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我独自在假寐和现实之间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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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图书馆回来,忱澈就接到了一通来自“父亲”的电话,说最近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想来看看自己。
“晚上八点我会让小林来接你,咱们四口好好聚一餐,过几天再去你那儿。”
忱澈没答应,也没拒绝。
过惯了安静的日子,做惯了安静的事情,当他站在这大而空荡的客厅,看着窗户玻璃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很多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的瞳眸里现在有着的是深不透底的黯然,死水一般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远处的草坪上面,许多奔跑或者打篮球踢足球的学生,都被忱澈尽收眼底。
勇敢向前,青春张扬,蓬勃向上。
那才应该是他们这种年纪该有的模样。忱澈虽然也打篮球、跑步,但他从未真心感受到过大汗淋漓的快乐。
自己也曾这样享受着青春肆意的光阴,只可惜就算是那么美好的风景抑或情感,都抵不过物是人非的洗刷。
夜晚降临前的阳光是即将变深的橙,柔柔的光线透过窗前白色的纱帘洒进了屋子里,将窗户下的深棕地板色调稍微提亮了些,勉强能够清楚浮动在这斜长的光影里的点点灰尘。
忱澈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站起来走近窗前,夕阳几乎在他站稳脚跟的下一秒就顺势覆上了他的脸,落在低垂的长睫上,在眼睑处落下了薄薄的一道影,墨色的眸子也被阳光染成了极淡的颜色。
窗台上摆放着两盆仙人掌球。
习惯性地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腕,淡色的薄唇很自然地轻轻抿了抿,眨了眨眼就背上画板打开房门暂时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家。
曾经的热望,那些有过的理想和冲劲,结束之后换个角度看,不过回到了最初的生活。
像梦做完就醒了一样。
他感恩而知足,所以不想抱怨现在的生活。
以前在参加各种训练馆的时候,指导老师总是说,你所经历的一切挫折和苦难其实都是上天对你的考验,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拼尽全力熬过去,因为熬不过去你就完蛋了。
这番话倒颇有几分耳熟,他想了半天才记起好像是在初中时的语文课本上看到过意思相似的一段古文,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想,那我可以不要这份大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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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一次背着画板回到家中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忱澈随手打开了电视却并没有去听那些内容,放下遥控器直接进了厨房。
像以前一样,把牛奶放进微波炉,按下一分钟按键。
姐姐最喜欢看的定期播放的《海贼王》,其实忱澈并不怎么喜欢,丝毫不搭腔调,可这早在很久以前就是他一直改不了的习惯。
记得有一次,他听到一句台词。
“艾斯,也许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我仍然会觉得你存在,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就好像一根扎进了掌心不触碰都会发痒发疼的木刺。
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把这刺给挑出来,就这么任由它硬生生地嵌在肉里,不拔会痛,可拔了将不再与之存在任何瓜葛。
忱澈从不否认自己动过这个念头。
他无数次想要拔掉,可就在要触碰到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
他认定自己是怕疼,所以哪怕只是一秒的疼痛,他也还是想把它留下。
自己愿意痛,那就活该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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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了牛奶,天也已经全黑了,再次回到客厅时电视正在播放最近的一场篮球赛,只可惜现在没兴趣。
电视声突兀地掐断,彩屏瞬间被黑色覆盖,客厅又恢复了那让人窒息的死寂。
忱澈放下遥控器,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
就像人们说的,现实总与期盼背道而驰。
忱澈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他还有着一身不肯低头的傲气和倔强,就算害怕得要命也还是拼命忍住了,装得很坚强,以为很快就会好。
那个自己。
门铃声响起,忱澈起身打开,便看到助理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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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所谓的“家庭聚会”,可气氛微妙得太尴尬了。
仅仅的三个人和一个小屁孩,围着一张大餐桌,除了忱西决特别关心地问自家长子一些问题,后者要么回答“嗯”,要么点头摇头,就没有其它声音了。
忱晟也很乖,进餐途中也不说话,只是暗戳戳让母亲给自己夹菜。忱澈观察了好一会儿,都可以想象到平时忱西决是怎么调教一个四岁的孩子的了。
直至二十多分钟的晚餐结束,林锴雨才优雅地拿纸巾擦擦嘴,抬眼看着忱西决:“西决,你有话就直说,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
“嗯。”忱西决喝了一口红酒,才看向对面隔得远远、神情淡漠的忱澈,“过几天你外公要来看看你。”
“是监督我吧?”
忱西决叹了口气,“忱澈,你要知道我们这都是为你好。”
“口口声声说为我好的人,都是来破坏我的生活的。”忱澈冷笑一声,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林锴雨,“对吧,阿姨?”
林锴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抚摸着忱晟的头,“你别这么说,忱澈,弟弟还在这里呢。”
像接收到指令一样,忱晟抬起头望向忱澈,语气都是软软的:“哥哥,哥哥回家来吧,晟晟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哥哥。”
忱澈只是盯着忱晟,似笑非笑,一个字也不说,貌似希望把这孩子爸妈教他说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
片刻他捏了捏眉心收敛了自己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然后出人意料的温顺地说道:“我已经高二,并且回到云城了,我没必要非得在你身边生活。”
“你这是什么意思?忱澈,我没完全明白。”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我的生活,就够了。”
他心平气和,语气就像是在说“我今早喝了一碗粥”一样平静,但忱西决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怨气与疏远。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用指尖轻抚桌布,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你想独立生活,这很好。我忱西决的儿子很有骨气,我也为你自豪。”
忱澈一大口喝完杯子里的葡萄酒,站起身。
“抱歉,我该走了。”
就像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忱西决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这张和女儿有五分相似的脸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一种多大的折磨。已死之人往往都是负重的来源,他实在没有能力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肆无忌惮地说出冷漠的话,实在太可笑了,像个疯子,别人压根不在乎。
他们三两前后地走进深沉的夜幕,忱澈拒绝了想先送他回去的提议。忱西决也不再勉强,让林锴雨带着小孩先进车里,他还有些话想单独说说。
“自己以后多加小心点,这个社会远比你想得更加复杂,不该靠近的人不要去靠近,更不要让别人靠近。”
“您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不该有吗?我说一句你就要怼一句是吗?”
忱澈都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汤扬最近在云城很猖狂。听说昨晚在KTV里抢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还差点伤害几个高中生——都是你的同学。”
这话真有效,忱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忱西决。
“您消息挺灵通的——但那又如何?”
“好自为之。我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忱澈目送他走出视线,就在他打开车门即将进后座的时候,商店橱窗的灯光有一瞬间照到了他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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