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昂.流光花蔓

战争终于结束了。

酷热的夏天也来临了。天空依然蔚蓝，树木依然浓郁，灿烂的阳光在溪流间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洛昂还有差不多5公里，走了。

我在溪水边洗了把脸，把沉沉的背包甩在肩头，起身继续出发。

沐暖：你的背包里有什么？

嗯……军功章，生锈的酒壶，粘着泥污和血迹的手帕，可爱的小布娃娃和拨浪鼓，总是不舍得戴的围巾，皱巴巴的信纸……

太多了。我把它们一件一件送回故乡才行。

所有的悲伤和忧郁似乎都已被炙热的夏天遗忘。

距离我从首都出发，已经过了两个月。

一路走走停停，我终于来到了信鸽边境的这座城市。

它掩映在森林的深处，几乎与其他城市隔绝。

当我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街道上弥漫的甜酒香味混合着栀子花香将我包裹住。

这座城市的生活依然馥郁芬芳，令人沉醉，没有点战争的痕迹。

街边的栀子花盛放得郁郁葱葱。

洛昂这里就是罗亚的故乡了。

城镇的主街没有了之前的热闹，路旁的绿茵下，除了持枪的巡逻士兵，偶尔有几个居民脚步匆匆地走过。

街角的酒馆还开着，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夏日的午后有些昏沉。

吧台上的玻璃酒杯里盛着几朵半开的栀子花，传来这座城市随处都可以闻到的淡淡清香。

酒馆前站着一位看起来非常苦恼的老婆婆。

洛昂老婆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万能龙套：我总觉得今天买的羊肉有问题，一路走，篮子一路在向下滴水。说不定是那个羊肉铺老板给肉注了水。（老婆婆）

洛昂你可以委托我来调查这件事。

万能龙套：委托？

洛昂我是一名刚到这里的雇佣兵，可以接受各种委托。当然，我的价格非常公道。

万能龙套：可我没什么东西能够作为保存给你，年轻人。

洛昂没关系，只要您将篮子里的青柠栀子酒给我喝一点就行了。

万能龙套：那没问题～

我临时接受了买菜老婆婆的委托，调查了羊肉铺注水羊肉的真实重量，羊肉铺老板只好三倍将老婆婆的钱还给她。

老婆婆将一整瓶青柠栀子酒都送给了我，我拿着酒继续往前走。

在那些寒冷的夜晚，罗亚总是和我们描述他家乡的青柠栀子酒有多么好喝，如果能喝上一杯，立马就能暖和起来。

只凭借着模糊的记忆，似乎很难找到目的地。路边有几个男孩正在玩弹珠游戏。

洛昂你们知道罗亚的家在哪里吗？

万能龙套：罗亚……我不认识这个人。（男孩A）

万能龙套：没听说过。（男孩B）

万能龙套：我知道！但我现在要玩弹珠游戏没空。（男孩C）

洛昂如果我赢了的话，你是不是会带我去？

万能龙套：没问题！

很巧，我从小就称得霸弹珠游戏赛场，这些小孩当然不是我的对手。

男孩按约定带我去了罗亚的家。

万能龙套：喏，就是这了。

门前的花朵都枯萎了，台阶和房门之上满是灰尘，院子的杂草渐渐覆盖了石子路。

和罗亚曾告诉我的，完全不一样。

他说，院子里有盛开的栀子花，有缠绕着花蔓的秋千，走过石子小路，温馨的房屋里飘出青柠栀子酒的香味。

我还记得他说起这一切的时候，明亮的眼神。

他很年轻，棕色的短发让人想起温暖的阳光。

万能龙套：我的家乡是个很小很小的城镇，你一定没去过的～（罗亚）

洛昂那可不一定。

万能龙套：你看起来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就去过那么多地方了？你是跟着哪支部队来前线的？

洛昂我……爸在王国军里当少校，我是进来玩的。

罗亚点点头，笑了。

万能龙套：那你就算去过我的家乡，也一定是在部队里，看不到它平时的样子。

洛昂平时的样子？

万能龙套：是啊，不打仗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家乡的时候。现在……现在就不一定了。

洛昂你不想打仗了？

万能龙套：当然不想……还不是征兵队逼的！在参军之前，我都没来过苹果，打赢了殖民地能归我吗？有一天上战场的时候我连保险都不知道怎么开，抱着枪跑了一天，累也累死了！

周围的民兵也都哄笑了起来。

沐暖：你不是苹果的战争英雄吗？

但也在战场上认识了几个信鸽的士兵。

当然了，他们不可能和苹果士兵坐下来聊天。我是伪装了身份混进去的。

吱呀作响的木门突然被打开，将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在看见我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洛昂你好，我……

万能龙套：军人？（白珊）

白珊的嘴唇蠕动着，突然发起火来。

万能龙套：这个家不欢迎任何军人！棍儿，别和我说话！

洛昂你是白珊吗？你听我说……

万能龙套：住口！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洛昂我是罗亚的——

该怎么介绍呢？战友？朋友？

洛昂在战场上我认识了他。

万能龙套：别和我提战场！你也是王国军的走狗吗？！

白珊恶狠狠的咒骂引起了巡逻士兵的注意。

他们冲进了罗亚的家，要以“侮辱烈士与国家”的罪名将白珊抓起来。

但白珊似乎毫不在意，她返身从屋里拿出猎枪架在身前，继续咒骂着。

万能龙套：你们来抓我啊，将我关进牢里，最好把我也枪毙了！我恨你们！是你害死了罗亚！如果罗亚没有去参军，就……把罗亚还给我！

年轻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传遍了整条街，在这座城镇的上空徘徊。

那年，我16岁，加入独立战争已经3年了。

我们的部队驻军在苹果南部一个城市的外围，城门紧锁，滴水不漏。

我穿着一身信鸽士兵的衣服，在城郊一条小道上晃悠。

远远地看到有人来了，确认能被看到，我连忙起身要跑。

万能龙套：谁？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士兵）

洛昂别开枪！别开枪，我站住了。

万能龙套：逃兵？哪支部队的？

洛昂我……我前不久才进的队伍，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支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就让我回家去吧！

万能龙套：逃兵是重罪，你知不知道！

洛昂不知道。

万能龙套：……

那士兵一副凶巴巴的大叔模样，他看了一眼我军装上的番号。

万能龙套：第六师的……算你走运，提前跑了。

洛昂怎么了吗？

信鸽王国军第六师刚在前不久的战役中被苹果军队剿灭，我当然知道。

万能龙套：你才十五六岁吧？算了，你跟着我们吧。不许再逃跑了！回去找副班长登记，领新的军装！

我露出犹豫的表情，士兵凑近小声说。

万能龙套：你这样跑回去，被抓了要判无期知不知道？！还不快点过去！

洛昂知道了。

我登记好，更换了新的军装，就正式加入了这队王国军征集的民工，混入了我们目标的殖民地城池。

我的任务，是在大部队到达之前，想办法得到王国军在南部的驻军部署图。

但任务当然不会有这么顺利，进城之后，还会遇到新的盘查。

万能龙套：三十六、三十八……你这队怎么多了个人！谁，出来！（接管士兵）

万能龙套：报告长官！之前的征兵记录里漏了这名士兵，他是我们行军之后才加入的。（大叔）

万能龙套：为什么没有报备，是谁？！（接管士兵）

接管士兵一脚踹在大叔身上，把他踹翻在地。

洛昂是我！

万能龙套：部队军籍的管理必须慎重！防止任何间谍渗入的可能！

大叔连忙站起来，立直身体。

万能龙套：是！（大叔）

万能龙套：你，暂时隔离，接受调查，直到身份确认为止！（接管士兵）

洛昂是。

我在心里重新整理了一遍准备好的说辞，准备离队。

我身旁的士兵突然站起来。

万能龙套：报告！洛昂和我都是栀露镇人，我可以作证！（罗亚）

我斜眼看向那个士兵，他有一头棕色的短发。过后我才知道，他叫罗亚。

洛昂为什么帮我？

万能龙套：我知道你是逃兵，被发现就完了。

洛昂谢谢，欠你的。

万能龙套：记着了，晚上请哥哥喝酒。欸，小六，汤尼，走了，好好宰新来的一顿！

信鸽的战士们勾肩搭背地去了城里的酒馆，把即将到来的战役都抛在脑后。

在酒馆里，他们喝得东倒西歪。

万能龙套：洛昂……小鬼……唔，你看……漂亮吧？

他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地展开，里面有一队装饰着栀子的漂亮耳环。

洛昂女朋友的？

万能龙套：啧，未婚妻！

他郑重其事地强调。

万能龙套：我老婆那是全镇最漂亮的姑娘，必须的！还是我们镇上最能打的，猎枪使得哔哔的！

万能龙套：刚你还说第一次上战场不会开保险？那该让你老婆来打仗啊！（小六）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万能龙套：别闹！我怎么能让老婆来遭这罪！她爸爸本来就不喜欢我了……洛昂，看你的样子，上过学吧？设计学过吗？设计？（罗亚）

万能龙套：哪里学的酸溜溜的东西。（汤尼）

万能龙套：别吵！（罗亚）

洛昂服装设计吗？会倒是会。

万能龙套：你不是欠我个人情吗？帮我设计一套礼服，给我老婆！回去之后，我就送给她，向她求婚！

洛昂好，交给我吧。

万能龙套：仗义！干！洛昂，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因为……我早就想跑啦！但是……不行！我要挣个军功回去娶媳妇……不能被老婆养，不能吃软饭……

罗亚喃喃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万能龙套：真好啊，我明明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就得上战场，也没人心疼呢？（小六）

万能龙套：我心疼啊。之前你撤退跑不动的时候，不都我背么？（汤尼）

小六看了一眼汤尼猥琐油腻的脸，一巴掌掀了过去。

万能龙套：死开！洛昂，你别管他。我单身，你懂的，嗯？（小六）

洛昂……

这群信鸽的士兵和我在战场上遇到的很不一样，他们不再是端着枪面孔凶狠而模糊的敌人。

他们和我的战友们没什么不同。不如说，他们没有独立军要保家卫国的情怀，反而更加痛恨战争，也因此这么快就接纳了我想要的情报。

但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他们相处，之后的几天，我在训练的间隙成功找到了我想要的情报。

万能龙套：马上要打起来了。（汤尼）

晚上我躺在窄小的行军床上发现身边的人都没睡着。

万能龙套：怎么，你也想着要逃跑？别想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还不是要被抓回来当兵。（罗亚）

我看到罗亚收起了口袋里的耳环。

万能龙套：洛昂，我们俩可以一起跑，算私奔吗？（小六）

万能龙套：我的班里不允许出现逃兵！（班长大叔）

洛昂那……投降呢？

万能龙套：闭嘴！回头我要想办法找到你爸，让他收拾你！

万能龙套：明天你就跟着我，懂么？我们只是来充数的民兵，不是说就让我们往城墙上运送弹药吗？放心吧。（罗亚）

我一整夜没有睡着，天还没亮时我就起身，静悄悄离开了。

沐暖：你准备回到苹果联邦的部队了？

是的，任务以后完成了，我必须按时归队。

沐暖：那罗亚他们怎么办？

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在战争结束之后回到自己一直想念的故乡。

万能龙套：洛昂，欢迎归队。你的情报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务必实现最快的速度攻城，最小的伤亡结束战斗！（连长）

洛昂是！

沐暖：以后会在战场上见到罗亚他们吗？

我希望见不到，希望他们就像所说的那样，只是运送弹药而已。

然而，希望总没有现实那样残酷又真实。

我看到的时候，城池已经攻破了。王国军在组织撤退，这群民工被丢在主干道上拦截我们。

在汹涌而至的苹果军队面前，这队民兵已经全数阵亡。

我一个一个辨认着他们的身份。

大叔班长、喜欢哭的大个子，追求小六的汤尼……

汤尼的背上有数不清的弹孔，他像是在死死保护着身下的人。

我翻开汤尼，他的身体下面是小六。

小六的腿已经没了。

但她似乎还活着，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我。

万能龙套：你……你又跑了？（小六）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洛昂你还伤在哪了？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我躬身，将小六染血的裤子剪开。

过了一会，她像是才发现我正穿着苹果的军装。

万能龙套：……原来……原来……

洛昂先别说话我一会再慢慢跟你说。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一把匕首扎在心口，但扎得很浅。

我没有动，看向小六。

万能龙套：……我……不要……

她无力地垂下手，失去了呼吸。

我停下了手，看着她沾满血迹的脸，帮她把头发整理好，把血迹擦干净。

万能龙套：洛……（罗亚）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旁的罗亚。他满身血污，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洛昂我在。

万能龙套：我……这个……

他颤抖着断了几个手指的手，努力想从衣服里掏出什么来。

我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血染的小布包，里面是那对栀子装饰的耳环。

洛昂其实我是——

万能龙套：我知道了……帮我……可、可以吗？

他用力捏紧我的手，吃力地睁眼看向我。

洛昂好。我一定帮你带到。我会告诉白珊，你很爱她。

他点点头，眼神飘向微风拂过的草原，飘向火烧云尽头的南方。

万能龙套：告诉她……我不爱她……

他闭上了眼睛，面容十分平静。

我整理了他们所有人的遗物，将他们葬在了这片可以遥望南方的草原上。

我没有在墓前献花，也没说什么悼词。

只一个人，在夕阳下站了很久。

沐暖：……这并不是你的错。

……又是谁的错呢？

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白珊还在谩骂着，闻声而来的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我挡下了士兵的枪。

洛昂住手。

万能龙套：你是谁？（士兵）

洛昂我只是一个雇佣兵。

万能龙套：雇佣兵？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些士兵都是战后新补充的城市守卫，年纪很小，也没有受过训练，当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解决了冲突，可是当我看到白珊的眼睛时，我发现我无法消解她心中的恨意。

对我的恨，对信鸽王国军的恨，对苹果联邦的恨。

万能龙套：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白珊）

白珊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屋子里，关上了门。

城市里的树木仍然浓郁而不知忧愁地疯长着，酷热的夏天，似乎只有人们背负着痛苦不幸的记忆，继续着漫长的旅行。

我的委托还没有完成，所以必须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

在苹果很难见到栀子花，它们纯白又脆弱。所以罗亚一直都很想念它们。

花坛边立着的木牌上，模糊的字迹写着栀子花的花语——喜悦，以及永恒的爱与约定。

白珊拒绝听我说的任何话，她禁闭着的大门，不再为任何人打开。

我借用裁缝店的工具，把白珊的礼服做了出来。

纯白的栀子花与郁郁葱葱的夏日，给了信鸽和苹果的特点，优雅而充满生机的礼服。

这本来该成为他们的结婚礼服。

我将礼服放在了罗亚和白珊的家门口，还有那对耳环，和一张信纸。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但有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在酒馆里喝上了一杯青柠栀子酒，老旧的吊扇吱呀转动着，邻桌的酒鬼吹嘘着过去的事情。一瞬间，耳边仿佛回响起罗亚的声音——

“洛昂，等战争结束了，就来参加我的婚礼？”

委托完成了，我要继续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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