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昌趴在外面的栏杆处缓着神。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许久没有这样紧绷着精神。阿奴前来请示俘虏的贼匪该如何处置
“杀”裕昌眼中尽是冰冷的杀气
“凌将军那里……”
未及说完,便被裕昌的示意打断“阿奴,等凌将军问过话,由咱们动手。军中有杀降不祥的说法,不可让凌将军担这个责”
阿奴缓步离去,凌不疑从裕昌身后走来。递给裕昌一块帕子,声音温和地说“帕子上粘有安神药粉,可以挡血腥味”
裕昌抬头直直地看着凌不疑说“凌将军,我早过了需要它的年纪”又低头看了一眼帕子,轻轻一叹,“四年前,我是真的需要这个”
凌不疑拿着帕子的手,慢慢垂下。他只望着裕昌久久未曾开口,眼中流露出伤感的神色,他与裕昌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杀降的事情,圣上知道了,你就实话实说”
“不要紧,小事”
裕昌想要离开,可看着凌不疑站在那里似乎一触就碎,一碰就痛。半点都没有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又着实不忍。走了两步终是转过身来“你身上的伤要处理,我带你去吧”
“你发现了”凌不疑摸上了胸口受伤的位置。看着拉着他走向偏堂的裕昌,突然明白,原来只要示弱就好
偏堂内凌不疑卸了甲缓缓将里衣脱下露出伤口,那骇人的箭矢贯穿了他的胸口。箭尾又被凌不疑折断
“少主公一天一夜未曾修整,为了来救公主你,连伤口都未曾处理”
梁邱起怕裕昌公主怪罪赶忙接口“阿飞,不得无礼”
许怀璧在仔细检查完伤口后,挠着头说道“凌将军自行折断箭尾,如今箭头只露出肌肤不到半寸。想要拔出箭头,无处着力,怕是只能切开伤口”
“那便切”凌不疑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这下官这个只怕不行,实在是无法医治凌将军的伤口,请将军赎罪”
一旁的梁邱飞听到着急了“少主公,你再忍耐些,我去找军医”
“你便是再快的马,找来军医也需时日,少主公耽搁得起吗”
“许怀壁”裕昌忽然出声道“你有几分本事我还是清楚的,你究竟是不会呢。还是怕担责”
此言一出,许怀璧擦着不存在的汗,结结巴巴地想说又不敢说
“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来就可以了”裕昌洗了手,挽起袖子跪坐在凌不疑面前
“公主,这不好吧”
“再废话,小心我扣你银钱”
“请公主寻一坚固的绳子,固定住箭矢为凌将军拔箭”
梁邱飞倒是先担心起来“你们这医官说得行不行啊?”
“行”凌不疑满脸柔情地望着裕昌
裕昌摸了摸身上所戴的物件,最后摸到了手腕上的那根红线。她取了下来,将绳子打了个结,朝凌不疑说道“许怀壁,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本事还是有的”
说着将手里的红绳小心翼翼地朝凌不疑的伤口处伸进去,裕昌仔细地将绳子绑住箭矢。深吸一口气,刚准备使劲,却被凌不疑一把握住了手腕,裕昌有些疑惑地抬头对上了凌不疑的眼神“嫣嫣,手上的红绳是谁送的”
裕昌欲言又止,但凌不疑不肯松手她只好开口“几年前,三才观办姻缘会。我去找大父,随手拿的”
凌不疑边听边带着裕昌的手往外拉箭矢,箭头拔出,凌不疑闷哼一声。裕昌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捂住伤口,看见凌不疑闭着眼冒了许多汗,额头青筋暴起,不禁抬高的声音“许怀壁,来帮忙”
裕昌想要退开,让许怀壁来包扎,她刚站起身被凌不疑牵住了手,凌不疑抬头望向裕昌的眼中柔和热烈,问道“你手疼吗”
裕昌听得一瞬间的愣神,回过神便挣脱了凌不疑的手。将手里的箭头交给了一旁的梁邱起后便背过身去,没注意到身后的凌不疑偷偷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红绳和被拿开放在一旁的帕子。
包扎好的凌不疑接过梁邱起递来的箭,看着这箭头,若有所思
梁邱起见状询问道“少主公可是觉得箭有什么不妥”
“此乃军中最新建造的精铁兵械,一直存在董仓管所看管的仓库之中,如今落入这些人手里,可见……”
裕昌听着他们的谈论想到,前世何家之事,何昭君实属无辜。那么多人的性命也不必填进去雍王之案中。只是这些事情都不能直接言明招人怀疑,还是想法子提醒一下吧,随即到此开口道“裕昌不耽误将军处理公务了”径直走出了房门。
裕昌一路来到桑舜华的房间看灿灿,推开门见灿灿与桑舜华在玩着翻花绳。
“灿灿,程三夫人”灿灿看见她来也不玩了,就朝她跑去,抱住她的腿不撒手。裕昌顺手将灿灿抱起,向桑舜华道谢“程三夫人,有劳你了”
“公主言重,灿灿很乖。公主救下我和少商,该是我们向您道谢才是”
“程三夫人好好休息,我把灿灿带走”
两人正说着,阿奴忽然进来了,裕昌知道她有事,询问道“怎么了”
“程娘子因杀降的事和凌将军有了争辩”
桑舜华一怔,随即询问道“怎么会,嫋嫋她好端端的”
裕昌放下灿灿将桑舜华扶回榻上,道“程三夫人不必担心,少商见不得这般血腥事,我这就让她回来”
“那就有劳公主了”桑舜华说着便要起身向裕昌行礼,但被裕昌制止
“阿素,你把灿灿带回去”裕昌蹲下身,朝灿灿说道“阿母,有事等一下来陪灿灿玩好不好”
灿灿摇了摇裕昌的手,嘟着嘴说道“阿母,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随后出了门,询问阿奴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和凌不疑有了争执,而是那些俘虏们一个个倒像是大爷一样不知错,让程少商心中愤恨,和他们争辩了几句
梁邱起轻声阻拦:“少主公,杀降不详啊!”
凌不疑没有迟疑,仍旧坚持杀俘。因为裕昌想处置这帮人,他不愿裕昌手上沾血,更不愿这些人污了裕昌的眼
程少商红了眼眶,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本来就是他们不配为人。既不想做人,那今日,就当畜生,自然想如何宰杀就如何宰杀”
为首之人还在爆裂嚎啕“你敢,我们兄弟化作厉鬼也要彻夜撕咬你”
“带下去”凌不疑冷冽出声
只听身后“嘣”的一声响,流星一般的箭矢猛地朝射中了为首之人,其他人具是一愣,凌不疑向身后看去,见裕昌把弓箭递给了身旁的阿奴,施施然走向他,含笑道“我的射术不错吧”
裕昌拿出手帕,替程少商擦干眼泪,“裕昌阿姊,这些人不配为人,他们都是畜牲”
“少商,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人。你要是为他们愤怒和痛苦那就太不值得了”裕昌为程少商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回去吧,程三夫人很担心你”
“阿姊,那些人…”程少商指着那些人,激动的说道
“放心,成王败寇。他们朝弱者拔剑就要明白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强者眼中的弱者”裕昌安抚着程少商
“阿奴,带程娘子回去”
“是”
裕昌看着频频回头的程少商走远,才重新望着那些人道“可以动手了”
凌不疑拉住了裕昌,眉心紧促,眼眸暗沉,吩咐梁邱起道“全都带下去”
裕昌轻轻挥一挥手,无所谓的说道“不必这般麻烦,就地格杀就好”
凌不疑收去脸上的厉色,转而担心温柔地劝道:“嫣嫣,别让我担心。回去吧!叛军我来杀,你回屋照料灿灿。”
裕昌笑着睨凌不疑一眼,“凌将军,他们和我一日杖毙三十六人时,没有什么区别”
三十六人,听得梁邱兄弟牙关发紧。裕昌公主说这话时,怎么跟问你今天你有没有吃饭的口气是一样的
“嫣嫣,那不一样”
裕昌直视着凌不疑的双眸,最后她放缓了语气道“梁邱将军,有劳了”
梁邱起赶忙带人把剩下的贼匪们尽数押走,只留下凌不疑和裕昌二人。
凌不疑心疼的说道“嫣嫣,今夜睡前,喝一碗安神汤,可记住了”
裕昌心头一时转过无数过往点滴,纷杂凌乱,但只一瞬她便定下心神,慢慢道“凌将军,你也算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日的,这样一个我有什么好喜欢的”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凌不疑望着裕昌的背影,这已经和记忆中曾经的背影格格不入,远远隔着几重山,几重水。可嫣嫣,正因如此知道你花了多少心力走到今日,我才愈发心疼你,从昔日天真烂漫到今日杀伐果断,我看着你一步步成长,才越发的放不开手
事情处理完,裕昌就带着灿灿出来逛逛,灿灿蹦蹦跳跳地走在裕昌前面。这几日她都被拘在屋子里那也不给去。如今裕昌带她出来玩,更像出笼的小鸟,管的都管不住
灿灿突然看着前方正在与两位副将商讨军情的凌不疑大声喊道“父父”
裕昌赶忙捂住了灿灿的嘴,蹲下身与她说“那不是父父,灿灿不可以乱喊”
灿灿满脸遗憾,但也知道要听阿母的话,所以心里十分失望
“公主,凌将军他们要离开了。阿奴也出发去蜀中”阿素走来说道
“知道了”
“还有就是梁邱将军留下来护送”
裕昌一愣,赶忙问道“是哪一位”
“梁邱起将军”
裕昌本不想管,可看着凌不疑的伤,实在是放心不下“阿素,你去取伤药。我的话,请凌将军保重身体。你去传吧”
凌不疑带着一队黑甲卫离开。凌不疑勒马停住,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裕昌,她身旁的灿灿还开心地向他挥着手。第一次他的心是热的,想永远地停在这一刻。他突然没有了从前战场马革裹尸的气魄,他想活着回来,与裕昌相守一生,儿孙满堂
裕昌她们与程大人家夫妇一同离开前往骅县,而凌不疑则带着其余黑甲卫沿路查探樊昌行踪。一路上没有片刻停歇,梁邱飞见他家少主公这么不要命地追查。实在是忍不住了,“少主公,左右樊昌又逃不了了,不如歇歇”
凌不疑打量了一眼梁邱飞,“休要在说”
“又不是我说的”梁邱飞无奈地垂下头“明明是公主她嘱托的”
凌不疑听了微微一笑,手放上了之前的伤口。裕昌的心里是有他的
一行人到达骅县,看着残破不堪的城门,遍地尸骸,满目疮痍的街道房屋。裕昌的心又一次被震撼了
“公主已安全抵达骅县,卑职便先告退”
“多谢,将军”
梁邱起率黑甲卫离开,而裕昌她们和程家夫妇一同进入骅县。前县令子孙全部殉城,唯一剩的一个孙女还危在旦夕。裕昌让许怀壁全力救治,希望可以保下那女孩性命。程少商和裕昌一起帮忙程大人重建骅县,当然其中还少不了一直围着嫋嫋转的楼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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