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芳侵古道,青翠接荒城。”夏日是万物生长最蓬勃旺盛的季节,看看路边田间地头,甚至瓦砾堆中疯长的野草,不禁想起童年时代薅草的经历来。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家里是不能饲养牛羊的,甚至鸡也有数量限制,而且不能买卖交易的。而那时候薅草就是为饲养生产队集体的牲口。草交到生产队时过磅称重,根据草质草量计算工分,由于是计量,所以谁都可以做,为了不耽误大人挣工分,薅草就成了孩子们承担的农活了,为了年终结算时多积累些工分,多分些口粮,所以一家老少只要能下地的都去薅草交公挣工分。记得经常看到哥哥姐姐们背着柳篓或粪箕,挎着镰刀去到处薅草,用手薅得动地尽量连根拔,因为这样草压秤,实在薅不动的才用镰刀割。他们为了找到优质肥美的草,往往要走出很远,甚至到别村去割。清晨天刚朦朦亮就带着水和干粮出发,一天下来,最多可以收割二百斤的青草,为家里挣下20分工分,这是很可观的收获,要知道那时一个成人男劳力一天才挣10分。因此薅草的几个月是哥姐们最累最忙也最有成就感的时间。
七八岁时我们就跟上哥姐薅草了。薅草的确是件苦活,最受不了的是为了得到好草,我们必须钻进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深处,茂密的玉米叶像刀子一样剌伤我们的脸手和胳膊,浑身奇痒无比,无边的青纱帐像绿色的铁桶把我们围得严严实实,骄阳透过宽大而稠密的玉米叶投下斑驳的碎影,风是绝对进不来的,钻进去一会就感觉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汗水顺着脊梁一直流到足底,而被剌伤的口子粘上咸汗火辣辣的痛。即使不干什么,就是待上五分钟,也会让你窒息中暑。但为了挣工分,我们只有拼命,匍匐着身体,徒手一把把地薅草,有容易薅的谷谷草,也有难薅的巴根草,它紧紧地巴住地,而且拖很长的蔓,一不留神,粗硬的草茎会勒入手掌的肉里。谁也不说话,也顾不上说话,只能听到钻玉米地的哗哗声和薅草的索索声,这样一通干下来,用绳子把草打成捆,背着钻出玉米地,赶紧大口大口的喘气,大口大口的喝水,好像我们刚刚逃出了牢笼。
后来,土地承包了,牲口分到了一家一户,我们也能养猪啊鸡鸭啊之类的家畜家禽了,薅草就是为自己家了。那时候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地薅草,伏日的太阳即使到了五点钟还没有削弱它的淫威,照样像火球一样炙烤着本来就打蔫的树木庄稼。这时我们一般不会立即干活,三五成群地躲到田边大柳树下做游戏,如下棋,下石子,跳格子,喝一壶等简单又能就地取材的游戏。看太阳隐到半山时我们不得不结束游戏去薅草,因为家里的牛羊等着我们呢,否则它们会饿着肚子而掉膘,这样我们即使不挨骂心里也不舒服。不过,也有些时候我们只顾贪玩,忘记时间,待醒悟时已是黄昏,只好在路边随便弄些杂草宣鼓鼓的放到粪箕里回家应付,可是牛羊不理解我们,它们对这样的草是闻也不闻,别说吃了。唉,想到它们会饿肚子过夜心里着实不好受,第二天我们会加倍给它们薅来薅草弥补我们的过失。
第一次背粪箕时,因为个子小,粪箕的挎臂长,粪箕老是打磨我的屁股和腿,装上一些草,感觉有千斤重,两个肩膀都勒出了血印子,渐渐的,粪箕像是贴在我的身上,和身体融为一体了,背的草越来越多,像是座草山,走在后面你几乎看不到我的身体,只看到一座青青的草山在移动。肩上手上早已有了父辈一样的老茧。艰苦的劳动就像一块磨刀石在磨砺着我们的童年,让我们逐渐走向成熟。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草,依旧年年荣枯一次,路边,田间地头,瓦砾堆依旧随处可见各样蓬勃的野草。有时弯下腰,伸出手想薅起一颗谷谷草,竟没有薅动,几十年的城市生活,养尊处优惯了,薅草的功能退化了缘故吧。看来薅草只能是我童年的回忆了。是啊,世界上的很多事经历了就可能永远成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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