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开朗幽默的林森学长严肃起来,与他的短发和高大的身材加起来,威慑力十足。一旁的薇薇学姐眼圈红着,仿佛刚刚痛哭了一场。他们两个这样出现在一起,总觉得关系似乎有些不正常的暴力。
而他们看到了我,有些出乎意料。而我站在柜台里,恨不得缩到咖啡机后面,或者直接变成一颗咖啡豆好了——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用成为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氛围中非常不凑巧出现的熟人。虽说只是有一面之缘,但是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加剧了这尴尬的气氛。
“是厨艺社的学妹啊,在这里兼职吗?”林森学长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即便勉强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也没办法掩盖声音中的低落。
“啊……是的。”我赶紧递上餐单,干巴巴的笑了笑,“真是好凑巧呢,撞到了学长学姐的约会——楼上有包间的呦。”
“不用了,小小学妹。”薇薇学姐苍白的笑了一下,“其实有些话,在哪里说都是一样的。那么为了让自己开心一点,就给我一杯热巧克力吧!”
“好的。林森学长需要什么?”
“一杯意式浓缩咖啡,还要——樱桃朗姆酒布丁。”他看了看薇薇学姐,薇薇学姐却没有看他,径直去了柜台旁边的角落中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布丁是早就烤好,放在展示柜中的,我先把布丁端过去,在柜台中加热牛奶煮巧克力,一边看着电磁炉,一边打开的轰鸣的咖啡机。
小店里很安静。原本就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处于爱好才开起来的店铺,选址在了僻静的琴行街。琴行街的路并不宽阔,两边都是高大的是生长了多年的小叶杨树,即便是在炎热的夏日,这条街上也很凉爽,就会有一些吉他教室就在树荫下上课。但是在不是很暖和的时候,或者到了晚上,街上就会变得十分寂静,经常只有老旧昏黄路灯陪伴我直到关店。今天店中也只有学长学姐这一桌的客人,反倒让我更加尴尬——毕竟没有了“客人太多,实在是照顾不周”的理由了,我只能专心的煮我的巧克力。
他们面面相觑,除了学姐一声轻轻的道谢之外,剩下的只是金属的甜品勺子刮蹭塑料杯的声音。当我把两杯饮品端过去的时候,林森学长才开口,“那么,薇薇同学,我们之间,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哈?突如其来的分手?
“你不准备对我多解释什么,也不允许我不接受,是这样吗?”薇薇学姐说,“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并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啊,不,其实确实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林森学长的咖啡中,既没有奶也没有糖。一杯苦涩的浓缩咖啡,被他先不改色的喝着。他仿佛口渴一般,大概是为了逃避谈话吧。
“那么好吧,我尊重你,大森。我希望你也在某种方面尊重我,毕竟——我想要的是我们之间的平等相处。”
林森学长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我身后的窃窃私语从未停止过。更多的竟然是来自老师们。大森,你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
“如果是家庭的原因的话,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解释一下,然后尽量解决这个问题?”
林森学长的表情既无奈又悲伤,他浓密的眉毛下闪烁的双眼,饱含着什么感情看向薇薇学姐。可是直到最后,他也并未真正说出口,他只是低声道歉,“对不起。”
接下来,他们的就再也没有过交流了。我躲在柜台里,插上耳机挂在耳朵上,但是并没有播放音乐,小小的咖啡馆里,只有轻轻的钢琴音乐,从伪装成蘑菇的音响中传来。
“……再见,大森。”最终学姐不再追问。
“再见,薇薇同学。”林森学长低着头,并没有去看站起来的薇薇学姐。学姐绕过了桌子,来到柜台,“小小学妹,请把我的热巧克力和布丁算一下价格吧。”
“布丁和巧克力一共是——”我看了一下计算机,“六十五元。”
她掏出钱来。我看她脸上哭过的痕迹还在,就递给她一张纸巾。她笑着对我道了谢,整理了一下。
“要是让我挑毛病,那真是挑不出来。”她接过找来的零钱,“巧克力很香醇,樱桃布丁酸甜正好哦!这不会也是你那位擅长厨艺的朋友制作的吧!”
“这家店的店长,算是小蜜蜂的师傅呢!”
“怪不然,味道一级棒哦!”她看上去的确是平静了很多,“今天多谢款待。”
“欢迎下次光临。”
门铃叮铃一声,学姐的身影在咖啡店的玻璃窗前闪过,然后很快就消失了。
林森学长还坐在座位上,桌子的对面放着空掉的甜品杯和剩了一半的,冷掉了的巧克力。我默默的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点点。
学长差不多静静的坐了半个小时,灵魂似乎才回到几乎僵硬的坐姿中。他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小小学妹,昨天在医院,真是不好意思。当时我心情很糟糕,没有和你打招呼。”
我摇摇头,“那没什么。”
他疲惫的笑了笑,“可以陪我,稍稍坐一会儿吗?”
他看上去确实是又孤独又寂寞,于是我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样的气氛,让我有些不太自在。学长似乎没有察觉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有些事,我并不是很想在学校向大家说的——就比如我的弟弟,小丛。很多人,包括我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大概是怕他的朋友们知道了,大家会出于礼貌的原因,时不时会来尴尬的关心吧。
这样尴尬的关心即便是接过来了,也让人的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内疚感。我想起了刚开始和妈妈去医院时,几乎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会对我充满怜惜的说一句,“真可怜啊……一位生着重病的母亲,怎样能照顾好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呢?”
我顿时就能够理解一些学长了。
“……小丛是在刚刚国小毕业的时候,查出来的白血病。还好并不是急性,所以给了治疗的机会。”学长看着他自己手中的那杯漆黑的咖啡,“可是就在前些天,他的病情突然就恶化了。医生说,如果想治疗好,就必须要找到适合的造血干细胞移植给他。不管是我,还是我的父母,都不符合移植的条件……于是,就在昨天,我的父亲让我去找当年他和母亲送养出去的,我的双胞胎妹妹。”
他痛苦的把脸埋在双手中,而我正在努力的理解他讲述的故事。这么说,这并不是一个关于是否要付出未来来照顾一位重病的兄弟的选择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渗透出来,我只能给他递上纸巾。可他并没有把脸从手中抬起来,就像在逃避什么一样,“我第一次见到薇薇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管是灵魂中,还是精神上。我们的默契无与伦比,我甚至会觉得,我们可以在心中,在脑海中相互交流!我本以为这是上天为我选定的,我的半身一样的存在……”
我被这样的事实震惊了。
发生这样的事,确实在各种意义上,对每个人都是不幸的。
林森学长终于抬起头来,我把头转了过去,让他能够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只是随便擦了擦脸,“这样的事,很抱歉对你叙述了,小小学妹。”
“没关系。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谢谢你。”他说,然后又喝了一口咖啡。
在轻柔的音乐中,他又恢复了那种灵魂不在身体中的状态,僵坐了半晌。直到很晚了,我不得不关店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结账离开了。
可他即便踏出了小店的店门,接下来的问题与选择,也是不可避免的。我又想到了文学社贴在墙上的那篇匿名的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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