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可以给我讲讲这家人的事吗?”她坐在沙发上,抢先问出。
汤姆正要阴着脸说什么,一下被打断了。他道:“没什么好说的。”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很快,他就被打败了。无奈叹气,他说:“你要是真想听故事,就真的当成一个故事吧,不要往心里去。”
她点点头。
随着汤姆的话,她渐渐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生动画面——
惨淡昏暗的偌大宅子,只居住着兄妹二人。
瘦高的兄长只比妹妹大一岁,却从小就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彼此冷漠,对孩子也是无视的态度。
磕磕碰碰的,一头血,还会被叔叔抹了血放到嘴里舔舔,摸摸他们的头,笑着说:“去玩吧。”
母亲生产妹妹时就难产而亡,父亲早在母亲去世时离开了这个家。家里仅剩的两个大人,叔叔发了疯,姑姑在妹妹五岁的某天晚上自杀。
能照顾两个孩子的,只有一只好老好老的小精灵。可是它处理这宅子大大小小的事已经很操劳,倒也没有太多心神放在他们身上。
小精灵要处理什么事呢?叔叔和姑姑拖回来的各种人和动物的尸体,有时还有活物,挣扎着尖叫着,扰的他们不得安宁,妹妹都要被引发疯病,大叫起来。
每当这时候,小小的男孩就会捂住妹妹的耳朵,用嘴堵住她不停发出尖叫的嘴巴。这个还是他从叔叔姑姑那里学来的。每当叔叔发病,姑姑就会这样,虽然会被叔叔使劲拉拽,伤痕累累,但是最终还是能让叔叔安静下来。
妹妹也是这样。
叔叔姑姑不外出时,就会安静地缩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什么。他偷偷去隔着门缝窥伺过,他们时而在坩埚面前做什么,时而看着书,时而对一团模糊做着什么,也会亲密地待在一块,什么也不做,只是纠缠着对方。
这个家,时而热闹,时而死寂。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死气沉沉,阴气森森。
他怀疑这里有很多他看不见的幽魂。
他们的存在充斥着这里,让这里终年阴冷,阳光都照不进。
姑姑自杀那晚,叔叔又发疯了,这次没人拦住他。他毁灭了一切的东西,只有一墙的画像残留。
当叔叔走出他的房间,看见在门前瑟瑟发抖的男孩和妹妹时,差点杀了他们。濒死之际,他们被小精灵奋不顾身救下。
叔叔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那年他才六岁,妹妹五岁。偌大宅子,只剩他们两人和苍老的小精灵。
他照顾着痴傻还偶尔狂躁的妹妹,恍恍惚惚地长大了。
长大的过程中,他看了很多宅子里紧闭的房门后的书籍。那什么都有,很多都是邪恶禁忌的黑魔法。他怕了,再不敢打开这样的书。
他也懂了,他们家族濒临灭亡的原因——极端纯血,极端自负,连和家族外的巫师通婚都不肯,要求族人必须族内结合,以使高贵的血脉更“纯净”。
有用吗?有用的,一代代传承下来,魔力越来越积累得深厚强大,到他妹妹这里,连叔叔都说不敌她。但是伴随而来的就是残酷的现实——魔力越强大,精神越崩溃,身体越孱弱,族人多早夭。
他们这一代,已经只有他和妹妹两个人。妹妹魔力强大而病弱,但如同凶悍小兽,懵懂不省人事;他平庸却身体尚可,精神也正常一些,尤其是和原来一大家子相比。
他对这里一切都是恶心厌恶的,倒不是憎恨,只是那种恐惧阴影让他一生都为之不安。
他并不讨厌妹妹,虽然照顾她是有点烦,很容易被咬掉手指或者什么,治愈起来太麻烦。可是随着妹妹渐渐长大,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明明住在不同的房间,还总是半夜跑到他的床上。一次次不厌其烦,他黑着脸把妹妹拎开,每次都要被她的不知道什么魔法弄得满身是伤。
他越来越像姑姑了。
他被这想法一惊。
了解到学校的存在,他曾寄信给各个学校,希望他们能录取自己。
……妹妹还是留在家里吧,好歹还有小精灵照顾她。
挑挑拣拣,他最后选择霍格沃茨。那里学风比较正常,听说有很多混血在,他大喜过望。
他,真的真的对这种狗屁纯血厌恶至极。
它毁了他的家族,毁了他的妹妹,也毁了他。
他一定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妹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她难得没再闯进他的屋里,大概是因为前一夜他吼她太凶了,她害怕了吧。他写了一封短信,留在桌子上。妹妹虽然智商低,但被他教导,识字还是会的。
“兄已离开,勿念。希望你早日长大、清醒,艾伦会陪着你,乖一点。”
艾伦是小精灵。他离开时和它交代了很多妹妹的事,它看着他老泪纵横,只一个劲地说:“少爷,走吧,走了好,走了好啊——”
霍格沃茨七年,他再没回过那个宅子。
他有了爱人。
可是不知为何,他身体越来越差,吐血不止,爱人不离不弃。
当他吐血到昏厥时,他在梦里得到了答案——苍白瘦小的白发女孩站在他面前,又冷又浅地微笑道:“哥哥,回来吧,你要永远陪着我的。”
“我,我不想回去……”他迷迷糊糊地回答她。
“你要永远地陪着我,否则,你就会血尽而亡。”
“你……”他猛然惊醒。
她太狠了。
他在黑魔法环境里长大,经此提醒,早已知道她是给他下了血脉诅咒。
可是,她也要付出代价的。她能付出什么代价?
他细思极恐。
童年里那座宅子里的鲜血、残肢、阴冷……
她走上了老路。
可他不想走!他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再愿意回去?
他吐血越来越严重,一次昏迷整整两日。爱人哭着逼问他,他才坦白了。
爱人拽着他说:“我们回去!我陪着你去见她,说服她!至少,不能再让你这么虚弱下去了!”
他看着连哭都是生机勃勃的女孩,心里叹息。
他有一种被窥见心底的阴暗角落的羞耻感,哪怕是爱人,他也不想让她看到一丝一毫。
可是,不得不回去了。他快死了。
他被爱人一路搀扶回到了那个老宅。一进去他的心就一震,那种生命流失感顿消。
女孩在大厅里迎接他。
苍白的小小尖脸,大大的野兽般的黑眼,一黑一白分明太过,骇人至极。淡白的唇勾的弧度很高,显得冰冷而怪异,好像面具一般。女孩看起来没有情绪,只把视线锁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完全忽略了他旁边的爱人。
“哥哥,欢迎回来。”她慢慢地说,声音嘶哑古怪,好像长期没有开口的感觉。
那一瞬间,恐惧和心疼同时攀上了他的心头,最终恐惧更胜一筹,占据了全部心神。
——
“最后怎么样了?那女孩放过她哥哥了吗?”她见汤姆停了,便急切地问。
汤姆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怎么不问问她想让她哥哥做什么?”
她回答:“这不明摆着么,那女孩要继续他们的家族传统。但是她哥哥不会同意的,他甚至都有爱人了。”
汤姆颔首,说:“不错,他拒绝了。”
“那,最后……”她迟疑着问,心底却有了答案。
汤姆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那女孩魔力强大,又精通黑魔法,对宅子下了诅咒,只要他们踏入,就会触发诅咒——如果她哥哥不顺她心意,就会和他的爱人一起死亡。大概是反噬吧,她最后也死了。”
她怔怔地听着,心里回荡着一阵悲哀。
他看着她的神情,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脸边,轻声道:“别一副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啊。早就说不要给母亲讲了,你非要听。”
她勉强笑笑,俯身挨在他怀里,被他温柔抱住。
“怎么找到这样的废宅居住呢?”沉默了一会儿,她问。
汤姆蹭蹭她的发顶,回答她:“一是躲人。二是你要来,我不能让你和我在那个山洞里住。”
她默默嗯了一声。想想原著里纽特有一个可以居住的手提箱,汤姆要是有一个,就不用整日在外奔波还担心住处问题了。
他们沉默地抱了一会儿。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忽然脱口而出一句中文。
“嗯?”
她抬头直视他,眼神忧伤:“中国的两句话,情深不寿是指太过投入、过于执着的感情难以长久。慧极必伤是指过于聪慧则容易看透人情世故,体验更多的世态炎凉,费心劳神,容易伤身。”
“那女孩和她哥哥,各占一个。”
汤姆看着她的眼神深晦复杂,黑不见底,有着难明的长夜之色,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苍凉。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收紧了手臂,低头亲吻着她。
楼下传来一声沉闷但响亮的钟声。
应该是十二点了。
她郁郁寡欢,安静地被他亲了一会儿,便推开了他,坐直起来。
“怎么吃饭?”她问。
汤姆的手一伸,就拿出了一些包装好的食物。
……他还挺像哆来a梦的。
她好奇地扒拉着他的手掌,摸来摸去,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汤姆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拉着他的手,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问他:“我们总不能住在别人家吧?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汤姆迅速地回答她,见她眼睛一亮,唇角不禁扬起细小的弧度。
他把手伸到黑袍内,拿出一个……箱子???
她张口结舌,这玩意儿怎么放进衣服里的?
转念一想,嗯,这可能就是那个类似于纽特的手提箱了。
他把手提箱随意放到一边打开,问她:“进去看看?”
她兴奋地点点头,就见手边食物又都消失了,汤姆向她示意先下:“踏进去就可以了。”
她第一脚踏实,第二脚就猛地踏空了,眼前一花就好像从高空掉下,吓得叫了一声,很快又脚踏实地了。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箱中世界,他们正在一座房屋大门前。
过了一会儿,汤姆才姗姗来迟,站到她旁边。
在汤姆的箱中世界里,他们度过了一晚。她是想要睡觉的,但是汤姆总是不肯放过一年里难得吃肉的这一天,于是两个人又纠缠了半夜,才相拥交颈而眠。
当汤姆抱着她逐渐沉睡时,箱外的世界却忽然有了无声的变化。
整个古宅都腾起淡淡黑雾,也不知其源头在哪儿,源源不断地在空中积蓄堆积,越来越浓稠深沉,到最后竟是连他们亮灯的那个房间都昏暗到不见光影。
这股黑潮渐渐像找到倾泻处一般,开始往静静躺在地板上的手提箱涌入,丝丝黑影从密封的连接处强行挤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与之对应的,箱中的小世界空中也忽然从某个缺口淌出流动的黑丝,丝成雾气,雾成浪潮。
最诡异的是本该对黑魔法最敏感的汤姆此时却沉沉昏睡着,和她一样对一切变化无知无觉。
这光也透不进的黑海弥漫蔓延着,有什么尖锐声音在其中若隐若现,像是疯癫的尖叫,像是凄厉的哀嚎,也像吊诡的痴笑,于两人耳畔呼啸而过。
她忽然往男人怀里缩了缩,搭在他胸前的手无意识收缩起指尖。汤姆紧闭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在这种奇怪的沉睡里察觉到不对劲,却又无法醒来。
在无数交杂混乱的声音里,忽然一道嘶哑的女声压下了一切杂音,冷静而哀怨,悲戚而憎恨,深沉偏执的情绪有如利刃强势割开了这重重黑影——“Missie愿以此身为祭,于此诅咒,踏入老宅中人,凡是有情之人,必定生离死别,爱而不得!”
“因果有律,执念顿起。宿命循环,至死方休!”
忽然黑雾随之一荡,这满天昏沉竟然渐渐消退,再也不见。
一切如初。
只是那低沉的千言万语还在他们耳边呢喃,好似有无数厉鬼缠身。一些残存的黑丝在他们身上盘旋周转,试图寻找侵入处,只是汤姆此前警惕性很强,自己和她的身体都有保护措施,一时之间黑丝竟然奈何他们不得。
只是夜还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脖子上的项链忽然断裂,滑落而下,指间戒指的红玉也黯然失色,好像有什么无形屏障消失一般,黑丝趁虚而入,从她的耳孔、鼻子、嘴唇强行钻进。她的眉越蹙越紧,脸贴着汤姆更近了,可惜依旧没有躲过这种侵入。
她的唇微微发颤,似乎想要张口求救,又没有那个力气。
……
第二天汤姆醒来时,一切正常。他察觉一种不对劲,可是又没有丝毫可疑的迹象。
母亲已经消失,他一个人冷着脸在箱中世界四处游荡,拿着魔杖的手缓缓收紧,用力到指尖发白。
这里有危险。
他毫不犹豫地出了箱子,拿着手提箱就要离开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古宅。
路过客厅一墙画像时,一个冷柔的女声幽幽叹气。
一瞬间他黑沉的眼眸就被血海浸湿,迅速狰狞而冰冷地盯向一张画像。是昨天和她攀谈的家伙。
汤姆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魔杖指向了那个方向,面无表情。
“保重……”旗袍女郎轻轻的声音好像夹带着叹息。
汤姆眯起了眼,冷冷地问:“什么意思?”
旗袍女郎神秘地微笑,渐渐消失在画框里。此时整幅画像只有安静的背景了。
汤姆抬起苍白的脸,状似平静地,魔杖轻轻一挥,一墙画像便全都如同被无形的大风刮过一样,怦然炸裂。
随着玻璃破裂声清脆响起,无数哀鸣在他身边穿梭冲撞,渐渐消散空中。
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冰冷,决眦欲裂。
刚刚随着无数被囚禁的灵魂消散,那个女声都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里有对一切爱人的诅咒。”
笑意浅淡,轻渺似梦,却在讲述着这样一个阴毒的真相。
汤姆控制不住地,又狠狠甩了一下魔杖。
一时之间,整个宅子到处砰砰作响,有什么炸裂破碎,又有什么哀鸣哭嚎。
名副其实的鬼宅。
狠毒又可怖。
过了很长时间,他好像才渐渐冷静下来,慢慢地把手提箱用魔法收回,才开始动作。
汤姆疯狂而迅速地搜查着这里的一切。
到处是黑魔法的痕迹,被囚禁的幽魂,堆积白骨。可是他唯独没有找到诅咒的迹象。
他又面无表情地开始了第二轮地毯式搜索。
第二年,1月3日,母亲没有再出现。
他早有预料。只是一整天脸都阴沉如鬼,骇人得很。
hp里德尔的养母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