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劝我好好考虑考虑。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偏偏休学去当兵,他们一度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在他们眼里,只有没了出路才会去当兵。
只有我爸支持我。
我爸说“你想好了就去做。”
我便在入学三个月后,打起背囊转身对霓虹遍地的上海滩挥手再见,“老子还会回来的。”
从小我就自命不凡,我从不认为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我想。
我是满怀所有的激情与幻想来到部队的。从山东老家到上海读书,再从上海到河北当兵,那辆“哐叱哐叱”的绿皮车承载着一个少年所有的憧憬与期待,“我是要干大事业的”。
刚到定州火车站,新兵们嘻嘻哈哈的列队站好,接兵的干事临场训话,“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人,你们不再拥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你们不再享受最基本的人权,你们不能做任何决定,你们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主,就是你们将会成为一颗颗子弹,到底是哑弹还是真弹,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听的热血沸腾,我想证明老子的机会来了。
大巴车缓缓开进教导队,各连队主官带着慧眼识人的老士官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一场抢人大战开始了。
我183的身高,身体也算强壮,同时被警卫连连长和侦察连连长看中了,警卫连连长威逼利诱,什么师部的门面,什么模特队,最豪华的军装等等,我只被侦察连连长一句话就征服了,“男人当兵不玩枪,当的什么兵?”
看,我就说老子不是普通人,老子还是抢手的。
但是到了侦察连,我就后悔了,太他妈苦了,全装五公里,全装十公里,蛙跳,鸭子步,前倒,擒敌,攀登,八百米越野障碍……每一次训练,我的半条命都得搭在训练场上。什么老山作战一等功臣连,什么全师第一尖刀连,全他妈都是忽悠老子入坑的,一个炮灰连说的那么高大上,我对连长的传销能力深表钦佩。
是男人就不能怂,况且我当初走得那么坚决,给家里打电话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放心吧,爸,妈,不累,班长对我可好啦,我不想家。”
话说一半,声音早已颤抖,我想家,我比我想象中的脆弱,但我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训练的时候,我才发现,部队里藏龙卧虎,有人天生就比你跑得快,有人天生就比你跳得高,有人会比你会说话,有人比你会察言观色,有人比你有关系,有人天生就赢在起跑线。
我开始认识到,原来“靠自己”这三个字,我认为是最能证明自己的方式,其实是最无可奈何自我安慰,别人可以靠给父母的一个电话就能轻易得到我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甚至本应我得到的东西。
我开始觉得我是普通人,但是我又绝对不认为我仅仅是个普通人。
退伍回学校读完书,参加工作,我才真正经历了生活,我经历过欺辱,经历过冤枉,经历过百口莫辩,经历过大喜,也经历过大悲,在被生活揉搓掉棱角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平和,变得没有当兵时候的那种泾渭分明,有人告诉我这叫成熟,其实我知道我是妥协,和大部分人一样平凡又普通。
其实,我早已屈服在生活的蹂躏之下,我会为了钱出卖梦想,当所有的选择放在我面前时,我再也没有勇气选择什么虚无缥缈的“兼程”和“远方”,我只想先把肚子填饱,马上三十岁,面临的现实再也支撑不了所谓的梦想,我知道钱有多重要。
可我脑子里还残留着不甘心,残留着想起来还会有悸动的澎湃,只是我不知道这种澎湃还能残留多久,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彻底消失,也可能会回到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少年。
我知道我是一个普通人,我喝酒会喝醉,失恋会心痛,难过了想哭,开心了会笑,我有所有和大家一样的情绪,有和大家一样面临的困境,我苦恼于生活的困境,欣喜于小有成就,落寞于失落,难过着难过。
但是,我还是不想屈服于生活。
每当我摇摆不定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八年前,电话里爸爸的那个声音。
“想好了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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