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入冬了。
教室外面是刺骨的寒冷,仿佛连骨头缝都塞满了冰碴子,呼出的气体,在半空中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汽,雪白而冷漠,是冬天的颜色。教室里面,交织着暖乎乎的二氧化碳,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发热源,把这掩得严严实实的空间烘得温暖而岁月静好。教室外面和教室里面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连门的在教室里面的那边都比在教室外面的那边更温热的多。
老师还没来上课,冬天的课间是最舒适不过的了,没有哪个傻子会抛弃温暖的教室而跑到外面去在寒冷中瑟瑟发抖。连老何都乖乖趴在课桌上补眠,没有去二班过道的栏杆上凹姿势。
陈家祥侧着脸趴在课桌上,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李成杰的脸上巡逻,一寸一寸,极其认真,无比仔细,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土一样,连李成杰脸上的汗毛有几根都能被他数出来。
李成杰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小疙瘩,他捏着笔的力道越来越大,食指关节都用力到弯成了一个不太愉悦的弧度。
实在是忍无可忍,李成杰偏过头去,镜片下的眼睛眸色因为愤怒而加深了几分,他的声音原本是如雨后晴空一般的清朗,此时却因为在极力压制愤怒而变得微微沙哑:“你到底要干什么?一直这样,不烦吗?”
难得看到一直如放凉了的白开水般寡淡平静无波澜的人竟然显露出生气的迹象,陈家祥觉得好玩,他挑起嘴角,故意拉长声线,无端的多了点散漫和流氓气息:“关——你——屁——事。”
李成杰气结,觉得此人实在是不可理喻,干脆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拼命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练习题上,不被陈家祥那个王八蛋的视线干扰。
陈家祥将目光缓缓下移,一直到李成杰发红的指尖上,停住。
李成杰握着笔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盖圆润整洁,修的整整齐齐。这样一双瓷白的如上好的良玉精雕玉琢的手,此时却因为全露在外边而指尖通红。
冬天最容易感受寒冷的不是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四肢和躯干,而是时常伸出衣袖外的十根手指。戴着手套写字不方便,一边向双手呵气一边写字不连贯,当然,这些都不在李成杰的考虑范围之内。李成杰专心做一样事情时,他就顾及不到这件事情以外的任何东西,比如,哪怕手指已经冷到有些僵硬,他也不会收进衣袖里去暖和几分,因为解题还未完成。
李成杰的右手中指指甲盖向下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凸起的很明显的老茧,几乎有一个指节的长度,与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格格不入。这是他长时间握笔写字而留下的茧。
陈家祥的目光停留在李成杰通红的指尖上,眸色一暗,起身大步走出了教室。
余光瞟到陈家祥出了教室,李成杰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上课铃响时,陈家祥先老师一步进了教室。他从外面带了一身寒气进来,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李成杰桌上,放在李成杰手边。
是一个可乐瓶子,小卖部常见的那种长脖圆肚的可乐瓶子。除了瓶子外面的标签还好好的,里面的内容物已经大换样了,不再是深褐色的可乐液体,而是没有颜色的白水,瓶底的边缘微微发皱,不能很端正的立在桌面上,看来里面应该装的是温开水。
李成杰不明所以,写字的手停顿下来,充满疑惑的看着陈家祥。
陈家祥刚想开口,讲台上的声音比他先一步响起,老师开始讲课了,瞬间把李成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陈家祥干脆不说话了,直接拽住李成杰的手腕把他的手覆在瓶身上。李成杰一个不察被陈家祥得了逞,吃了一惊,等他反应过来时,瓶身已经与他的手指接触,暖和的温度让他冷的通红的指尖一个激灵,微颤起来。
比瓶子温度更高的是陈家祥的手。
被陈家祥拽住的那截手腕仿佛被烙铁环住一样,烫的惊人,简直要给他留下一圈抹不掉擦不去的烙痕似的。
李成杰心里一跳,急忙用左手去扒开陈家祥的手。陈家祥的手像滚烫的铁钳一样,烫的李成杰的手仿佛要脱下一层皮,任李成杰怎么用力,陈家祥依旧牢牢的拽着,不动分毫。
李成杰抿紧嘴唇,额头有细细的冷汗冒出。他又心慌又紧张,整个人像是被放在铁锅上大火煎熬一样,那个不停加火的人,就是陈家祥。
陈家祥一只手枕着脸趴在桌上侧对着李成杰,一只手牢牢攥紧李成杰的手腕,李成杰太瘦了,骨头硌得陈家祥的指腹麻麻的,像握着一堆皮包骨的骨片子,陈家祥不由自主的捻了捻手中那截瓷白的手腕,还是没能摸出几两肉来。
李成杰急到脸蛋通红,像烧起来一样,所有的热量都往脸上窜。讲台上老师正背对着学生们在黑板上写字,一时半会注意不到身后的李成杰的窘迫。
李成杰不敢太大动静,他瞪了陈家祥一眼,示意他赶快把手放开。
陈家祥见李成杰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他低声说:“你自己把瓶子握着,我就放手。”说完挑了挑眉梢,一副“你怎么这么麻烦的”模样。
李成杰不得已点头,见陈家祥还紧抓着他不放,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陈家祥瞟了眼可乐瓶子:“你先握着。”
李成杰怕陈家祥反悔,立马连瓶子握在手里。
陈家祥言而有信放开了手,手里还残留着滑顺细腻的肌肤触感,陈家祥不由得联想到了牛奶奶冻,是不是只要他再使点劲,李成杰就会像那柔软有弹性的奶冻一样,彻底融化在他手里。
瓶身传来的温度让李成杰冻僵的指尖开始活络起来,像是在冻结成冰原的长河里投下了一颗小太阳,冰层渐渐融化成淅沥的水滴,水滴慢慢汇集成源源不断的水流,哗啦啦的流过寒冷,留下温暖。
从指尖到心脏,都热了起来,像是灌了一壶滚烫的白开水,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冒着热气。
眼底泛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欣喜,李成杰转过头去看陈家祥。陈家祥已经趴在桌上继续睡觉了,李成杰只看到了他泛红的耳朵,且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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