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泄题事件对于懿南来说不全是坏处，当然，除了上树的“好”名声。

懿南第一个感受到的变化就是赵晕的处事风格变了，以前他是个看谁不顺眼，见谁不满意，都要刺上两句的非友善型老师，现在懿南倒觉得他有点可爱。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所以在教课的时候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懿南十分怀疑他是不是一边看着解不出题的他们，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念“莫生气”。

赵晕找了个人上台，让他解方程。结果那男同学在讲台上站了半天，黑板上的解题过程写了擦，擦了写。

赵晕想扔黑板擦把他脑袋砸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昨天布置的作业题里面不是有这个题型吗？我记得你作业答案写出来了呀，你可怎么办呀？考试考到你也要对着它思考这么久吗？你真是个……”

赵晕生生忍住了想要骂他的冲动。

男同学见赵老师说了一半不说话了，委屈地接过话头，问：“小可爱吗？”

这次黑板擦准确而无情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哈哈哈……”

找拍。

懿南的笑声从后面一直传到讲台，赵晕的目光如炬，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笑得前仰后合、没心没肺的懿南。

于是他点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你来。”

谁，谁笑得最大声啦？

懿南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老师。

赵晕：“不要看，就是你，懿南。”

懿南的笑容瞬间垮掉，她匆匆看了王源一眼，她聪明又帅气的同桌给她默默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她瞬间抓住王源的手腕，把它向上一抬：“老师，王源也要答题。”

老赵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们，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 ：“都上来吧。”

王源不动声色地瞪了懿南一眼。

她调皮地动了动脖子，然后学着王源之前的样子，给他竖了个拇指。

懿南撸起袖子，要给他们露上一手瞧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

下一秒，一个粉笔头落到懿南的脑袋上，赵老头愤怒的声音响起：“懿南，不要探头探脑，看谁呢？看王源有什么用，考试的时候他能在你旁边给你抄吗？能给你抄一辈子吗？”

懿南捂着脑袋委屈巴巴：“老师，我没看他写的题。”

“那你在看什么？”

“我就看看他的脸也不行吗？”

“王源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班上的小朋友在下面起哄：“好看！”

赵老头拿他们没办法，气呼呼地喊王源：“你先别写了，懿南先写。”

没了参照，懿南只好在上面慢悠悠地自己写，写一行，看一眼王源，王源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继续。

最后，在王源意念的帮助下，懿南还真的把题解对了，就是多花了点时间。

老赵看了，脸上的皱纹终于舒展了一点。

懿南脑补了一下，如果老赵是古代的老夫子，这时候他就应该摸着自己的胡子，胡子都要美滋滋地翘起来了。

老赵又说：“王源，你解。”

懿南有些疑惑为什么还要王源再解一遍，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王源用了另一种解法，更快更高更强。

王源看着懿南，冲她眨眼。

懿南表演欲十足，她顺势向后一倒——被他突如其来的眨眼击中。

“佩服。”她小声说。

懿南向他拱手，了不起，鼓鼓掌吧，戏精学院大师姐发来贺电。

“承让。”

王源，戏精学院大师兄，入戏只需一秒钟。

“很好，你们回去吧。”

老赵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他也不在意，反正无论他们说什么，在老赵眼里，都会自动翻译成他们在认真讨论题目。

被捉上去做题的两人终于回归自由，老赵讲知识重点的声音在教室里环绕着。

懿南回到座位上看着这个令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教室，一样的窗明几净，一样的天高云淡，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因为期末考试和上一次月考的时间间隔很短，懿南他们弃考的成绩便全部零分计算，学校没有再让他们重考，也没有进一步的惩罚措施，算是在一波三折中暂时放过了他们。

现在学校还忙着起诉吴老师，以及解决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负面影响。证据确凿，相关人员都遭到了停职，后续的追责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反正学校里面是再也看不到教导主任和吴老师他们了，事情进行到这里，每个人都迎来了他们在泄题事件里应有的结局。

亲身经历了泄题事件的同学们聚在一起时，总觉得心中涌动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因为这种情绪太过复杂，他们反而无法将它们说出口。

“挺好的。”

“嗯，挺好的。”

“你们班的人，其实还不错。”三班的人怪不好意思地跟懿南他们说。

李皓不等懿南说话，率先叫了起来：“当然！我们南姐这么好的人，这么大一个人摆在这里，你们要是说她不好真是瞎了眼！”

正喝水的懿南差点喷出来。

“你们也还行吧。”李皓替他们做了总结。

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班级，因为这样一件突发事件，冰释前嫌。即使他们之前的摩擦是些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的世界不存在小事，有的都是天大的事。

过了几天，有一次懿南进数学办公室，老赵叫住她，跟她说了一句“谢谢”。

他说：“以前很多话我仅仅是知道，我以为自己理解了，做得很好，但不是的。是你们告诉我，其实我应该多向我的学生们学习。叶芝说，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你们就是那一团火焰，从前是我狭隘了。”

看着老赵脸上的歉意，懿南有些惊讶他会对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说这样一番话。

看来大人也不全是固执又自大的。

懿南对学校也是有向往的，在她最初的想象里，学校和老师应当是她读过的书里说的那样自由——让每一个学生在学校里抬起头来走路。

是她看过的电影里那样激昂的，充满生命力的——人生就应该是快乐的，要抓住每一天，让你们的生活变得非凡起来。

但是现实并不总如想象那样美好，成绩、排名、无时无刻不在的竞争和外界的目光和期许……

这些都代表什么？

懿南从前没有思考过，直到她的初中同桌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发生意外。

在此之前，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一声不响地给自己施加那么大的压力，可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琴弦紧了会断，气球气多了会炸。

大约是那一刻开始，她才开始真正地思考，她要的是怎样的未来。

学校里面都在传是她家捐了一栋楼，她才被塞进来的。她家捐了楼不假，但是只要有心去查她的中考分数，就会知道，她是实打实自己考进来的，比录取分数线还高了一截。

要不是考试期间发生她哥的荒唐事，她还能发挥得更好点。

种种原因，懿南考完之后的状态始终不好，导致她爹眼里的女儿成天愁眉不展。

南爹一拍大腿，大事不好，女儿莫不是考砸了？

难道这就是每个孩子必然经历的青春叛逆，他聪明可爱的小女儿也逃脱不了青春期魔咒吗？

呜呜呜。

于是懿爸爸小心试探着，一副活泼严肃的口吻，问懿南：“女儿，你想重读重考吗？”

因为懿爸爸清楚懿南的心气，但是懿南非常奇怪地反问：“我干吗要重读啊？”

懿爸爸顿时不敢再问，扭头就去捐了栋楼。

——女儿莫慌，老爹顶上。没事，旁人不都说我们家是土暴发户吗？让他们睁大眼瞧瞧，没错，我们就是土暴发户，重点是土吗？当然不是，重点是暴发呀！

办完大事的那天晚上，懿爸爸喜滋滋地夹着包，拉过闺女的手说：“女儿，你看看，我脸上写着什么？”

懿南左看看，又看看：“冤大头？”

懿爸爸给她一个白眼自己体会：“错，再猜猜……”

懿南路过她爹，走过去打开冰箱门，拿出冰激凌，把冰箱门关上，非常无奈地挖了一口冰激凌，香草抹茶双拼，真好吃。

她说：“让我哥猜去。”

“不要提他。”

“爸，他是你亲生的……”

懿爸爸气哼哼的，原本以为他们老懿家的浑蛋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女儿聪明上进，总算是暴发的基因里面出了个读书人，没想到……

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

不，他要对女儿有信心，失败是成功他妈，短暂的停留是为了更好地起飞。

“好吧，你不觉得今天老爸身上金光闪闪，脑门上写着两个字——财神？”

懿南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爹，从头到脚，从他的LV（路易威登）包到Gucci（古驰）的衬衫，她微微歪头：“爸，你哪天不发光？”

还是女儿有眼光、懂欣赏。听完这话，懿爸爸被浑蛋儿子惹恼而一直堵在胸口的闷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乖女，还是你懂我。来，多给你一点零花钱，连你哥的那份一起拿去，随便花。”

嗯……好的吧。

“谢谢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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