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郑蕴和薛老爷子是一个村长大的，农村的孩子，一帮人一起玩儿，薛老爷子最大，带着小的上天下地，村头跑村尾。

郑蕴就是那些小孩儿中的一员。

薛晋谷和郑蕴两家邻居，两人一起长大，薛晋谷的妹妹长到五岁夭折了，郑蕴似他亲妹妹一般。

那一年新春，家家张灯结彩，薛晋谷一个半大小子，很顽皮，带着郑蕴偷跑到堂屋供奉菩萨的桌前偷拿果子，两人扒拉着桌布往上爬时，烛台被桌布带翻

蜡油燃起火在堂屋静静蔓延起来

两个孩子没意识到后面的火势，只沉浸在偷到果子的喜悦里，等火苗窜起的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冲出堂屋大门

薛晋谷和郑蕴被火势逼的往西屋跑，那时一楼的屋子怕被贼进，都装了木杠和铁丝网，薛晋谷晃了半天窗子见实在没有退路，就掂起自己的外套冲上去扑火

危险摇摇欲坠

咔嚓..咔嚓...

老旧木制房梁被窜上的火苗烧的微微晃动

终于

房梁焦黑处开始断裂，随着几粒火星稀稀散散飘落，一大段烧红的房梁木直向下面的薛晋谷砸去

薛晋谷身后的郑蕴看到时，深知再叫他躲肯定来不及，小小的姑娘带着不同于年纪的决绝冲了上去

“啊！！”

薛晋谷猛地被一道力量扑倒，随即身上传来了女孩儿的尖叫痛呼

那段火红的房梁直压到了郑蕴的身上

薛晋谷大惊，用自己的棉袄当垫子用力把那段房梁拱向一边，而郑蕴的衣服已经烧烂，后背一片红水泡

薛家早已乱成一团，等他们把火扑灭的时候，薛晋谷和郑蕴已经奄奄一息

薛晋谷还好，吸入烟气昏迷了一段时间，而郑蕴却不这么幸运，严重烧伤又年纪尚小，她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最后算是靠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只是，一个女孩儿的背上的伤疤永远留了下来，丑陋异常。

薛老爷子重情重义，他的命是郑蕴救的，他觉得亏欠郑蕴良多。在后来一起成长的时光里，他对郑蕴都是能帮即帮

郑蕴温柔却也坚韧，从未对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救了薛老爷子，她不曾功高自居。老爷子与她的感情，甚至胜似兄妹。

直到后来薛老爷子二婚，南下做生意时他带上了郑蕴，那时郑蕴家里要给她说媒，郑蕴不乐意，就让薛老爷子带着她躲一躲。

后来的后来，薛彻大概都知道了。郑蕴遇到了那个负心男人，草草了结此生。

薛老爷子对郑蕴心怀愧疚，他一直坚信，若是他不带着郑蕴去南方，郑蕴就不会遇到那个男人，以至于在郑蕴走后，他惶惶不可度日

而程枝，是他唯一对郑蕴的寄托。

薛老爷子曾和林琇说过，他的财产并不会全部给她和薛彻，其中百分之三十会留给程枝。

林琇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并没有反对，她一直没忘记那次偶然间她看到的郑蕴背后的疤痕

白色卷曲的表皮沟壑纵横，在本该光滑洁白的女人脊背上惊悚异常，那一大片的烧痕似乎在诠释当年火灾的残忍

林琇无法想象年幼的她当时吃了多少苦。

“他给程枝的，不及郑蕴给他的半分”

林琇从回忆里走出来，双眼深沉

“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何我也会撮合你与程枝？”

薛彻听着久远的故事，一句话也没说

林琇和薛彻相像的脸上带了丝恍惚

林琇：“你是我的儿子，我万事为你打算，若是你和程枝能成，那么所有的，便都是你的。”

闻言薛彻沉默半晌，眉眼间不见刚刚的冰冷，平静地看着后院子里的花草，天气微微转凉，它们也不再似盛夏繁盛

他淡淡开口

薛彻：“我知道了”

薛彻不惊讶老头子这个决定，他一向都是这样。

矢车菊被风吹得摇晃，薛彻叼起根烟，到底也没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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