅有武林盟主，还有更多的无辜的人，魔的诅咒将在几百年后杀死更多的无辜人，我不希望这样做！”小猪面对着叶裳，鼓起勇气说道。

“笨蛋，你根本不知道我多么想要报仇，我确实只想要武林盟主死，但是......”叶裳松开了她，将她狠狠一推，“你这个笨蛋根本不懂。”

“不！”徐小景怒吼了一句，握紧了拳头，扑向了巫师。

“小傻瓜，请自重。”巫师呲着牙，反手将她一摔，用大到惊人的力气几下便将她按倒在地。

“且慢，我来处置她，你们先退下吧。”一旁的叶裳注视着她，忽然抬高声调喊道，想要阻止巫师置她于死地。

“教主，万不可对这傻子手下留情啊。”巫师瞪了她一眼，随即对叶裳咧嘴一笑，无可奈何地辞别而去。

徐小景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巫师的背影，恨恨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法阵旁，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对不起，叶裳姐姐，哪怕死，我也要阻止你。”徐小景艰难地站起身来，眸中闪出了坚定的光，她忍住身上的疼痛，再次朝着法阵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奔去。

而法阵上面的魔已经快要涌了出来，似乎能在片刻间就能扑过来将人撕成碎片。

正在她快要靠近法阵之时，有一个身影如闪电般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猛地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待起身时，她瞬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温度和柔软朝她包裹而来，她愣愣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有些苍白的面容。

“叶裳姐姐.....”

“你果然是个笨蛋。”叶裳双手紧抓着她的肩膀苦笑了一声，而后看向了那个法阵，在那一刻，她眼底唯一的一丝狠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池水般柔和湿润的眼眸。

徐小景呆呆地望着叶裳，发现此时的她朱唇微颤，对她用尽了一生的温柔，她的目光就像一泓柔水，渗进了徐小景的心里，那眼神就像在看那个篝火旁烤鱼的傻丫头。

她终于听清了叶裳对她说了什么，那声音很轻很轻，温柔沉重。

“你赢了。”

待话音刚落，叶裳便迅速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法阵，此时徐小景愣住了，她的眼前只要如蛇般飞溅而来的鲜血，以及如蝴蝶般惊慌逃窜的火星，耳边也只剩下了魔凄厉徒劳的惨叫。

叶裳摇晃着离开法阵，有几口鲜血从她口里吐了出来，她全身的骨头似乎已被震碎，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般软绵绵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而那法阵已被撞毁，暗黑色的烟尘从里面滚滚冒出，耀眼的火花往外喷射着，摇摇欲坠。

“叶裳姐姐！”她听见了小猪的哭声，随即飞快跑了过去，抱住了叶裳。

“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死的！”她抱着叶裳，失声问道。

“我知道啊，不是说若想要诅咒停止......必须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击打法阵么？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不是吗？我帮你阻止了。”叶裳微微笑着，淌满鲜血的嘴角咧出了一个弧度。

她望着叶裳，视线不知怎地模糊了，有几滴泪滴在了叶裳的面上，顺着她的下颌划下。

“别哭，你是要做大侠的人，而我是魔教教主，你为我哭，丢人。”叶裳抬起手，轻柔地抹去了她面上的泪水。

“还有，我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才舍命阻止魔，直到现在我仍觉得武林盟主该死，我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你死，因为我舍弃性命的话，那这么做的人肯定会是你。”叶裳轻抚着她的面颊，用尽全力对她说道。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叶裳的手，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叶裳怀里像孩子般地哭了起来。

没想到这次的改变，换来的竟是这个结局。

“你居然能为我的死哭得如此厉害？......我还以为你只会傻乐呢。”叶裳注视着她，噗嗤一声笑了。

“你知道吗？......在认识你之前，我像个复仇机器，活着的唯一目的都是复仇，我不想回到之前那个样子，不想失去你。”叶裳的呼吸变得艰难了起来，她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似乎要将每一根手指都嵌进肉里。

而她并不知道，此时小猪并没有活着，她早已死了，她只是穿越到了现在，附在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的身体里。

但对于叶裳而言，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叶裳已经把她当做了小猪，可以说现在的徐小景就是小猪。

“所以......我宁可我死去，也不想让你死，实在太痛苦了.....”叶裳的手已经变得逐渐冰凉，她的眼前也逐渐被包裹而来的黑暗覆盖，唯有那一双眼睛正不舍地注视着她。

“小猪，可能我在和你相处的日子里，已经离不开你了吧。”叶裳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这就是喜欢吗？喜欢的感觉也许就是宁愿自己的生命消失，也不愿让对方失去。”

“叶裳姐姐，我知道。”她紧搂着怀中那个轻柔的身体，呜咽着点头道，“我也喜欢，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那真的是......太好了。”叶裳欣慰地笑了，眸中流连过几缕流光，她的声音也如游丝般似有似无，“我此生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有完成复仇的心愿。”

“没事，我替你，我以前对你承诺过。”小猪听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武林盟主他从没把我当作女儿，仅仅把我当成他的耻辱，我想要做一件事情，让他永远改变对我的看法。”

叶裳愣了一下，忽然将头靠过来，口中反问：“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魔教有一个秘籍......你可以赌一把，但这需要勇气，杀死武林盟主的招式，我早在很久前就研究过了，你可以......”

她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手忽然一垂，眼睛缓缓闭上，面上仅留下了苍白的笑意。

“好，我知道了。”她用沉重的嗓音说道，吸了吸鼻子，用手使劲的抹了一把泪花。

魔的诅咒停止了，法阵也被摧毁了，而谁也不知道，有个女子也永远地离去了。

她因为撞击了魔的法阵已经魂飞魄散，这意味着世间再也没有了她的灵魂，进入不了轮回转世，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这世间的许多东西都是无情的，它能让恩仇变得如人心中除不掉的根，飞快地生长，而纵使这样，我仍旧有一个很自私的愿望。

我想你，活下去。

多少个蓝天下有多少个日子在篝火中嬉笑。

多少个惨淡的夜晚有多少滴抹不去的泪水。

她的脖颈上仍旧戴着小猪送的那个围脖，尽管它已被鲜血浸染，但一缕光照射进来，围脖上似乎被勾勒出了斑斓耀眼的光芒。

小猪，你送给我的围脖还挺好看的！

小猪，快点给我烤鱼，别看你头脑蠢笨啥本事都没有，烤的鱼还蛮好吃的！

小猪，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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