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这天清早，施云接到马梦瑶的电话。

“马梦瑶？我真的太想你了！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你，但是在你成绩出来之前，我不敢轻易给打电话给你。我就一直等啊，一直等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一定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施云抱着电话激动不已，好像在发表获奖感言一样。

“行啦行啦，稍安勿躁！好消息当然有，不过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完，所以我打算去你家，当面跟你好好聊聊，怎么样，你做好准备迎接我了吗？我可要来吃香喝辣哦！”

“欢迎欢迎，随时欢迎你的大驾光临！你放心，好吃好喝绝对少不了你的！”

一刻钟左右，马梦瑶出现在施云家里。她身着蓝色套裙，脚穿松糕凉鞋，马尾高高束起，很有夏天的感觉。

施云眼前一亮，她觉得马梦瑶的外貌身材一点也不输给才出道的蔡依林！

“马梦瑶，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你看起来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耀眼。你说，你长得这么美，是不是好多男生都喜欢你呀！”施云羡慕得一塌糊涂。

马梦瑶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女生，她漂亮聪明学习好，既有天使的容颜，又有天使的智慧，她能让男生喜欢又不会令女生嫉妒。总之，在施云心里，她就是完美的化身，施云做梦都想变成她这样完美的女神。

“哎呀呀，你看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有你说得那么神乎其神，我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学生而已。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成绩吗？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告诉你的！我考了全县第一！我终于考第一了！”马梦瑶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施云感受到来自马梦瑶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她也立刻兴奋起来，她陪着马梦瑶开怀大笑，放声大笑，仿佛这一刻，全世界的喜悦都被她们拥入怀中。然而大笑到过后，忽然悲从中来，施云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不是喜极而泣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失落。因为考全县第一的是马梦瑶，而不是施云心灵深处，最想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名字。

全县第一竟然不是叶康？他长久以来都霸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可是这次，最关键的一次考试，他竟然没考到第一？那他究竟考了第几？考了多少分？他会在哪里读高中？

施云迫切想知道答案，可是不知如何启齿。

“马梦瑶，真替你高兴！恭喜你啊，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你之前总说要超越你们班那个…叶康…今天也终于实现这个愿望了。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施云故意提到叶康，希望能从马梦瑶嘴里打听到一点消息。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我竟然在中考的时候超越他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让我赢，我总觉得，他在刻意保留实力，但我又猜不透他这样做的用意在哪儿。”

“你曾经告诉过我，真正的实力是在中考见分晓的，现在看来，你才是真正有实力的那个，所以你能当中考状元，那个叶康，估计只是平时厉害，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吧！”施云又一次旁敲侧击，故意提到叶康。

“不可能的，我越想越觉得叶康是故意考差的。我考了605分，他才考了550分，他比我少55分。一门化学满分都有50分，难道他有一个科目没考？他再差也不可能比我少一科的分数啊，我觉得肯定有问题，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故意考差！”马梦瑶一直都觉得事情很蹊跷。

“不是可以查阅试卷的吗？”

“我问过他，他说不查，他对550分很满意。”

“哦，550分也算高分了吧！”

“省重点中学的分数线是540分，他超出10分。”

“啊？他故意考差，还能超出省重点分数线10分？如果他真的是故意不想考好，那他的分数也应该低到很离谱才对呀，怎么能刚好超过省重点分数线呢？他也计算得太精密了吧！”

“嗨，也没有那么邪乎，我只是猜测，或许他真的发挥失常了呢！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你也别指望他的分数低得离谱，550分，就是他的最底线了！”

“那他会去省重点吗？”施云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但立刻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所以赶紧转口：“哦，我是说，你们两个是不是都要去市里的省重点高中读书了？”

“我是当然要去的啦，不过我不去市一中，我报名的是车城子弟高中，这所高中是重点中的重点，综合实力比市一中强。至于叶康嘛，他想去市里的任何一所重点高中都行，就看他肯不肯去了。”

施云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言多必失。马梦瑶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施云也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

反正决定权在叶康自己手上，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会选择省重点，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会留在县一中。

想到这里，施云心里反而有些许安慰。她不再为叶康没当上中考状元而感到失落，此刻的她，或多或少有点偷着乐的意思。

她也不再去揣测叶康为什么故意考差，他出自什么目的都好，至少，他留在县城的机会是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对施云来说已经很多了。如果他们之间还剩下百分之五十的缘分，那么她就能在县城里继续见到叶康。

“施云，你要努力哦，明年就轮到你中考了。你好好考试，争取明年也考到车城子弟高中来，我在那里等你！”马梦瑶语重心长地对施云讲。

“啊？我吗？我，我，我肯定不行，我考不上！”施云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你不用考太高分啊，考到540分就可以去省重点了。中考一点都不难！施云，我相信你的。”

施云半天没说话。她的信心，勇气，以及当初的雄心壮志早已跌入万丈深渊。她无法跟马梦瑶诉说，初二这一年来，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平时的考试，考进全班前十都难，何况中考，还要考到540分，这比宇航员登月都难。对施云来说，540分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是她从初二以后都不敢想象的分数。

“马梦瑶，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努力的。”施云只能这么应付马梦瑶，顺便安慰自己。“对了，我都没问过我堂姐考得怎么样，哎，我估计，她肯定考得很差，所以我也没好意思问她。”

“你很久都没跟施晓晴联系过了吗？”马梦瑶觉得很意外。

“有个把月了吧。她搬家之后，我去过一次她的新家，那次以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哎！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她应该没告诉你，或者说她不想让你知道。但我觉得，你爸妈多少应该知道一些。”马梦瑶说得有些含糊其辞。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没有听我爸妈说过什么呀！你要是知道什么，赶紧告诉我。”

“施晓晴中考考了385分，给点钱，还是能进县一中的。不过，她说她不打算在这里读书了。她要跟她妈妈一起离开县城。具体去哪里，我不知道，她没说。”

施云惊呆了，半天一语未发。她不知道离开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她十有八九猜到了。

“你的意思是，我大伯跟大伯母离婚了？晓晴姐要跟着大伯母一起走？”施云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出来。

马梦瑶艰难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施云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崩溃的。

施云和施晓晴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可是长达十几年的亲情如今也是说散就散。她们并不知道彼此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确定是不是从此要天各一方，不再相见。甚至此刻，她们可能已经彻底失去所有联络了。

突如其来的别离不仅让施云不猝不及防，也让马梦瑶伤心失落。

“你知道吗？她跟我说，她和她妈妈都被那个女人骗了。那个女人就是他爸爸的新情人。那个女人，知道她家有别墅，又听她爸说她妈妈想要贱卖别墅，然后那个女人想方设法从她爸那里搞了钱，跟他爸里应外合，假扮买家把别墅买过来，过户到自己名下。事成之后，又说自己有了她爸的孩子，还说专门找人看过，确定是个男孩，然后直接逼她爸妈离婚。她们夫妻之间的财产只剩下那套小房子了，最后也卖了，财产一人一半，施晓晴跟了她妈妈。”

马梦瑶把施晓晴告诉她的一切都如实转述给施云听。面对如此巨大的信息量，施云一时难以接受。

这本是成年人世界的纷纷扰扰，可是大人们在犯下这些道德难以饶恕的过错时，从未想过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未成年人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还有三个未成年少女，她们怀揣着美好的向往，憧憬着属于她们的未来。 可是幻想破灭了，大人们的过错，直接导致她们要过早地面临亲情的失散和友情的断裂。她们不得不在花一样的年纪，被迫面对各自走天涯的唏嘘结局。

好半天，施云都没缓过神。马梦瑶又是安慰又是劝说，一番挣扎之后，总算从施云眼里看到一点光芒。

“马梦瑶，我忽然觉得长大好可怕。长大了，是不是意味着要经常面对各种各样的悲伤和别离呢？你看，就因为初二这一年学校搬来搬去，导致我们几个没有经常联系，仅仅一年时间，我突然就要和我的姐姐，我的好朋友说再见了。”

马梦瑶的神情黯淡了。她也因为施云的问题而困惑。长大，除了要面对悲伤和别离，可能还要面对更多的世事无常。但是，这真的是我们一直期待的长大吗？

十五岁的马梦瑶和十四岁的施云就这么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她们在共同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长大的真相。

可能长大并不是她们想象般的自由快乐，也不是她们憧憬的逍遥美好。长大的真相，在这个夏天被她们悄悄发现，真相是残酷的，亦如她们今天面对的悲伤和别离。

“施云，我去市里读书之后，会经常给你写信的，记住，从今往后，无论星移斗转，碧海桑田，我们彼此都不要失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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