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谁春（二十二）

自从那天惹了皇帝不高兴，魏嬿婉就更加小心，提着胆子做事，就怕这位喜怒无常，喜之欲其生，厌则令其死的君主，一个不高兴，想起什么，恼羞成怒，找个由头，将嬿婉这样宫女身份的选手打发去辛者库，那可就不妙了。

慧贵妃也知晓了此中情况，并未怪罪嬿婉什么，反而体谅理解她，但凡皇帝来四宜书屋，慧贵妃都不会叫嬿婉到御前来，或者说尽量不让御前瞧见她吧。

抗拒圣宠，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去做的。

但既然是她的人，那高晞月就要护到底，至少嬿婉是全心为她好的，不似乾隆帝，皇帝的言语太不值钱了。

什么金口玉言，其实想不认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是你持宠而骄，跋扈恶毒，身上压根没有妃嫔该具备的贤良淑德。

高晞月早就看透了。

娴妃被锁潜邸的那三年，她也曾得到过所谓的盛宠！

慧贵妃那时是宫里最得意之人，皇帝待她亦是柔情蜜意。

但在那个梦中，她依然死得无比凄凉。

真心待皇后，什么都做过了，她没有对不起皇后，也不曾想过要伤害自己的夫君一分一毫，但到头来呢，她终究什么都不是，在任何人那里，都是这般的分量。

皇帝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忌惮高家，连带着，心头其实也是不太希望她能抚养阿哥的。

高家的下场，自己在白雪中随孔雀鸣叫而仙逝的下场。

这些，让高晞月彻底清醒了。

她现在争的，不是皇帝所谓的爱，她也不在乎那些了。

她只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些，高家的下场能好一点儿。

恩宠恩宠，没有宠，没有那点儿所谓的情分，想要君王施恩，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纵是有可怜的情意，图穷匕见之时，依然得乖乖听话，将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的思想，奉为箴言。

稍有不满，就是心怀怨望。

那便活该要万劫加身。

这就是皇权。

是很不讲道理，但在这皇权强盛之时，身为臣子的，一朝被发落，确实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

不管为家族，为自己，还是为别的什么，她都要多有一点儿所谓的荣宠，得到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

这深宫孤冷，有时候都不敢想，上一个寒夜是怎么渡过的。

自己又会不会在下一个白日，光明温暖灿烂的时节，骤然之间，堕入深渊。

乌拉那拉氏，还有玫嫔，仪嫔，她们都在高处志得意满地微笑。

不，不可以。

慧贵妃亦不再爱皇帝，但她也算了解皇帝，知道皇帝爱聊什么爱听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物事玩意儿，怎样才能讨他的欢心。

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拿出了在潜邸时候的温柔贤惠来对待乾隆帝，在外面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她也在有意改变自己的风评了。

只是魏嬿婉总担心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愉贵人，她有看过那个二十一世纪灵魂的记忆，知道电视剧的剧情，愉贵人还是常在的时候，曾听见过慧贵妃因为某些负罪感，悄悄说的什么话，由此认定慧贵妃就是害了好姐姐的人。

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以海兰的脾气，怎肯轻易罢休？

甚至，连二阿哥都死在了海兰手里。

嬿婉无法不担心。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乌拉那拉氏中砒霜之毒的自导自演，波及到贵妃娘娘。’

‘不然，只怕从前玫嫔仪嫔的胎，构陷如懿等事，都会全部清算到贵妃娘娘一人的身上。’

一日宴会的时候，星璇忘了拿薄荷油，慧贵妃受不住那氛围温度，爱在太阳穴抹一些提提神，魏嬿婉便亲自送去给慧贵妃。

然后再悄悄离开，没让什么人注意到。

可外边却是艳阳高照，嬿婉走得急了些，亦出了不少汗。

却是在一处凉亭边，给六王叫住了。

“天气这般炎热，正是苦夏的时候，姑姑只顾贵妃娘娘，怎么不记得为自己也挡一挡呢？”

这该是她遇见弘曕，最最狼狈的一次了。

留了些汗，头发有些乱。

应是没有从前的形象好看。

但六王神色如常，并无丝毫的介怀，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声音既明朗又温文。

他并不觉得嬿婉这样难看，此刻只是单纯心疼爱惜她而已。

然后嬿婉就白嫖了王爷的君山银针、碧螺春、高山云雾茶。

温凉的茶水，各饮一杯，香气清远，很是回甘。

暑意顿消。

在这期间，六王还让自己心腹的随从，去取了一把没有标记，材质普通的油纸伞过来。

“带把伞再走吧，总能遮遮阴的。”

魏嬿婉心中亦有触动，想道：难为他如此细心。

前世今生，她所接触男子里面，除了六王，没有人能为她考虑到这份上。

“王爷怎么不去重华殿参加饮宴呢？”

弘曕微微一笑，“原本要去的，但办完差事以后，又不太想去了，只想清闲自在地待会儿。”

“有个名目在，皇兄也不会太在意这个的。”

“只要露个脸就成了。”

分别的时候，他又望着她说道：“我承诺过的事，必会如约做到。”

他的声音真挚而坚定，让嬿婉一时怔愣。

她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六王是说让她好好看到日出之景的事儿。

六王眨眨眼睛，笑了笑，清俊秀气的眉目舒展，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只是，打发侍卫，还需要些时间而已。”

“王爷…”

少女望着他，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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