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草.白昼轻语

琴音纠缠着晦明不清的光线，如呓语般萦绕在黑夜笼罩的教堂，又像月华自穹顶倾泻而下。

走上舞台只需三级阶梯，灰灰草却觉得自己踩着缥缈的和弦在海中沉浮。她闭上眼深呼吸，仿佛探出水面换气的孤鲸。

这是她在祷告院的最后一天，斯特兰奇的朋友们就坐在台下，旁边簇拥着祷告院的孩子们。

瑟茜把祝福和快来的符咒画满了脸颊，和巫师袍；善林斯特捧着玫瑰花束，明亮的蓝眼睛中闪烁着期待。

机器人伸长了机械臂摆出爱心的手势；胡子小公主双手交握胸前，轻声为她祈祷。

灰灰草动了动嘴角，希望向朋友们露出一个不难看的微笑。

忽然，眼前的光线骤然褪去。耳边钢琴的音符还在流淌，但时间仿佛静止了。

灰灰草为什么……

她迷茫的问话在空荡的大厅中回响，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谁？有谁可以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万能龙套：灰灰草？

记忆深处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让她想起那双生了琴茧的手，轻抚她的发顶。

万能龙套：灰灰草，再唱一遍吧。（老乐师）

灰灰草我唱错了吗？

灰灰草转过身，看见的却是教她唱歌的女孩。

女孩坐在琴凳上，摘下灰灰草送她的面纱，露出那双充满光芒与笑意的眼眸。

那里有路过山坡的微风、有阳光下绽放的鲜花、还有灰灰草的歌声。女孩虽然眼盲，却看到了许多人错过的美好。

女孩点点头，顺着音阶按下琴键，领着灰灰草跟唱。

万能龙套：想象你在爬楼梯，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爬。Do Re Mi……

灰灰草Do Re Mi……

万能龙套：太棒了，再唱一遍吧。

女孩继续弹琴，她闭上失明的双眼，侧耳倾听灰灰草的又一次歌唱。

两人的歌声交替着，像是手牵手一起走在向上的阶梯。

万能龙套：Do……

琴键重重地落下，琴声却戛然而止，女孩和钢琴消失不见。灰灰草慌张地张望，像踏空坠落时的挣扎。

片刻的死寂之后，四面八方涌来了嘈杂的叫嚷。

万能龙套：呜哇！妈妈，这个丑八怪好吓人啊！我们把她赶走！

佩佩舞张牙舞爪地向灰灰草扑来，刺耳的声音将精致的妆容震碎，暴露出面具下的狰狞。

灰灰草下意识蹲下身子，瘦削的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捂住了耳朵，但那些声音变得更响，像争先恐后要刺穿她的利剑。

佩佩舞：丑八怪……纵火犯……没教养……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声音似沸腾的水泼在灰灰草的身上，渗入灵魂的绝望炽烈如火。难道她又要消失了吗？

万能龙套：出去！

记忆中的神使推门而入，他背后似乎神圣的光芒与那扭曲的面目格格不入，然而他依然大声呵斥，理所当然地宣判驱逐灰灰草。

她逃了，在回廊中奔跑着。到处都是恶意筑起的高墙，不知哪里是出口……

沐暖：振作一点啊，灰灰草！

灰灰草是噩梦吗？我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灰灰草从幻境中睁开眼睛，眼前灯光绚烂的大厅让她恍惚。

一周前，灰灰草和斯特兰奇的朋友们一起来到妮妮尔远郊的一座祷告院。

这里的建筑线条柔和，给人宁静温馨的感觉。

阳光给朴素的灰白外墙染上暖色。陈旧的铁门之后，花园的色彩明媚得要钻出镂空缝隙。

耳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领着几个孩子向门口走来。

万能龙套：是院长来接我们了，灰灰草别紧张，大家都很友好的。（瑟茜）

灰灰草回来到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朋友，魔女瑟茜。

妮妮尔崇尚极致的美。因此，总有一些不太完美的孩子，会被抛弃或寄养在祷告院中。

瑟茜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直到13岁，她才被一户人家领养。这也是瑟茜第一次回到祷告院。

虽还没见到瑟茜使用真正的魔法，但灰灰草常觉得，能遇到斯特兰奇的朋友们，这本身就像魔法创造的奇迹。

自从听过灰灰草的歌声后，他们就一直鼓励她参加各式各样的歌唱公演机会，但灰灰草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直到瑟茜邀请她来到自己曾经居住的祷告院。

万能龙套：那里是和斯特兰奇很像的地方，所以一定没问题的。去吧，我们都和你一起去。

万能龙套：瑟茜石狮子——（小女孩）

万能龙套：错，是瑟茜十、四、世！唉，新来的大家都不认识魔女的传人。

万能龙套：瑟茜，这位姑娘就是？（院长）

万能龙套：是唱歌特别好听的灰灰草，她绝对是演唱祷歌的不二人选。

听到瑟茜热情推荐自己，灰灰草有些害羞，双手不安地绞着裙摆。

灰灰草您、您好……抱歉我……

院长接过灰灰草的行李箱，微微一笑。

万能龙套：大家都先进来吧，我们还有还几天可以互相认识呢，我先带你们去房间。（院长）

一名孩子主动当起了向导，从花园里最珍稀的植物，讲到食堂最抢手的菜。他的眼睛很小，笑得却格外灿烂。

设计教室里，孩子们画着天马行空的图纸：宿舍楼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奇怪却独特的名牌。

灰灰草有点了解瑟茜说的了，这里和斯特兰奇很像。

妮妮尔的人们极致地追求着美，而在远处的祷告院中，这些长得并不“美”的孩子依然有一方天地，去自由追求美、解读美。

想到这，灰灰草的脚步也轻快了些。

安顿好之后，灰灰草独自去了庭院，这里的花草被打理得很好。

在她对着一株盛放的玫瑰出神的时候，瑟茜抱着一箱花花绿绿的道具服路过。

万能龙套：灰灰草，今晚的彩排记得来哦。

灰灰草好……

万能龙套：还是紧张吗？

灰灰草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练一练……

万能龙套：知道啦，那我不打扰你咯。

瑟茜对着灰灰草念了一遍信心咒语后离开了。

灰灰草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她看到一个很小的男孩抱膝坐着，盯着眼前的大树。

灰灰草担心自己的脸吓到陌生的小朋友，急忙走开，可男孩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

万能龙套：姐姐？

灰灰草停住脚步，迟疑着没有转身。

万能龙套：是瑟茜十四世魔女姐姐的好朋友吗？

灰灰草嗯？

灰灰草忍不住回头，小男孩的脸庞安静美好，不像是这个祷告院中孩子的长相。

意识到这一点，灰灰草又偏开脸，让垂落的长发遮住丑陋的印记。

男孩依然真诚地叫住看着灰灰草，他的眼睛澄澈如水。

万能龙套：姐姐可以帮我抓树上的小鸟吗？

灰灰草小鸟？

灰灰草被勾起了好奇心，顺着男孩的手指，仰头看向树梢，很快在茂密的绿叶中找到一抹白色的的身影。

万能龙套：那是我养的鸟，叫格蕾。今天它玩的太久了，我想带它回家了。

小鸟息兮的树枝并不算高，小男孩跳一下

也许就能够到。当灰灰草踮起脚，鸟儿却飞走了。

灰灰草对不起……

万能龙套：没事，明天它会回来的。

男孩的语气温和笃定，说完就像灰灰草挥手告别，灰灰草这才发现，男孩的腿脚并不方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万能龙套：灰灰草，先来吃饭吧？（瑟茜）

身后传来瑟茜的呼唤，灰灰草连忙回头应了一声。她向朋友们走去，心中却盘旋着疑问，小鸟会回到男孩身边吗？

彩排开始了。

灰灰草站上台，灯光让她感到灼热和缺氧，一阵晕眩过后，视线开始模糊。

她说服自己闭上眼，却听见器乐和交谈在大厅里混合成轰鸣，仿佛来自遥远的深渊，将过去嘈杂的叫骂声再次召唤出来。

万能龙套：出去！丑八怪！真吓人！

灰灰草我……我唱不了。

万能龙套：怎么了？

灰灰草像是被抽掉了几口气，瑟茜赶忙上前扶住了她，慢慢走下舞台。

大家没有一拥而上，但都投来关切的目光，轻声安慰她。

万能龙套：你以前是怎么练歌的呢？

灰灰草在湖边，没有人的时候。

万能龙套：亲爱的，你可以把台下的人当作湖边的树，把他们说的话当成小动物在叫。（胡子公主）

万能龙套：数据显示，保守估计你的歌声打败了99.99%的妮妮尔人。（机器人）

万能龙套：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灰灰草可是……

灰灰草明白这些道理，但意识总是失去控制。

离正式演出还有几天，她不希望辜负大家的期待，更加焦急自己怎样才能走出过去的束缚。

灰灰草谢谢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练习。

第二天，灰灰草又来到了那棵树下，小男孩并不在这里。她往树上看了一眼，也没有小鸟的踪迹。

灰灰草呼……

灰灰草也不知道这声叹息是松了口气，还是藏着一丝失落。

灰灰草那就一个人开始练习吧。

灰灰草使劲摇了摇头，想甩掉如影随形的画面。她努力低声哼唱了几句，噪音微微颤抖。

万能龙套：啾啾——

灰灰草？！

一位合音者突然出现，灰灰草循着声音的来源，树梢上，昨天的那只小白鸟正歪着头看她。

男孩的小鸟真的回来了。

灰灰草啦啦——哒啦啦——

万能龙套：啾啾——叽啾啾——

灰灰草哼唱几句，小鸟就回应几句。不知不觉，哼唱变成了真正的歌声，第一次完成的练习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完成了。

灰灰草小鸟，我们再唱一遍吧。

灰灰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小鸟扑打着翅膀落在她掌心，答应了这份邀请。

优美的歌声与婉转的合鸣再次响起。草坪掀起层层波浪，跟随她的旋律轻轻摇摆。风吹开云朵的幕布，和煦的阳光温柔地照耀她的脸庞。

这个舞台，只属于她。

一曲结束，身后传来脚步声。灰灰草回头，是昨天树下的小男孩。

万能龙套：姐姐帮我找到小鸟了吗？

灰灰草点点头，把小鸟交还到小男孩手上。

万能龙套：谢谢。

男孩对她笑了笑，就坐在了树下。

灰灰草也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小鸟在草坪上蹦跳嬉戏。它时而绕着花朵跳圆舞曲，时而飞到树叶间玩捉迷藏。

灰灰草啊……

灰灰草忽然发出感叹，男孩顺着她的视线，一下明白了她惊讶的原因——

当小鸟转身的时候，它洁白的羽毛之下有一簇暗黑、混沌的毛色。

万能龙套：姐姐因为它是一只白色的鸟吗？

灰灰草嗯，没想到……

万能龙套：但是它从小就是这样的，这是它独一无二的样子，让我总能一眼就认出它。姐姐你不觉得也很好看吗？

灰灰草低着头，默默与脑海中又翻涌出的一幕幕回忆对峙，最终还是问了另一个她好奇的问题。

灰灰草为什么要养鸟呢？

万能龙套：因为小鸟可以飞得很远。

小鸟似乎听懂了男孩的话，欢快地绕着他飞。

万能龙套：我平时走不远，走一会就会累。但是只要我看着小鸟，就觉得自己也去了远方。

树叶沙沙作响，筛落微风和阳光，溶入他眼中的蓝天，映出那展翅飞翔的小小身影。

灰灰草想起自己刚才唱歌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男孩的神情一样呢？也是那样憧憬又快乐吗？

万能龙套：你要在礼堂表演吗？刚才你唱得很好听。

灰灰草嗯……

小鸟落在男孩肩头，也对灰灰草发出两声俏皮的“啾啾”，像是在给她打气加油。

万能龙套：你上台的那天，我一定会去看的。

男孩露出浅浅的微笑，转身带着小鸟离开了。

正式演出当晚。

台上孩子们的童话剧表演接近尾声，下一个节目，就是灰灰草的祷歌演唱。

深呼吸——灰灰草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掀开通向舞台的幕布，走进那片欢迎的掌声中。

她提起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坐满观众的礼堂惊讶到。灯光照不到的观众席上，此刻看向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目光？

“你很美”。

那是瑟茜的声音，今天她为灰灰草戴上发箍，让挽到耳后的长发披在纯白的纱裙上。

是的，她看到斯特兰奇的朋友们正站在远处向她招手。

“丑八怪”！

那是来自往日噩梦的声音，在无数个混沌的日子里折磨着她，在每次她想选出黑暗的时候狠狠关上了门。

是的，她还看到佩佩舞那些人，在另一个地方向灰灰草伸出手，指着她怒骂。

“为什么是偏偏是我”？

那是谁的声音？

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女孩，凌乱的头发遮盖不住她脸上的骇人伤痕。

灰灰草那是……我自己吗？

灰灰草：为什么要我出生在星羽镇？为什么要在我的脸上留下痕迹？为什么我会遇到那些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成为噩梦？！

女孩绝望的嘶喊在大厅中呼喊，回响，裹挟着过往的愤恨撞击着灰灰草的大脑。

是不是只有自己，被当成不正常的怪物？是不是只有自己，总被人们抛弃的那个人？

啾啾——

婉转的鸟鸣闯进了那片喧嚣，像一声响亮的口哨，将灰灰草从混乱的幻象中唤醒。

她看到祷告院的小朋友们正坐在前排，眼睛一眨一眨地抬头看着她，像夜空中的星星。

还有那个小男孩，他的腿还够不到地板，如果他不站起来，人们并不会察觉到他的异样。

而此刻，在舞台灯的余光里，他眼里的笑意干净温和，像静静的月光。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孤例。

灰灰草的世界，也曾是这般的灰暗，她以为自己正是一只灰色、充满疤痕的丑陋小鸟。

万能龙套：啾啾——

小鸟从男孩手中飞起，飞向舞台的光芒。它身上暗淡的羽毛，显出斑斓的色彩。

灰灰草伸出手，小鸟再次飞到她的掌心。

潜藏着暗色羽毛的小鸟，并不会隐藏自己的伤疤。在光芒的照耀之下，它用华丽洁白的羽毛，向人们展示自己的美丽。

而灰灰草也不过是一个真实的自己，也许并不美丽，但绝不灰暗。

曾有人对灰灰草说过，她唱歌时，世界都会变得美好。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光芒与阴影总是不停地交错，但终潜藏着飞翔的力量。

万能龙套：灰灰草，再唱一遍吧。（老月师）

万能龙套：灰灰草，再唱一遍吧。（盲人女孩）

温暖的记忆中传来一遍遍的鼓励。

万能龙套：灰灰草唱歌最棒了！（朋友们）

万能龙套：姐姐加油！（小朋友）

台下的大家心疼又期待地看着她，大声为她加油。

眼泪和笑容同时出现在灰灰草的脸上，她闭上眼睛，圣洁的旋律如天籁般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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