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同桌
“早。”
“今天还要出门去帮忙吗？”
“嗯，最后一天了。”
“好的，那你路上慢点。”
“放心。”
和王源对话，懿南的画风都变了，瞬间切换进入“岁月静好，无事发生”的状态。
直到王源走后，懿南反手就把沙发上的抱枕一个过肩摔，扔到了懿封眠头上。
不疼，就是发型乱了。
早晨起来穿着优雅睡袍凹造型的哥哥——发型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毁容了，心在滴血。
懿封眠捡起落在脚下的抱枕，气鼓鼓又很无奈地把抱枕揣怀里，拉着懿南在沙发上坐下，他说：“我们聊聊。”
懿南：“聊什么？聊你怎么丢下我跑掉，还是给我发假消息，放烟幕弹，害我大半夜地跑去找你扑了个空，说好一起走。”
如果王源在这里，听了一定会吐血三升。他一直以为懿南气懿封眠不告而别，没想到，还不止这个原因。
——说好一起走，你却放了手。
“懿封眠，你现在厉害了，学会声东击西了。”
“不是，妹，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不！你要听。”
懿南隔空给懿封眠丢去一个紫薇捂耳朵的表情：“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不听我要把你所有的漫画书都扔掉。”
“你敢扔，你一屋子的手办就跟你永别了！”
懿封眠：“你的一抽屉唇膏……”
懿南微笑：“你的球鞋？”
“来呀！”
“互相伤害呀！”
“谁怕谁呀？”
“怕你？”
懿南：“谁谁小狗。”
懿封眠：“好呀。”
下一秒，懿封眠：“汪汪汪。”
这就停战了？懿南还有点不太习惯示弱的懿封眠。
他说：“妹妹，你跟我不一样，我就不是学习的材料，但是你不同，你从小就会念书。”
懿南跷起二郎腿：“我现在不啦，我现在在享受人生。”
懿封眠：“什么？”
“抽烟、喝酒、烫头发，但我还是个好女孩，怎么，没见过呀？”
“你骗我。”
“我骗你，你找我同学随便问，不然我怎么假期还要补课呢？”
懿封眠恍恍惚惚，他感觉他就消失了一阵子，怎么世界就变了？
懿南说：“哥，其实你的感受我都明白，你总觉得我不明白。我是真心都打包好了，想跟你出去散散心的，但你不肯带我，你就是胆小，怕担责任。”
“对不起，南南……我……”
“你先别说，听我说。”
“好。”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只会念书，瞧不起学习不好的，性格很差劲的人？”
懿封眠：“你怎么会这么想自己？”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到最后也没有向我求助……”懿南摇头，“你还记得我初三的同桌吗？”
“那个脸圆圆的女孩子？”
“你还记得她呀。”
“是不是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嗯，感觉很开朗。”
“她走了。”
懿封眠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走去哪儿？”
懿南苦笑：“天堂。”
懿封眠：“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个‘走了’，她怎么会……生病了？”懿南的手指抠了抠沙发：“她是病了，重度抑郁，还有精神分裂的倾向。本来住院治疗之后在家里休养，我还去看过她，她家里人说她有所好转，但我没想到她前一天在空间上写想看日出，还回复了我的留言，第二天人就没了……”
懿南哽咽，这些话不知道在她的心里憋了多久。
“她家里的情况不太好，父母不和，父亲酒喝多了总打她撒气。”
其实，现实情况比懿南所说的要更严重一些。夏埝芋的父亲不喜欢她是个女孩子，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贬低羞辱自己的孩子，直到她承认自己一无是处，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就说懿南家吧，懿家父母子女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的争吵是有底线，他们明白，他们彼此相爱，并十分确定。
但是夏埝芋的家庭不同，父亲的暴躁、多疑和懦弱在一点点吞噬这个家庭的生机。旁人很难想象，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无止境的怒火和恨意从何而来。
懿南记得她说过，她最崇拜的偶像是草间弥生，那个以夸张的“波点”闻名的经典艺术家。
草间弥生的童年坎坷，父亲风流成性，母亲强迫她去跟踪自己的父亲，家庭的压抑几乎令她窒息。直到某一天，草间弥生眼前出现幻觉。在她的自述里曾提到，她看见桌子铺着的红花桌布——然后是屋顶、窗户乃至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同样的红花，直至将她完全淹没。
后来，医生确诊这是一种学名为“神经性视听障碍”的疾病。
草间弥生离家后，把一直折磨着她的幻觉转化为艺术，成为无数人的精神先锋。
夏埝芋最喜欢她的一句话：“地球也不过只是百万个圆点中的一个”。
当人类把自己巨大的痛苦放到宇宙的维度里去看，一切就都变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阳光躲在乌云的后面，懿家的客厅也因此显得暗了几分。
“哥，我经常会梦见她，她在怪我为什么不多关心她一点。”懿南紧紧地皱着眉头，“你说，如果我多跟她聊两句她是不是就……”
懿封眠一把抱住懿南：“不是你的错，别说了。她家人都没能阻止的悲剧，你就能阻止吗？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真的。”
懿南还在说：“我鄙视麻木冷血的人，但实际上，我跟他们也没有区别。我只想着自己，我没有任何精力去关注我身边的任何人。我就是猪，唯一比猪强一点的地方就是我还会考试，但猪能贡献猪肉，我什么都贡献不了。”
懿封眠拿茶几上的苹果堵住她的嘴，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听她这么自责，情绪也跟着激动：“瞎说什么，呸！我发现你也是发起神经来什么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这话能这么乱说吗？
“你是猪我是什么？所以你要跟我走，是因为这件事心里难受？”
别说，懿哥哥哄人还真是挺厉害。他一打岔，成功地吸引了懿南的注意力。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家里的门开了一下，又被关上。王源帮忙的奶茶店提前歇业，老板给每个员工封了一个红包，数额不大，主要是为了讨个彩头，祝他们来年事事顺利，心想事成。
于是他就提前往家走，没想到一开门，便听到了这一串令人惊讶的对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懿南之前非常抗拒有同桌。
王源不想打断他们兄妹谈心，他把门带上，在门外的墙上靠了片刻，不知道他们的话什么时候说完，他又去楼下的便利店坐了一会儿。
便利店今天有免费的豆浆，店主送了他一杯，红枣味的，王源在窗口坐着，掀开杯盖，腾腾热气冒上来。
姜家。
“呸呸。”懿南拿开苹果，连连吐舌头，“苹果都没洗过就往我嘴里塞。”
她抱着抽纸盒，抽了好几张，用力擤鼻子：“你还能是什么？我是小猪，你就是猪哥呗。”
呸，真不要脸，还把自己说得萌萌的，小猪。
懿南：“想跟你走倒也不是全为了这件事，主要是担心你语言不过关在国外混不下去，连饭都不会点怎么办，你不得带个翻译吗？”
事实是，不仅是有影响，影响还非常大。
让懿南震动的这两件事太巧了，前后脚发生，让当时的懿南措手不及，受了不小的打击。
同桌一条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但是老师还一个劲找他们谈话，叫他们不要受到影响，一定要好好考试。懿南理解考试的重要，但是她不能理解，是不是它重要到他们都不能留一点时间来难受？
原本开朗的哥哥闹离家出走，背着包，拎着行李，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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