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有些设计,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灵魂。
从设计师在画纸上落笔的刹那,我们便有了意识,不再是散乱而易碎的灵感。
每一点笔触,每一种色彩,都是微弱的光芒与声响。
这些微小的光芒与声响赋予我们点滴的情感,它们汇聚在一起,一点点扩大,我们就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模样。
当画作完成,我们也就有了感知外界的能力,获得了完整的生命。
这种力量只存在于极少的设计师身上。这些设计师天赋异禀,也注定孤独。
创造出我的那个设计师,叫夜宵。
她让我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缕光亮,也是她让我听见了这个世界平凡而复杂的声响。
可是我并不是一张完整的设计图。夜宵只画到一半,就将我搁置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将我完成。所以我一直是不完整的。
有时候我在想,她是不是将我忘了呢?
沐暖:人一生本来就不能将每一件事都记住,总会有遗忘的。
我想也是,尤其是对夜宵来说……
时间的长短实在是能左右太多东西了。
常态的遗忘是渐进而缓慢的,人们抛下无用的旧物,遗失过去的行囊,但是对于夜宵而言,时间是一段又一段的间隔。
后来我才知道,每一次的间隔,夜宵都会遗失很多东西。
在流淌过她生命的漫长岁月里,时间为她书写崭新的篇章,也在不断地抹去旧的东西。
夜宵我好像见过这样的花……在哪里呢?
我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但它遥远模糊。周围混沌而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
夜宵总觉得少了什么。
那个声音像在对我说话,又像只是喃喃自语。
夜宵或许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说,在初春,清晨,刚下过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声音很悦耳,但她说的话,我却听不懂。我不知道什么是春天,什么是雨,也不知道什么是阳光。
随着她的呢喃自语和沙沙的响声,我渐渐完整起来。
那是铅笔在稿纸上划动的声音,还有更多,更清新温暖的东西使我的灵魂逐渐醒来。
在温暖和煦的光芒之下,我睁开了双眼。
夜宵虽然还没有完成,但总算有点样子了。
我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在画稿最下面写了两个字——夜宵。
是她的名字。
我能看到她,也能感受到她温柔的笔触,但我无法与她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我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稿,在她为我落下最后一笔之前,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沐暖:所以你只能这样一直看着她?
我们相伴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对她而言也许很短。
夜宵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我是一个默默无言的旅伴,只是陪着她。
我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对于夜宵而言,好像有很多时间,所以我们行程总是从容不迫。
我们离开了倾云城,路过了纸醉金迷的琴江,还有靠海岸边的沧墨城,那里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夜宵是这里吗?好像应该是?
夜宵很容易迷路,甚至因为这个问题差点被警察送回倾云城。
不过她并不是单纯的路痴,更像是脑海中的地图和现实里的方向不能重合。她好像不认识路,又在朦胧中知道应该往哪里走。
那天,夜宵沿着一条溪水漫步,她又迷路了。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无数条这样的溪流,清澈,涓细,在田野林间欢快地跳动。
又或许这就是一条独一无二的小溪,因为沿着溪流迷路的夜宵,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小溪通向一片小镇的“遗迹”。年代久远,风霜将建筑蚕食得斑驳不堪,至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夜宵一开始只是呆呆地看着早已无人的小镇。
她走进小镇,踩过地上的落叶,就像有什么在牵引着她,她找到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秋千的绊绳早已朽烂,花树却开得繁茂,正在飘落花瓣。
初春,清晨,刚下过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一切的条件都满足了。
夜宵原来是这样。原来在这里。
夜宵推开尘封的房门。屋门没锁,房间里的陈设寻常而朴素,木桌上还放着茶碗。
就像上一秒人们还在这里正常的生活,下一秒他们就都不见了,只有家具和陈设还静静保留着,直到夜宵来到这里。
夜宵拂去灰尘,放下画板,将我重新铺开。
夜宵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继续了。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不疾不徐,清澈温柔。她持笔为我点上花心。
夜宵还差一点儿。
也许是陪伴夜宵旅行太久了,我也累了,沉沉的困意也将我笼罩。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如果设计图也能做梦的话。
我梦见了小镇还不是遗迹的时候,墙角开着鸢尾花,爬山虎是拥有天赋的设计师,正在砖墙画画。
刚下过雨,石板路上还是湿的。如果晨露有气味的话,一定是带着清甜的。
从窗口冒出热腾腾的香气,是有人在蒸包子。
院子里有一个小姑娘正在荡秋千。秋千飞到最高处的时候,她伸直了双腿。秋千往后退的时候,又把脚弯了起来。
她穿着古朴的衣服,脚踝上还带着一串铃铛,秋千飞舞的时候,铃铛也一直在响。
“叮铃——叮铃——”
小姑娘很开心,她很喜欢荡秋千,脸上的笑容就像这时出现的阳光一样。
万能龙套:宵宵,吃早饭啦!(女人的声音)
万能龙套:哎!来了!(小姑娘)
小姑娘从秋千上下来,没站稳还摔了一跤,自己在地上坐了一小会儿又爬起来了,一路小跑进了屋子里。
万能龙套:今天吃什么?是饺子吗?还是包子?(小姑娘)
我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万能龙套:五花肉馅呀。晚上吃火锅吗?咪咪,起床啦咪咪……
这些是被夜宵遗忘的记忆吗?现在她把它们找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遗迹”,又回到倾云城的那间屋子里了。
但是夜宵不在家,屋子里很暗。
于是我开始等待。像夜宵耐心的走过千山万水,我在这座小院子里静静等待了不知多少个日升日落。
终于,我听见门板被推动,阳光洒尽昏暗的室内。
夜宵咳咳,好灰。
是夜宵,她回来了。她将我从桌上拾起。
夜宵好熟悉呀,这张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呢?好像没有画完?
她又忘记了。忘记了我,可能也再次忘记了那些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记忆。
夜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画下你吗?
夜宵细细地观察着我。
我很想回答,可我没办法说话。尽管设计师的妙笔赋予了我灵魂,但我依然只是一幅画而已。
夜宵看来这次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夜宵轻柔地将我覆在画纸灰尘吹开,郑重其事地将我夹进她的画夹。
她为什么会忘记我呢?明明是为了寻找怎样将我完成,去了那么多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那片遗迹。
为了一个可能不存在的终点走过了那样漫长的旅途,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看来又要重新开始找了。
夜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将画夹放置在一旁,开始清理起积灰的屋子。
终于,我又陪伴在她的身边了。只是这一次夜宵没有再出门远行。新的秋千很快修好了,夜宵常常坐在秋千上踮着脚晃荡,偶尔将我抱在怀里,凝望着发呆。
夜宵好熟悉的花,我是不是曾经见过呢?
她已经不记得那片残破的房屋在哪里了。
沐暖:她忘了你,你会觉得难过吗?
会有一些遗憾,但是能陪在她身边我也感到很安心。
夜宵有一册厚厚的写生本,里面画满了她在旅途中经过,随手记录下来的风景。
本子也有着我曾经和夜宵一同经过的风景,一些她面带微笑持笔记录下来的光影片段。但翻阅那些画面时,夜宵却会露出茫然的神色。
夜宵啊,好漂亮。灿烂的夕阳和金色的麦田,破损的房屋、秋千、花树、初春的雨……唔,这是哪里啊?
夜宵拥有的时光太漫长了,多到记忆能留存住的部分显得太少。那些有限的记忆无法承载的过去,自然而然就会流失消散。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忘记一些东西。
她又忘记了一些地点,但画册里也留下了新的风景。不知道那些新生的风景中,是否有着和我一样的旅伴,沉默着陪她路过那些陌生的景色。
转眼就是一个新的春天了。夜宵坐在秋千上,打开写生本。初春的微风吹起树上零散的花瓣,有那么一片悠悠然飘飞过来,轻轻落在她翻开的那页画上。
那是一幅房屋“遗迹”的图像。
夜宵啊……
夜宵发出一声叹息,望着写生本上的图画,陷入了怔忡。
我印象里的她总是平静的,平静得好像一片无波无澜的小池塘,和这个静谧安宁的小院子一样,无论整洁还是落尘,都自然平和地接受时光的洗礼。
可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那么强烈的情绪。
她低下头,将我,还有那册写生本,一起抱在了怀里。
虽然记忆已被忘却,可某一瞬间的感觉却仍然留在了心里。
那片遗迹到底是哪里?也是源自于某段已经被时间冲刷流逝,消匿无踪的记忆吗?
我不知道,但在此时,我忽然明了,最终我也会变成夜宵心里的一片遗迹,被自然而然地忘却,甚至某一天,纸页泛黄辰陈旧,脆化消失。
我不会悲伤,太过厚重的记忆对夜宵来说只会成为沉重的枷锁,至于我,只要她能记得点下花心的那一瞬间就够了。
赋予我生命和灵魂的,也只是那闪逝的一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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