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还要去慈宁宫请安,早早就让妃嫔们散了。
从长春宫出来,青桐同如懿闲话几句,略住了住脚。等着海兰也出来了立在如懿一旁时,青桐微微对她使了个眼色。海兰一愣,回神却见青桐和如懿道别后慢慢往承乾宫去了。
海兰凝眉思索片刻,如懿唤她都没听见。
“海兰?海兰?别在这发愣啊!”如懿轻轻地扯了扯海兰的袖子,提醒她这是长春宫门前。
海兰回过神,迟疑道:“姐姐,刚才——”
“怎么了?”
海兰想了想,青桐既然暗中向她使眼色,想必是不想让姐姐知道。‘宸妃娘娘用意不明,总不会对姐姐存了坏心,还是先不告诉姐姐为好。至于何事,等会儿我去承乾宫走一趟就是。’
海兰携着如懿离了长春宫地界。从长春宫回延禧宫的宫道上偏僻,基本上没什么人走动,叶心和惢心随侍在一旁,如懿这才能安心和海兰说话。
“你刚才是怎么了?皇后宫外都敢发愣地立在那儿。你刚才想同我说什么?”
海兰摇头苦笑掩饰了过去,道:“没什么。刚才我忘了同贵妃一起走,没随在她身后。回了咸福宫还不知会怎样呢?”
“这等小事,贵妃都会借机——”如懿既觉惊讶,转念一想却又叹息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海兰忙道:“不是的,姐姐。贵妃原就是——”小气不容人的性子。
如懿听了半句便会意,宫道总归是有人来往之地,言尽于此,便心照不宣了。
“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她为难了你。”
海兰想自己总归是要去承乾宫的,承乾宫和延禧宫同属东六宫,而回了西六宫的咸福宫再出来难免漏了行迹惹人怀疑,便道:“我再送送姐姐,好容易雪化了,我出来松散松散,明儿再有雨雪,想出来也难。我还是等会儿再回去。”
如懿想她在慧贵妃手底下日子难过,难得能出来放松,便颔首道:“也好。只是你还是要早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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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午膳之后,承乾宫中。
青桐用过了午膳,因有着身孕颇觉困乏,便倚着软枕闭目养神,和一旁陪着的茕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茕岚见青桐欲睡未睡,心疼自家主儿道:“主儿,您有了身孕本就嗜睡,何必这么苦熬着,去睡一会儿吧。”
青桐确实有些困意,却摆了摆手道:“等会儿有客到访。何况刚用了膳,躺下怕积了食。”
茕岚正疑惑青桐口中的客是谁,却见弦心将门略开了一点儿能容她侧身而过的缝隙,走了进来隔着火盆对着青桐禀报道:“主儿,海常在来了。”
青桐睁开眼睛,对着茕岚道:“你出去将海常在请进来,让你弦心妹妹在屋里烤烤火暖暖身子。顺便寻个小太监去咱们小厨房那里嘱咐一声再置个脚炉,还有烧好的热水赶紧泡个汤婆子来。”又转首温柔地看着弦心,道:“我且冻不着。你离我近些,这儿暖和又不至于溅着火星子。”
“是。”茕岚应着出去了,路过弦心的时候还将弦心往青桐那儿推了推,笑嘻嘻地出门去了。
弦心到底觉着身上带着寒气不敢离青桐太近,顺势走了几步就停下了。“主儿,奴婢不冷,站这儿就成了。”
青桐知道弦心谨小慎微,也不为难弦心。毕竟她再冷心冷情,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也是真心地关爱茕岚、弦心这两个跟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又怜惜她们两个生下来就为人奴婢的难处,从来能关照的就多关照些,心里想着以后必要为她们筹划一个好的未来。
茕岚很快便领着海兰并叶心走了进来。二人一前一后,正要请安下拜,青桐却示意茕岚拦住了,抬手免了这套虚礼。
海兰怯怯的,轻声道:“宸妃娘娘,嫔妾——”
青桐笑道:“今日早时便见过了,这会儿免了吧。”又指着坐榻的另一侧道:“快来我旁边坐着。”
“是,谢娘娘。”叶心搀着海兰坐下。茕岚出去催着小厨房的汤婆子,弦心早将殿中炉子上温着的水调了花蜜奉上,青桐对着海兰道:“还是夏天吃槐叶冷淘时,顺手制的槐花蜜,你且尝尝。我本想着奉上清茶一杯,可晓得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风寒药虽没喝了到底还有强身健体的药要用,近来少饮茶的好免得冲了药性,天寒地冻地又受了风。”
海兰闻言眼圈一红,她在潜邸时能封格格,先是如懿打抱不平为她求了名分,再是青桐在还是宝亲王的皇帝面前为她美言。她虽然心底更亲近如懿,对青桐也不是不感激的。何况青桐一向待人温柔和善,她和婉答应陈婉茵偶尔日子过得不好,青桐也会劝皇帝来她们这里坐一坐,免得她们被人耻笑看轻。海兰虽然不稀罕兜揽皇帝,却感激青桐的心意。加上青桐是如懿的姐姐,待如懿更是好,海兰心里对她也颇为亲近敬重。青桐如今这般一问,海兰近日来受的委屈便齐齐涌上心头,可到底也没能说出口。
叶心却知道宸妃一贯是端正和善之人,也怜惜自家主儿,便忍不住开口道:“宸妃娘娘的好心我家主儿确是白受了,贵妃早停了我家主儿的药了......”
海兰呵斥道:“叶心!”
青桐却拦住了海兰,对着叶心道:“你继续说。”
海兰焦急。可叶心听了,更是不管不顾地想要把自家主儿受的委屈全说出来,自家主儿轻易见不得皇上,娴妃又被困在延禧宫,宸妃娘娘还能见不着皇上吗?
“娘娘,贵妃说我家主儿风寒早就好了,吃补身体元气的药是在作耗轻狂,不许我们再去太医院领药。连住的地方都十分冻冷潮湿,给的碳火又不足,我家主儿都被折腾地整宿整宿不得安枕了。”
“叶心!别说了!”海兰到底流了泪,实在是咸福宫再无容身之地了。
青桐收了笑意,越听越皱眉头。她和海兰不算太亲近,如懿没开口她也就没管这桩事。虽然知道海兰在慧贵妃手底下必定会受些磋磨,却没想到贵妃折磨人的法子小家子气又恶毒到了这般,让海兰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青桐肃了神色,正要开口。茕岚便领着承乾宫总管太监秦定便亲自捧了刚烧热的手炉进了殿来,身后三个小太监,两个合力抬着脚炉,一个捧着汤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定。
青桐垂了垂眸,心想:真是个有眼色的人。
“奴才给主儿请安,给海常在请安。”秦定恭恭敬敬地捧着手炉行了礼,青桐示意他把手炉交给茕岚。茕岚接过了手炉,检查了温度觉得正合适,便将它奉给了海兰。
“起身吧。还不让你徒弟把脚炉安置在海常在那。”
“是。”秦定侧身微一摆手,两个小太监就上前把脚炉安置在海兰脚边一侧,叶心服侍着海兰踏上去。
海兰本来的手炉早凉了,将其给了叶心,接过了茕岚递上的手炉,手心和脚底传来的暖意让海兰眼圈一红,对着青桐道:“多谢宸妃姐姐。”
青桐含笑示意不必放在心上,对着秦定道:“你哥哥秦立是内务府总管,你在本宫这儿办差,都是忙碌的很。偏偏又到年下了,你们兄弟合该好好聚一聚,过年时怕是两处都不得空了,今天放你半天假去看看你哥哥。对了,难得有太阳,过会儿回来记得领着宫人们把咱们宫门前那一段路上的积雪给扫了。”
秦定本是聪明人,想当初承乾宫这个热灶宫里哪个宫人不想烧啊,他哥哥秦立就是看他有眼色能在贵人那立住脚,才存了私心把他安排到了炙手可热的宸妃这儿。秦定听话听音,看见海常在也坐在上首,想必是宸妃让自己去告诉哥哥这件事。
秦定叩首谢恩,满脸感激涕零之色,“奴才谢主儿恩典,奴才快去快回,绝不敢耽误了差事。”
“去吧。”
秦定躬身退出殿去,三个小太监也随之一同,茕岚拦住了那个还捧着汤婆子的小太监,夺过了叶心手里的手炉从小太监手里换出那汤婆子。
小太监愣愣的,茕岚点点他的额头,叹了一声,“真是个笨的,还不去小厨房给海常在的手炉加些新碳,备着海常在回宫时要用。”
小太监回了神,急忙忙点了点头,捧着手炉躬身出去了。
从前青桐接济海兰时,来往送东西份例的都是叶心和茕岚,彼此颇有情分。叶心见了茕岚这样,凑在她身边低声笑道:“茕岚姐姐这样有威严。”
茕岚将汤婆子推到叶心怀里,也轻声道:“没良心的小蹄子。呐,给你使的。”
叶心接过,对着茕岚笑了笑,又对青桐福身感激道:“谢娘娘恩典。”
青桐本就是给他们主仆都备下使的,见茕岚不用自己开口就领会了自己意思便会心一笑,命茕岚、弦心带着叶心去一旁说笑,自己和海兰两个坐在窗边的坐榻上说些话。
青桐细细看着海兰。这本是个清丽脱俗眉眼如画的美人,在王府的绣房里过着自己安静的人生,只等弘历继位就能被遣散出府归家,偏偏被当时的弘历酒后侵犯,一脚踏进了这深宅后宫无休无止的争斗,还从此对男人留下了阴影。自己对她好,一是可怜她当时在王府的际遇;二是她和如懿亲近忠心;三就是知道这是个和自己一样对弘历,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无情无心之人,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感同身受自然心底亲近。
青桐神色严肃,语重心长道:“海兰,我既知道了你如今的处境,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你到底是咸福宫之人,我不好太过插手。如今你就像是溺水之人,我和如懿都不会水,还需你自救,我和如懿才能伸手拉你一把,助你脱离苦海。”
海兰神色迷茫,凄苦道:“贵妃恨不得把嫔妾淹没在水里一辈子浮不起来。嫔妾,嫔妾又该如何自救呢。”她如今到底还没受过生死劫难,未能彻底脱胎换骨,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
青桐隔着榻上的小案,握住了海兰的手,意味深长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海兰惊讶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青桐。
青桐忙安抚住她,缓声道:“自然不是要你的性命。我的意思是:你毕竟是侍奉过皇上的潜邸旧人,只要让皇上和太后都看不下去你的处境了,你也就能从咸福宫里出来了。”至于说皇后,真是不提也罢,便是她和贵妃沆瀣一气把海兰给安排进咸福宫。
海兰自然也知道,她苦笑道:“宸妃姐姐,皇上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连我的名分也是您和娴妃姐姐为我求来的;太后更是不会在意我这个小小常在了。”
青桐摇头,轻声道:“前些日子太后赏了我一尊安胎的白玉送子观音,特意嘱咐了我等雪化了再去谢恩。今日没去是正好碰上了皇后去请安的日子,明日我是必要去向太后请安了,你也同我一起去。”
海兰惊讶道:“宸妃姐姐带我一同去吗?”
青桐点点头,道:“咱们在潜邸就有来往,我怀着身孕,寒冬腊月的出门,身边有你陪着也不算突兀。今日你回去,怕还是难以入睡。你等会儿在我这休息一会儿,晚上回了咸福宫就辛苦你干脆熬上一晚,你绣工出众,连夜赶个福寿双字纹样的抹额出来。”说着,又对着一旁和叶心小声说着话的弦心道:“弦心,你去本宫的书案上把本宫早上描的花样拿来。”
“是。”书案离得不远,弦心仔细捧了过来。
青桐拿起那张花样,递给海兰道:“抹额本就不大,我写了许多大小不一、字体不同的福寿二字才描出的这个花样,取个巧博个万福万寿的好意头,你今晚能绣多少算多少。布料我已经裁好尺寸;丝线也备齐了;针不好带,想你哪里总是有的。让叶心贴身藏着,你回去时,咸福宫里没人能发现。”
海兰感动泣道:“谢姐姐为我筹谋打算。”
青桐却突然苦笑一声,道:“你且别先谢我。我再嘱咐你一句:今夜咸福宫主殿里何时灭灯,你也何时把烛火给吹了。”
海兰疑问道:“那如何赶得完?”
青桐道:“你可听说过晋朝孙康映雪之事?今夜雪是化不尽的,指不定还会再下,你只能倚着窗子借那么一点儿雪光绣完这个抹额。海兰,我问你,你怕不怕冷,怕不怕苦?”
海兰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怕!只要能出了咸福宫!宸妃姐姐,我必不辜负你的心意!”
青桐终于展露笑颜,对着叶心和茕岚道:“茕岚,你带着海常在去偏殿睡一会儿。叶心,你记着,今晚你给你主子值夜,守在她身边,旁的人都如常打发去睡觉。”
“是。”
“是。”
叶心扶着海兰起身,海兰也不多话,只深深一福,对青桐感激不尽。青桐只温婉一笑道:“去睡会儿,养精蓄锐,明日早上来我这用早膳。”
茕岚上前一步,道:“海常在,请随奴婢来。”
眼见着海兰随着茕岚出去了,弦心上前给青桐换上新的茶盏,不解道:“主儿,海常在就是奉上了抹额,表了孝心,太后也未必会管这件事。”
青桐抿了一口盏中温水,笑意亦是温温,却对着弦心问道:“偏殿里足够暖和吗?”
弦心道:“海常在没来时,奴婢就在那儿守着几盆碳火足把整间屋子都烘热了。”
“那就好。”青桐道:“海兰手上的冻疮是前些年做粗活留下的,今日让她好几回冷热来回折腾必定复发。明早再给她换个手炉,冻疮遇热发红。到了慈宁宫再让海兰亲手把抹额递上去,太后即便不是亲手接,也会让福珈接过,那样的一双龟裂殷红的手竟然属于堂堂皇帝宫妃,放在太后或是她的亲信眼皮子底下了,海兰离开咸福宫便有指望了。”
弦心若有所思。
青桐轻声一笑为她解惑,道:“宫权只会握在一个人手里,现如今太后正愁找不到对长春宫下手的说头呢。”管束六宫不力,坐视苛待宫妃,啧,有的皇后和贵妃喝一壶了。
轻抚着已经隆起的小腹,青桐心想,宫权若能由太后夺取一部分,两宫相持对峙,如果局面平衡,自己倒是可以略略安心养胎;如果两宫开始相争,浑水摸鱼倒也能得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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