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午，又下了一场说来就来的雨，雨势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路边的月桂花上，不留情面地将其砸落。空气卷着雨水将桂花香飘扬四处，浓厚的香气被稀释成淡淡的清香，点缀着风与呼吸。

沈焕在房间里写作业，下雨天倒是个适合写作业的天气，刚开新课没几天，作业也不多，再加上沈焕基本都是挑着写的，所以一个下午也基本写完了。

他看看时间，把课本资料放回书包，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没买菜，因为邻居的吴婶送了点自己种的时令蔬菜过来，沈焕翻了翻冰箱，把一块牛肉和一块鸡肉拿出来解冻。

房间传来手机提示音，他擦擦手，皱着眉打开手机。

【小焕，今天下大雨我就不回家吃饭了，我加会班，你不用等我了。】

果然啊。

【好】

即便是预料到了，即便已经习惯，他还是心里一沉，接着沉默地把刚拿出来的东西又塞了回去，洗了个手后离开了厨房。

雨已经停了，只是乌云依旧逗留，让夕阳来不及出现，来不及入场。

他站在客厅中，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开始思考以前自己是怎样度过的。

哦，看书。

他回到房间，拿了本书出来，把电视打开调到三度的音量，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着。

这会，程阎已经吃过晚饭了，下午尝试在半天内做完作业的他在三个小时后果断放弃，现在又屁颠屁颠滚回房间向作业低头了。

他一直没给沈焕发信息，别人告诉他沈焕这会一定在写作业，他不想打扰沈焕，也好给自己一个安静写作业的理由。

他妈和三姨在看七十二家房客，时不时从楼下传来微弱的笑声，不吵，倒让人心安。直到十点多，楼下的灯关了，程阎也终于写完了这该死的作业。

他拿起手机看信息，没有沈焕的，宿舍群倒是浪得很，他随便应付几下，点开了和沈焕的聊天界面。

唯一的一次聊天还是他们刚刚加上好友的时候，只有几个简简单单打招呼式的问候。他点开沈焕头像，是一只阳光下凑着鼻子往前探的小猫，昵称就一个“i”，他把沈焕的微信信息翻来翻去，想要发信息的手还是停下了。

他写作业很累吧，会不会不想聊天？

我就说一句晚安。

要是他已经睡了呢？

那还是算了吧。

程阎关了灯，翻开了保存很久的中刑院相关资料。

一边，沈焕关了电视，合上书进了房间，干巴巴的眼睛盯着桌旁的窗外，月光一泻千里，淡黄的灯光挡住了月光的侵袭，柔和之中还有碰撞。沈焕定了定焦距望向远方，滨江上还有些许船只游荡，江边树下的人行道被路灯照得如白昼，平时散步的人们现在已入梦乡，唯余这风吹不散的孤凄。

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拉上了窗帘，躺上了床。

门外一阵悉索声，沈榕回来了。

脚步很轻，平时吵不醒沈焕。

他吸了口气，刚刚那种异常清晰的孤独感被驱散了一些，至少，这是个家吧。

他只吃了点面包，但没忘给沈榕煮面，不管沈榕有没有吃晚饭，沈焕都习惯在锅里留一碗面。到第二天，这碗面可能吃了，可能凉了，总之沈焕是一点都不介意。这是他觉得这近十年来他和妈妈之间最没有矛盾的默契，整挺好。

房门外的声响一直没停，声音很小心翼翼，听不出动作，沈焕不再留意，翻开手机看信息。

约球的。

拒了。

借场的。

借吧。

无聊式问候的。

应付。

求撑场子的。

不去。

表白的。

拒了。

请教问题的。

明早再说。

······真尼玛无聊。

沈焕把手机丢到枕头边，手腕盖着眼睛，良久，他睁开眼。

“要失眠了。”他想。

窗帘缝中，光亮小心地挤了进来，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白，沈焕盯着天花板，无聊透顶。

他重新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了朋友圈，随意的翻了翻，没什么好看的。他拉到最上面，往下刷新了。页面弹出了一条刚刚发的朋友圈，但沈焕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点赞的人。

程阎。

他还没睡？

沈焕往下滑看通知栏，十二点多了。

也许是真的觉得和程阎合的来，他犹豫了片刻，翻出了程阎的聊天页。

【还没睡吗？】

消息弹出，程阎看清楚昵称，惊喜的同时手忙脚乱的回到微信。

【嗯，你不也是】

沈焕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晚安？早点睡？你在干嘛？

等了几分钟，没等来沈焕的信息，程阎忍不住了。

【在干嘛呢？】

【无聊，失眠了。】

沈焕快速回了信息，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等这个问题，他眉梢一压，怎么有点奇怪。

【压力太大么？】

【没，就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程阎不是睡不着，是刚好就是这么晚了，但他怎么可能和这个状态的沈焕说晚安，干脆发生点什么好了，放着机会不要？

他又发过去一句。

【你想干嘛？我陪你。】

沈焕更加清醒了，要干嘛？能干嘛？他快速思考着这个时候能干嘛。想来想去，他有点谨慎的问程阎。

【能出来么】

【能】

对面秒回，这是沈焕没想到的，他看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

【去哪？】

【森羽，行吗？】

程阎在记忆中查找了一下，这是家挺大间的酒吧，他有点意外，沈焕喝酒？

【当然，等我。】

“文字所传达的感情与观者的情绪是有一定的因果关系的。”

沈焕看着程阎的回复，顿时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他无聊，没关系，有人愿意陪。他要等，没关系，有人愿意来。

没关系，其实你什么也不缺。

没关系，其实你只需要迈一小步。

他们两都很小心又心急的动作着，颇有种半夜偷鸡摸狗的感觉。沈焕怕吵醒了沈榕，她工作很累，况且，醒了一定会尽力阻止他出去，所以他要小心翼翼的，下楼，穿鞋，开门，出去。他还定了个闹钟，五点半给沈榕发信息说自己早起出去散步了，顺便买个早餐。

不管沈榕信不信，只要他这样说，她基本不会找他询问。

程阎同样不想吵醒他们，要知道那两位的起床气不是一个程阎就打得过的。他下到楼梯口，给三姨发了信息，他知道三姨的手机所有通知都是震动，不担心吵醒她们。他摁了发送，急匆匆下楼，森羽有点远，他打了个车，说实话，今晚的风，着实有点冷。但要见的人，很重要。

熟睡的三姨枕边，手机振动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消息详情。

【姨，你儿媳失眠，我得去陪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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