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待价而沽的商品

纪紫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挪进客厅的。她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地出现着上次她挨鞭笞的情形——父亲拿着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抽过来，她不能躲、不能逃，甚至也不能哭！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有这么做，才能够使父亲的怒火尽快平息。否则……

想到这里，紫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仿佛那根令她恐惧不已的皮鞭，又张开舞爪地向她袭来……

“呦，紫萱回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窜进她的耳膜。她抬起头，看到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仪态万方地向她走来，妇人的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

紫萱愣住了，自己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迎接自己的，不是暴风骤雨般的鞭打，而竟然是这般温暖慈祥的笑脸？

来者温暖的臂膀，如慈母一般地圈住了发愣的紫萱，无限怜爱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唔，又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温柔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淙淙地流进她的耳朵。

喔，好久，好久不曾享受这般醉人的母爱了。就算是在做梦吧，紫萱宁可在这梦境中多待一会儿……然而，父亲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就击碎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紫萱，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今天要早点回家吗？”纪文宇生气地斥责道。

“是呀，”母亲也凑过来，一边把她从那人怀中拉开，一边嫌弃地说道：“你这一身汗水兮兮的，别把贺伯母的衣服弄脏了。赶快去换件衣服。”

紫萱这才清醒过来，眼前拥着她的和蔼妇人，应该就是那个“贺伯母”吧：墨绿色的香云纱旗袍用料考究、剪裁得体、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出自名师之手，价值不菲；保养极好的脸上，很难找到岁月留下的痕迹；颈项上那串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则更加明显地展现了主人的雍容华贵。然而尤其使紫萱依恋的，是妇人眼中那温柔的怜爱，那是一种比紫萱的母亲更像母亲的慈爱眼神。

哦，不愿走开了；直觉地，紫萱发现这个人很喜欢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称之为“母亲”的那个人拉开自己，她真的情愿一辈子沐浴在那种母爱的温馨里！

……

她痴痴地被带回她的房间，依然沉浸在刚才美好的回忆中。良久，才发现张妈立在身旁，准备替她换衣服。

“老爷和太太在隔壁的房间里……”张妈小声地告诉她。

“那我换什么衣服呢？”紫萱问道。

“老爷和太太还没有决定呢！”张妈悄悄地说。

“什么，还没有决定？”紫萱颇感意外，“不就是请客人在家里吃个便饭吗？随便穿哪件都一样啊，又不是要选美！”说着，她拉开衣柜，打算自己找一件。

但是张妈急忙过来关上柜门：“不可以的，三小姐。老爷说今天不可以随便穿，紫芊小姐的衣服都是专门定做的。也许……”说到这里，张妈突然打住话头，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紫萱不要说话；因为隔壁传来了纪文宇夫妇的谈话声，两人似乎在争执，声音不小，如果凝神细听，是能够听到谈话内容的。

对于“窃听”，紫萱一向都颇为反对；但是张妈的意思，她也极少悖逆，所以她只好静静地待着。

“……不可以，不可以让紫萱穿定做的礼服……”是纪太太的声音。

“……你这个妇人家懂什么，你难道看不出贺夫人很喜欢紫萱吗？怎么可以不让她穿礼服呢？”纪文宇气势汹汹地对他妻子低吼。

“可是，可是紫萱又不是我们的……她怎么可以比芊儿漂亮呢？……”纪太太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点儿哭腔。

“你这真是妇人之见！”纪文宇低吼，“如果贺夫人看上紫萱，让她做了贺家的大儿媳，那对我今后公司上的发展，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呀！”

“但是咱们的芊儿可怎么办呢？……”是纪太太的声音。

“嘘，你小点声，别让紫萱听到了……”

纪文宇夫妇后来还谈了些什么，紫萱一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脑袋像马蜂窝一样，“嗡”的一下炸开了——“不是我们的……”不是什么？“……做了贺家的大儿媳，……对公司的发展……”自己要被当作“商品”，被父亲“拍卖”了吗？而那位慈祥的贺伯母，就是即将要“买”走自己的人吗？

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如同阡陌一般地交错在紫萱的脑海中，使她不能再思考，就连父亲和母亲推门进来也没有觉察。

“紫萱，赶快把衣服换了，别让贺伯母久等。快点下楼喔！”父亲递过来一件黑色的长礼服，再一次提醒她：“你别发愣了，动作快一点！”

看到纪文宇夫妇下楼的背影，张妈赶忙把门关上，对紫萱说：“三小姐，快些把衣服换了。要是下去迟了，对你我都不太好的。”

紫萱木然地坐着，一任张妈为她更衣、梳头。

“哎，真可惜，是太太的礼服，一点也不合身。”张妈惋惜地说。

紫萱用力地摇摇头，努力想使自己振作一些。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要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出现在“买主”和“卖主”面前，她肯定会挨一顿鞭子的！

“袖子太长了，腰也太大了。”紫萱照照镜子，发觉张妈的话十分正确。“看来还是老爷让了步。”张妈小声地嘀咕，一面飞快地拿起梳子替紫萱梳头。……

“好了，快下楼去吧，别让老爷生气。”张妈好心地催促她。

想起那根令她不寒而栗的皮鞭，走到门口的她又赶忙折回来，在镜子前努力地做出“笑”的样子，这才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去。

望着紫萱下楼的背影，张妈的眼睛湿润了，赶忙用袖子擦擦。她在心里轻轻叹道：“老爷，夫人，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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