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辞和沈抒意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民宿的前台。
陈思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小算盘, 男生泛白的手指上下翻动, 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连续遭受到网络和现实双重打击的陈思源同学脸色不是很好, 他算了半天, 小算盘往沈抒意前面一摔, 语气很不友好:“五毛七分九,四舍五入六毛钱, 你们俩谁来付。”
沈抒意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小气的吝啬鬼。
果然就像方女士之前跟她说的, 这个社会上什么人都有, 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你遇不到。
沈抒意付了钱, 陈思源才从柜台底下找出了一个小本,让沈抒意把姓名和身份证号一起写一下,做个登记。
沈抒意看着那一长串的密密麻麻的名单就知道, 没有身份证入住的先例是有的, 只是这个小老板单纯的不想给开房就是了,沈抒意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小声嘟哝:“你是不是看我不爽啊。”
她声音很低, 就是悄悄地低语,本来以为陈思源不会听见,但陈思源耳朵动了动,接着眉毛一挑, 傲慢地道:“是的。”
沈抒意:“……”
陈思源站在柜台后面,双手抱胸侃侃道来:“准确的说,我是看你做事的习惯不爽, 我们生活在一个井然有序并有条理的世界,在我们的国家,出门必备身份证是必要行为,而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散漫而没有章法的旅客,为了你以后的生活可以拥有条理,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要你印象深刻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金钱的得失更令人在意了,你说对不对。”
然后他又说:“不带身份证,不带充电宝,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什么东西动动嘴皮子都会获得?不,不是,我在今天就告诉你,社会资源是等价交换的,别人借你是情分,不借你是本分。”
沈抒意面红耳赤,拉耸着脑袋挨骂。
就像陈思源说的,不带身份证是她的错,但她真的没想动动嘴皮子就把一切都获得。
小姑娘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缝里,她就不应该做那么冲动的决定。
秦以辞皱起眉头,陈思源说的很有道理,但难免太过极端。
他搓了下手指。
要帮忙吗?
陈思源顿了顿,道:“我每年都要在这里接待成百上千的旅客,丢掉身份证的人是惊慌的,而你只是表现出了懊恼,显然你的重要证件并没有丢失,而且,像你们这样的小年轻,一看就是背着父母出来玩的,你成年了吗?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抒意猛地抬头。
她只感觉心里有个地方猛地被刺了一下,然后伤口撕裂开来,疼的她浑身颤抖。
小姑娘一点即炸,她也管不了到底是谁对谁错,张口就道:“我有没有爸爸教不用你管,我当然成年了,并且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愿意承担应有的后果,我不否认你的世界观价值观,但不代表你要把自己的世界价值观加注到别人身上,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对我说教,一个陌生的好心人?”
陈思源怔了怔。
他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开启了战斗模式,此时的她身上带着燃燃的怒火,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他个点了。
突如其来的火气啊。
陈思源舔了舔嘴唇,他一开始只觉得这小姑娘萌萌哒哒的,说话声音软的要命,一看就是那种小鸟依人听男朋友话的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陈思源难得起了辩驳的兴致,他道:“关于我是个什么人,非要说的话,这世界上有善良好说话的好心人,也有冷漠唯利是图的坏人,很明显,我是后者。”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沈抒意恹恹地道:“你的确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陈思源又笑了笑,他将一根充电线和沈抒意的房卡一起推给她:“好好休息,虽然你的旅途一开始并不愉快,但还是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沈抒意面无表情地接过房卡,向楼上走去。
秦以辞一个人站在前台,食指在前台桌面轻扣,他才瞥见,陈思源给小姑娘的房间号,距离他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没跟着沈抒意进房间休息,倚在一边问他:“什么意思啊,兄弟。”
语气轻佻,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陈思源又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真的情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麻烦你做个人,这里的每个走廊都有摄像头,而我会整个晚上都守在监控面前,不要问我为什么多管这个闲事,显然你们的感情还没有到达可以做不能描述事情的程度,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是在我的店里,你不要想对人家姑娘做什么。”
“毕竟。”陈思源冷睨着秦以辞:“我是个令人讨厌且爱多管闲事的人。”
秦以辞笑:“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登徒子?”
陈思源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有这个可能,但你喜欢她不是吗?”
他笃定道。
秦以辞愣了片刻,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那,那个小姑娘又感受到了多少呢。
陈思源还在说:“虽说我感觉你是个好人,可我并不敢赌这万一。”
秦以辞若有所思。
片刻,他轻轻地笑了笑,隔着前台拍了拍陈思源的肩膀,道:“祝你好梦。”
陈思源斜了他一眼:“今晚我不会睡的。”
秦以辞耸了耸肩,离开。
沈抒意走到房间的门口,用房卡开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踉跄着走向洗手间,小姑娘用冷水拼命地洗脸,好不容易才把眼角的眼泪全都压了下去。
刚才,她实在是太失态了。
明明对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真是丢人啊。
沈抒意垂下头,睫毛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像是哭了一样。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看啊,她就是那个科学家的女儿,我妈说她没爹养的。”
“哈哈哈爸爸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要她的。”
“她妈妈也不要她的,平时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沈抒意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人是两面的,像是那些表面上虚假恭维她父亲是科学家的人,实际上会跟他们的孩子说,看,就是那个小孩,有爹生没爹养。
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是在小学一年级。
那时候的她尚且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撸着袖子和说出这种话的小孩子干了一架,本来就瘦小的她愣是把人家小胖子揍翻在地上,最终的结果,是她被方女士摁着头道歉。
道歉,写检讨,被孤立。
所有事情顺其自然,一气呵成,她从暴躁到后来的充耳不闻,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年纪轻的小孩子们不喜欢沉默的异类,更不喜欢爹妈口中无人管教的刺头,也只有在跆拳道教室的时候,踢断木板的时候,才会获得短暂的自在。
就算她从小长的就比别人家的小孩子好看,可是她仍旧没有朋友。
直到上了大学,她告别过去,重新开始,遇到舍友董夏槐。
示意即便董夏槐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丢下她,她也舍不得跟这个朋友真正的生气。
她就是觉得自己最近挺倒霉的,先是被秦以辞戳了伤疤,出来玩还被地头蛇讽刺撕了伤口,更要命的是她一直拼命克制住的情绪,今日一览无余的展现在秦以辞的面前。
他应该会讨厌她的吧。
一个一点就炸,甚至有些尖酸刻薄的人。
沈抒意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用力吸了一口起,努力平复起伏的心情,正当她准备再洗一把脸的时候,沈抒意感觉到有人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
她惊诧地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镜子里倒映出男人神仙似的的眉眼。
秦以辞抚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伸出左手,上面安静地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男人帮她剥开糖纸,将奶糖塞进小姑娘的嘴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不得了的珍宝。
“嚼一嚼。”他提醒。
沈抒意机械地动了动腮帮子,奶香味儿溢出,甜的要命。
她讨厌吃甜,可现在,甜味儿却在慢慢抚平她的所有躁意。
秦以辞抬起手,他其实很想抱抱这个小姑娘,可他犹豫了一下,手只碰到了小姑娘的头发,轻轻地揉了揉。
“沈抒意。”他说:“我跟你保证,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沈抒意愣愣地看着秦以辞,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扯过一张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小姑娘脸上的水珠:“而且你还会遇到很多朋友,他们与你志同道合,与你并肩而行,即便多年之后你们各自天涯,再次相见的时候,也能亲密无间出门喝酒。”
小姑娘张了张嘴。
她很想问是真的吗?又问不出口。
最后,她只憋出来一句话:“学长,你好像今天特别温柔啊。”
不像是她认识的秦以辞。
秦以辞笑了笑:“我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人,沈抒意。”
他听着小姑娘自己肯可能都没有意识到的低声呢喃,大致理清楚了这姑娘痛苦的根源。
和他一样的根源。
他垂下眸,似乎是说给沈抒意听,也似乎是说给自己。
“我们生活在一个满是恶意的世界,光的旁边是永无边界的黑暗,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前穿梭,我拥有无坚不摧的铠甲,却也不曾对这个世界展现温柔。”
那些犀利的,冷漠的,一击中的的锋利言语。
是秦以辞。
他用锋芒抵御黑暗,在黑暗中,遇见同伴。
“但我愿意,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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