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念颤动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伸出的手不断抖动,明明近在咫尺的白布,却恍若隔岸的遥远,伸出后,久久落不下。
张真源此时快步走来,一把抚上了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幽深。
张真源:别看了。
车祸的遗体,刚刚经过抢救,此时残破的样貌,几乎可想而知。
苏漫陪在马念身边整整二十年,这样的至亲,这样的情景,张真源真的担心她会情绪崩溃。
严浩翔幽冷的目光睨着张真源,眼底的阴霾早已铺天盖地,却并未言语任何,只是注视着张真源扶着马念的那只手,刺的眼眸逐渐猩红。
马念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放开了张真源的手,也没说什么,但目光中的笃定,已然说明了一切。
眼前的这位是她的小姨,从小到大,她曾见过苏漫任何时候的样子,却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见小姨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盖着白布。
她要亲自见苏漫最后一面。
也要亲自送她最后一程。
马念深吸口气,伸手霍地一把掀开了白布,眼前的鲜红触目惊心,苏漫瘦弱的身子支离破碎,躺在冰凉的床榻上,孤寂,悲凉,又尽显沧桑。
严浩翔沉冷的目光紧望着怀中的她,一瞬不瞬。
一侧的张真源淡色的目光也望着马念,如影随形。
俩人虽一言不发,但眼底眸中呈现出的复杂和焦急,却异常难得的统一。
严浩翔长臂紧箍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同时骨节修长的大手抚上她的小手,连带着拉着白布,重新为苏漫盖上。
马念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脸上残余的血色也在触及到小姨遗体的刹那,褪的一干二净,她勉强控制着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颤抖的音量哽咽。
马念请你们出去,我想和小姨单独待会儿。
严浩翔沉默的一言不发,只是那禁锢着她腰身的大手,慢慢松力,随之挺拔的身形迈步,走出了病房。
张真源担忧的看着她。
张真源:别太勉强自己,我在外面等你。
他出去时,并为她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房内彻底安静下来,马念再度一点点拉开白布,望着苏漫身上刺目的伤口,早已泛红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填满。
马念小姨,我知道你爱干净,稍等,我为你梳洗一下……
马念学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漫。
从小耳濡目染,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学习缝合伤口,在水果上联系,就是苏漫扶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的。
她却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要用这样的方式,在小姨的身上穿针引线。
重新处理伤口,和擦拭遗体,全部弄好时,房门适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严浩翔沉冷的一张俊脸迈步走进,他的手上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
仍旧是那样的缄默,将购物袋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便又转身走了出去。
马念一一打开,里面是一套极尽奢昂的女士套装,细致的面面俱到,还有一套首饰,是苏漫平日里最喜欢佩戴的。
她垂下了眼眸,拿出衣物,逐一为苏漫穿戴整齐,然后亲手交给了工作人员。
当晚,严浩翔带她回了马宅。
马绍元似早已知晓了这个消息,所以从始至终都未下楼,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默的态度离奇,却也符合他的性子。
葬礼在两天之后,因为马氏早已没落,加上马绍元不允许过分声张,所以葬礼办的非常低调。
只是从遗体火化到入殓下葬,马念全部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直到一切妥当后,她才注意到,一侧原本空荡的土地上,竟留了个新的位置和墓碑。
上面一个字未写,崭新的让她心颤。
阴沉沉的天气里,马念一身肃穆的望着身侧周身黑色西装的父亲,马绍元也在此时移眸望向了她,父女对视的刹那,她就彻底明白了。
那个空的崭新坟墓,是马绍元留给自己的。
紧临着亡母和小姨。
淅淅沥沥的小雨突如其来,众人纷纷撑起了伞,马念却仍旧静静的站立着,手中紧握着的白菊花久久不曾放下。
而她的身侧,一把黑色的大伞笼上她的头顶,随之严浩翔高大的身形出现在她身侧,长臂揽上她的肩膀,轻轻一按,将她整个人按在了自己肩上。
张真源也在此时走到近前,淡淡的目光望向她,手中的雨伞为马绍元撑起,安抚的道了句。
张真源:伯父,节哀顺变。
随着葬礼的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严浩翔将伞留给了她,清隽的身影随着其他人一并远走。
留下的只剩马念和马绍元父女,张真源有些不放心,幽深的目光望向她,不等言语,就听她说。
马念让我静一静。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随着所有宾客撤离,马念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雨伞,消瘦的身影静默的迎接着雨幕的侵袭,‘扑通’一下跪在了苏漫的墓前,眼睫一动,晶莹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滚落而下。
她这样的长跪不起,让马绍元瞬时动容,嘴唇颤动的道。
马绍元:起来吧,你小姨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马念既然不想看到,那就告诉我,小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出事的?
马念的声音晦涩,强忍着情绪,将眸中的氤氲混合着所有的杂乱,一并狠狠的逼回身体里。
马绍元猛然的身形一颤,凛然的目光落向她。
马绍元:你在说什么?
马念小姨从我五岁时就来到了马家,照顾我和我哥将近二十年,没有功劳她也有苦劳,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她痛哭的眼眶一度泛红,安耐的嗓音沙哑又哽咽。
马念爸,求你了,告诉我!
马念不是傻子,从小到大,苏漫无数次开车,连违章记录都不曾有过,又怎会突然出车祸罹难呢?
意外?!
哪有那么多的意外,除非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意外!
马绍元:凡是都要探究一个究竟,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马绍元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马念颤动的眼睫凌乱,闭上了眼睛,低哑的嗓音道了句。
马念爸!
音量不大,却满载出所有悲寂的情绪。
只一个字,就让马绍元心头蓦地传来犹如刀扎般的剧痛,他紧蹙的眉心拧紧,到底还是脱口了句。
马绍元:你去看看她的遗物吧!
一句话,像是一种信息的暗示传递,马念了然。
她从墓园出来时,远远的,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严浩翔颀长的身影依着身后的劳斯莱斯,周身冷寂的黑色西装和车身几乎融为一体,俊逸的轮廓冷沉,深邃的眸底衍生的复杂,永远是她所读不懂的。
而另一边,张真源高大的身形站在那里,幽深的眼眸宛若大海,凝聚了万千星辰,璀璨熠熠,望向她时,永远是那么的温柔。
马念看着他们两人,脚步慢慢放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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