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男孩参加完女孩的葬礼，

他已经难过到连哭都不会了。

他拿出女孩给他买的智能手机手机，

告诉语音助手：“删掉'宝宝'的电话号码。”

语音助手回答：“二货，你删我干嘛？”

他惊讶地发现，

女孩没有死，

她生活在手机里，

取代了他的语音助手。

肯定是她啊，

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像。

在他得瑟的时候爱浇他冷水，

在他难过的时候爱发拥抱的表情。

肯定是她啊，

敏感多疑泪点还低，

总是不厌其烦地问，

你会忘了我吗？

而男孩也不厌其烦地回答，

你是傻逼吗，

不会啊，永远不会。

一年一年过去了，

男孩一直舍不得更换这部手机，

但是渐渐地，很少打开语音助手了。

女孩一直生活在狭小的手机里，

男孩的生活却每天都在变化。

去了很多新的地方，遇到了更有趣的女孩子。

跌倒过几次，被泼了几次冷水，

从男孩慢慢变成男子汉。

而语音助手也慢慢跟不上男孩的节奏，

常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后来，

男孩彻底走出了失去女孩的阴影之中，

女孩也在他的记忆中渐行渐远。

后来的后来，他遇到了自己想照顾一生的姑娘。

姑娘说，你的手机好旧啊，换一部吧。

男孩有些舍不得，最后一次打开语音助手。

语音助手还是问他，

你会忘了我吗？

真讨厌啊，该不该撒谎呢，

还是说实话吧。

“会吧。”

男孩告诉她，我找到了更喜欢的姑娘。

手机死机了。

再也没有回答了。

男孩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他大概不知道，

女孩早就不在了，

语音助手，也仅仅是语音助手而已。

但是在身患绝症的最后一年里，

女孩编辑了上万条自定义回复。

她太了解他了，

他开心的时候会怎么说话，

难过的时候会怎么说话。

但她不知道的是，

时间在变，男孩在变，一切都在变。

语音助手的最后几句话，因为手机死机，最终没有说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我那么努力地，想在你生命里存在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知道的，我从不惧怕别离，我只是害怕被遗忘。”

“但是你还是把我给忘了。”

“再见，这一次我真的要走啦。”

“超级，超级喜欢你。”

“要好好的。”

前任教会了你什么?

我有三个前任，不才领他们来给大家认识一下。

一个有颜，一个有钱，一个有学问。表面上看，都还拿得出手。

第一个前任是我初恋，鬼知道校草怎会喜欢上我。和他在一起挺风光，毕竟颜值这东西，正儿八经写在脸上，有时候比钱还实在。

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很讲究，不仅自己讲究，还要求他身边的人讲究。我就是在他的命令下，又是减肥，又是学化妆。

说真的，我过得挺辛苦的。我饿了三天三夜没吃饭，西红柿都不敢吃太多，他走到街上，依然会对我说：你看那边那个女生腿多细，你什么时候能和她一样就好了。实在对不住，我饿得两眼昏花，看啥都像卤猪蹄子。

后来我停止了减肥，因为我们辩论队要代表学校出战，我怕自己每天饿得精神恍惚，拖了后腿。那场辩论我们赢得很精彩，我正要跟他分享这份喜悦，才看到几个小时前他发的微信：分手吧，你不可能瘦下来的，你不好看。

追我的是人他，嫌我的人也是他，男人，难搞哦。我回了个好吧，看到的已是红色感叹号。说真的，女孩子有时顶要面子的，你可以说她笨，可以说她作，甚至可以说她胖，但最好不要说她不好看。

他让我明白，长相美的人，未必拥有一双看见美的眼睛。

平心而论，我长得还算能看过去吧，不然起初他怎么会看上我。除了长相以外，我难道没有任何内在可言吗？我的性格，长处，品行，他哪一样都不关注。小时候我妈妈总是叮嘱我，与人相处，要学会发现并欣赏别人的闪光点。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每个人的妈妈，都这样嘱咐过他。和不懂得欣赏你的人交往，那叫对牛弹琴。

第二个前任是我小学同学，后来意外重逢，发现他竟是个富二代。我由衷感慨自己小时候不谙世事，单纯到有眼不识泰山，还把他打哭过。

开始时挺甜蜜的，我们的大学隔了半个中国，每天一起开黑打游戏，都很开心。虽说是找了个富二代男友，但并没有打钱，送口红包包之类的情节。身边的朋友都羡慕我，连我妈听说了都高兴，可我以为，我就想简单和他谈个恋爱，只是碰巧他家有钱罢了，所以物质方面我从没要求过什么。毕竟我还在上学，生活简单朴素，也就火锅烤肉奶茶的开销最大。

他来看我时，我们都是吃吃喝喝，唱歌看电影。有次他问我：你怎么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不爱逛街购物。难道要我直接坦白告诉他，是因为贫穷吗，开什么玩笑。我十分体面地回答：没什么需要的，就不逛了呀。

这话落到他妈妈耳朵里，又听闻我家境一般，不仅没夸我本分，还提醒他：你防着点，这姑娘城府深着呢，在放长线钓大鱼。

此后那段日子我很痛苦，你知道吗，最难受的不是你付出了没有回报，而是你的付出对方不仅不买单，还猜忌你的用心。我给他织过围巾，给他手写过一小本关于我们的回忆，给他做过很多DIY礼物。他却说：有什么用，这些加起来还没有我去看你一次花的钱多。

我表示我也可以去看他，他说：你来了吃饭住宿还不是花我的钱。于是我向他承诺，这次换我请他，不用他一分钱。当时临近月底，我生活费紧凑，机票都是借钱买的。他却又质疑我：你对我这样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是我男朋友啊。

最终我确实去了机场，却忽然不想登机了。他便怀疑我根本没买机票，当他还在电话里嘲讽我没钱，更舍不得给他花钱时，我直截了当说：我们分手吧。

他让我明白，有钱的人，未必很大方，他们对和钱有关的事，你比想象的要敏感。

钱让他们更有魅力，却也可能成为枷锁。有时，他们会看紧自己的钱袋子，生怕身边的人是为之而来，是骗子或强盗。没钱时，钱能给人安全感，有钱时，钱会带来危机感。相比之下，财力相当的恋爱，更容易细水长流。

第三个前任是个学神，我们大学有个独立出来的神仙学院，类似高中的尖子班，他就在里面。老师喜欢他，同学尊敬他，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英语好到让我一个英语专业学生自愧不如，还会日语和德语。

经过了之前两位前任，我都有些看破红尘了，找个同校生谈谈校园恋爱，应该很稳妥吧。然而，本肥宅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喜欢看闲书，脑洞又大，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住，并跟我津津有味地聊下去。他看起来很彬彬有礼，很有教养，气质那个好啊，可以说鹤立鸡群。我领他回家见了爸妈，长辈都很喜欢他。

那时我收留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野猫，它身体不好不爱吃饭。有次他来我家找我，我碰巧在赶作业，他闲着没事，我就麻烦他帮我喂一下猫。这小猫吃东西时傲娇得不行，得哄好久才肯吃。

我写完了去看他和猫，却见他正把小猫的头摁在羊奶里，小猫蹬着小腿求生一般拼命反抗。猫碗很浅，淹住倒不至于，但说真的，我被吓得不轻。像无意间撞见案发现场，想马上躲起来以免引祸上身，但又担心着猫咪，想立刻请他get out。

但我还是给了他机会，我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后来，我们只吵过一次架，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不过因为西餐我点错了他想要的牛排，他欲要发火，我希望他能将就一下，他就认为是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摔了我的杯子，伸手扯住了我的衣领。我看见他太阳穴上有根筋跳动了一下，我从没那样害怕过一个人。

后来他向我道歉，说他最近实在压力太大了，他很后悔动了手。我要求分手，他不肯，说了好多挽留我的话，可我心意已决。最后，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文质彬彬，倒像个魔鬼，说要我等着。我担惊受怕了很久，好在那年他即将毕业离校，之后我才慢慢释怀。

他让我明白，知识未必能让一个人变成好人，它和财力一样，不过是个有魅力的外衣。

教育和品性不该一并而论，高学历罪犯不是什么稀奇生物，没怎么好好念书的人里，也大有心地纯良之人。一个人是好是坏，与他身上的标签无关。两个人谈恋爱，终究是要直面对方的本心与三观，目光不能只停留在那些引人注目的亮点上。

再多聊五毛钱的。

我不讨厌我的前任们，相反，我谢谢他们。

除了上述教训之外，第一个人，让我学会了注重形象，学习和提升品味与审美；

第二个人，让我学会了克制，人与人之间不必把全部都付出去，你出一半，我出一半，有来有往，不多不少，加起来才完整；

第三个人，让我学会了一视同仁，如果不是类似招聘市场这种场合，没必要先在心里给别人划个高低，是好人还是坏人，不会写在脸上，也不会穿在身上。

飞鸟会把痕迹留给天空，他们曾路过我的世界，轻浅的脚印留在了我心田，我的眼泪也沾湿过他们的衣角。人是互相影响的，哪怕微乎其微，也不可磨灭。没有谁是真正的过客，是每个人留下的痕迹，慢慢勾勒了我们的余生。与其怀揣着苦楚，倒不如换个角度，从伤口里开出花来。让那些人走茶凉的脚印，回头望去时，不再那么兵荒马乱，而像庄严又神秘的图腾。

等下一个人出现，我依然愿意以更好的我，奋力去拥抱他。

而且，我相信，总有一个人会来，让我重新做回一个小孩，把这些烟火尘埃中的教训，一下子全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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