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距离

第二天江熄又收到一束满天星，落款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程”字。

他愈发地摸不着头脑，程落桓就不能把花送去医院吗？

他想给程落桓发消息问问，于是掏出手机来回找了找，发现自己还真存了他的电话号码，不过是很多年前存的了，估计他早就换号码了。

算了，他把手机放下。还是下次当面问吧。

他把花放进客厅。又把车开去赵晟家里，宿醉的公子哥顶着鸡窝头出门迎接他。两人聊起叶清，又聊起那天晚上突然出现的程落桓。

“你说他昨晚为什么突然出现在Vivi？”赵晟摸不着头脑。

江熄白了他一眼，将手机屏幕打开递给他，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震惊！Vivi在中国的股份已被橙目集团收购！冰山总裁这么做是为哪般？

“牛逼，”赵晟无言以对，“下次不去了”。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坏人，”江熄想了一下，“虽然每次见面都很尴尬，但是还好。”末了还感慨道：“他是越长越帅了，完全看不出来以前家里条件不太好。”

赵晟边思考边咂摸嘴，听到最后他不住地瞟江熄，一脸欲言又止：“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

“请放。”江熄礼貌回应。

“阿熄，我觉得，你还是要小心点，”他沉默了一会，“我来的时候可打听过了，程洛桓做事雷厉风行，睚眦必报，和他们公司谈生意几乎都被吃得死死的，你小心他还记恨你。”

“不会吧，”江熄琢磨了一下，“他要害我，趁着我喝醉的那天晚上不就能直接下手了？”

赵晟思考了片刻，犹豫着开口：“你走的那天，程落桓追到机场来了，”他其实并不想告诉江熄这些，他知道这人有些偏执地博爱，这似乎是有钱人家的通病——对待不幸的人总是格外慷慨。他怕江熄愧疚。

江熄是真的没有料到程落桓居然来送他了，他吃了一惊：“怎么会？他当时不是在参加竞赛？”

“不是‘送’，你单方面宣布和他分手，他是来追你的，”赵晟把车停下，“我和他本来就不熟，你又把他甩了，我自然不敢问其他的。我就记得我把银行卡交给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怎么说呢，”他挠挠头，试图从自己匮乏的词汇库里找一些形容词，“就像一张彩色照片，突然就变成黑白的了。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了。然后我没敢多待就走了，他那个表情真的，我这么一个情场高手看了都难受。”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跟程洛桓见面的情景，后者目光随着变空荡的登机口逐渐黯淡，他嘴唇发白，接过银行卡的手是颤抖的。

赵晟第一次看到程洛桓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他有些不忍，但又觉得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是一类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外在。

那一阵子程落桓的弟弟病重，江熄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程落桓的生活雪上加霜，便托赵晟转交给他十万，算是两人相处这么久的精神补偿。

江熄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实在不能拖着他了，我当初就不该为了整他故意跟他在一起，他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根本就承受不起。”其实江熄答应跟程洛桓在一起之后就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太不理智，也怕身边的人找程洛桓麻烦，所以也尽量不跟他在一起，约会什么的能免就免，两人一直都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很长一段时间江熄都会忘记自己在谈恋爱。所以他才会借着回a市看望爷爷的契机和程落桓提了分手。

眼神是不会欺骗一个人的，在朝夕相处中，程落桓对他的欢喜和爱意简直都要溢出来，可他那样优秀的人，却一直都只是默默陪在江熄身边，像一棵无言的树，挺拔又安静。

“那你找的什么理由啊？”赵晟问道，自从江熄离开之后，程落桓也在他记忆里淡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提过从前的那段生活，仿佛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不足挂齿。没想到多年之后又听到程落桓这个名字，他倒是来了兴趣。

“我说两个家庭条件悬殊不能在一起。”江熄觉得这个理由很现实。

“……”赵晟一脸欲言又止，“阿熄阿，你和他在一起也有半个学期了吧。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吗？”

众人眼中的程落桓，是寡言冷淡，清秀又有傲骨的，这似乎是优秀的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傲气。再加上家境贫寒，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身上甚至会带刺，给人一种受了委屈似乎会咄咄逼人的错觉。

江熄不假思索道：“性格很好，就是话太少了。”

其实他也没想错，程落桓对他一向呵护有加，做什么都顺着他，面对江熄这样娇气的性格，两人竟也没有吵过架。

赵晟扶额，他知道江熄没心没肺，道：“他是把所有的好都向着你了！当时全校都知道一个你一个他，一个校霸一个学霸，不好惹，你是家里有钱，他是性子太傲，好多人都不待见他。”

所以程落桓才会被好多人盯上，被人抓住一点黑点就会使劲描。

“啊？”江熄回想了一下两人相处的日子，居然想不起什么来，他讪讪道：“我不记得了……”这两个人倒是配，赵晟无语。

“这么一个高傲的人，你跟他说他家里穷配不上你，然后你就给他十万块钱当分手费？你不觉得这是在羞辱他吗？”

“不至于吧……”江熄确实有错在先，有愧于程落桓，但他总觉得对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今天又给我妈送花了呢，送的还是——”

等等。

江熄愣住了，自己母亲住院这件事，除了他们家的人和母亲本家人，没有人知道啊！

江封嘱咐自己，连赵晟都不能告诉。那程落桓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我妈妈喜欢满天星？

如果是看望病人他又为什么要用黑色的卡片？还什么祝福语都不写？只写一个名字就给人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江熄心里一颤。他回想起昨天夜里程洛桓对他说的“注意安全”。

这是程洛桓的暗示吗？他想说他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还拿我妈来威胁我？

他果然还是对以前的事情念念不忘吗？

又想到昨天晚上他在餐厅紧追不舍的眼神，还有握了许久都不放开的手。

这是在宣战吧？？？

还好今早没给他打电话。

赵晟见江熄变了脸色，问他怎么了。江熄却没再继续送花的话题，叹了口气：“但是你觉得我要把真实理由告诉他吗？我跑到他的程家帝国宫殿下面去找他，说其实你误会了，我是因为觉得你喜欢我很恶心才想跟你玩玩的。然后他赏给我一块金砖，我这就与世长辞了。”

赵晟也觉得这样不妥，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初恋白月光是因为恶心自己才跟自己在一起的，他能被气到升天。

“不过好在你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怎么搭理他，也让他免于遭受多次伤害了。”他看了江熄一眼，抿了抿嘴。

他知道江熄一直在心里对程洛桓有亏欠，不然他也不会拜托自己给程洛桓钱。程洛桓现在的成就也是江熄最想看到的，大概也是那个谎言，所带来的最好的结果。

江熄没回他，被赵晟这么一提醒，他又觉得应该和程落桓保持一些距离了。

程洛桓并没有因为一时的挫败耽误工作，他送完江熄回到家正好赶上一个国外的视频会议。

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自己的睡前读物——《呵，你逃不掉了》，看到男主角给女主角送花的情节，他若有所思，立即拨通了助理小何的电话。

“小何，麻烦你明天帮我定一束花送到江熄家。”

“对，不要让他看见，要给他一种神秘感。”

呵，做事不张扬，这才是霸道总裁的自我修养。

他下床，拿出一张代表着朴素和高贵的黑色卡片，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全名显得太正经了，并且浪费时间，划掉。

写一个姓氏就好，既代表这是我送的花，又代表我是在百忙之中给他送的花，他应该会很感动。

“明天到我这里取卡片，和花一起送给他。”

“干花还是湿花？”程洛桓重复了一遍问题，沉思。

他正看到女主角感动得流泪，说这束花代表永恒的爱。

永恒的爱，干花不会凋谢，不就是永恒的爱的意思？

“干花。”他回答得很简短利落。

这样的话，就算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被我打动的吧。

程洛桓默默笑着握了握拳，加油。

今天我总裁在努力，明天江熄给我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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