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墨一般,凄清与皎洁被泼向人间,慢慢晕着,玉簪花与这银墨相衬,让人越看越想怜到骨子里去。起风了,玉簪娇嫩的花枝随着风摇曳着,青瓷地上的墨影婀娜多姿。
承恩殿中一片狼藉,许诗琳的脸色苍白一片,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虚弱的如同纸片一样,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紧了手中的亘尤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刀上还沾着点血迹。
永娘:“太子殿下…太子妃病的厉害,也许是糊涂了…婢子斗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永娘跪在地上低着头,破了规矩,语气之中有隐藏不住的急切。
李承鄞冷笑一声,眼中的嘲讽与轻蔑如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李承鄞:“病的厉害?我看是装病吧?你看她这副模样,谁信她病了?苛扣瑟瑟的吃穿用度怎么不见这么虚弱?”
许诗琳“……”
李承鄞:“心虚了?我就知道你们西凉的女人敢做不敢当!过街老鼠…”
许诗琳站得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小腿不小心绊到了刚才在吵架的时候被掀翻的桌子,踉跄了几步,一口鲜血缓缓的从嘴角流出,李承鄞一愣,只听她说。
许诗琳“……随你怎么说吧。”
她腿一软,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头磕到了桌角,立刻流出了血,永娘连忙扶住了她,李承鄞又继续道:
李承鄞:“终于心虚了?解释不出来了?别以为你装病,我就不会罚你!我迟早有一天废了你!”
李承鄞甩袖而去,许诗琳无力的蜷缩在永娘的怀里,只听见他在殿外厉声吩咐道:
李承鄞:“在这三天之内!承恩殿里所有人都不准和太子妃说话!对了,反正她是装病,就没有必要请太医了,谁要是胆敢去请太医,我就割了他的脑袋!诛了他的九族!!”
许诗琳只感觉头痛的快要裂开了,喉咙也是刺痛,好像有人拿着匕首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喉咙,忍不住咳嗽,咳完之后用手一抹,一手的鲜血。
她终于没有力气撑着,虚弱的窝在永娘怀里。
永娘:“太子妃…你…”
她缩在永娘怀中,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浑身都在轻轻地发抖,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不成样子。
许诗琳“永娘…我难受…真的好难受…我…我没有装…真的……”
永娘:“太子妃,婢子扶您到床上”
永娘的声音有些哽咽,许诗琳无力地点头,被她扶到床上,近乎虚脱地靠在床角,她感觉周围的世界都模糊一片,只是凭着本能呢喃着。
许诗琳“妈…我难受…真的难受…接我回家…回家…”
永娘:“太子妃,婢子去给您熬姜汤,您先坐着。”
阿昭正好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盒榚饼还有两坛酒,看到殿中的场景一愣,急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快步走到床边去,与永娘换了位置,坐在床边,让许诗琳靠在她肩上,永娘快步走了出去,去熬姜汤了。
只是在小厨房,突然见着裴照,他手上拿着药包,塞到永娘手中,意思不言而喻,是给许诗琳的。
永娘接过药包之后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
永娘:“婢子斗胆替太子妃谢过裴将军。”
裴照摇头:
裴照:“先起来,我不能久留”
说罢便不见人影,永娘从地上起来,脑中都是许诗琳惨白的脸色,手上的速度也快了些。
承恩殿中的火烛大多数已经灭了,平日里的宫娥不见踪影,没人来收拾地上的残局,也没有什么声音,寂静的可怕,只能听见许诗琳的呢喃声:
许诗琳“我想回家…回家…”
阿昭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她的眼眶泛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日里,虽说许诗琳对宫娥从不苛刻,但此时没人倒也正常。
宫中皆知,太子对太子妃甚是不喜,发生这样的事,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太子既然不喜,那便没有必要上心,免得触了霉头。
这倒也正常,只是叫人心寒。
药终于来了,许诗琳一口一口困难的吞咽下去,这药好苦…她感觉心头上的压抑挥之不去,令人绝望。
她喝了药之后只感觉疲惫,很快便睡了。
她梦见了那个白衣少年,他在梦中把她拥入怀中,轻声道:
顾小五:“我怎么会欺负阿琳呢?阿琳是我要捧在手心上的娘子,我以后一定会比你的家人对你还好,不如…我们就一辈子藏在这,不让人发现好不好?”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虽然离她很近,但又很远,周围突然起了雾…
突然无端地生了下坠感,有绝望涌上心头,她和一人依旧以刚才那样的姿态往下坠落,周围的风快速的在她耳边掠过,素色的薄纱如同刀子一般,向上地割着她的手臂,那人牢牢的把她护在怀里,直到他们坠入水中也不肯放手,仿佛要把她揉入骨血。
不知道刚才那两个场景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他们装束不同,都看不清脸,直觉告诉她,是同一个人。
梦境换了,面前的,是三年未见的外婆。
眼泪终于绷不住了,许诗琳咬着牙使劲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想家…想回家了…
眼前漆黑一片,梦结束了,只是依然没醒,鬼压床一般,虽清醒地感觉到外界,但就是醒不来,许诗琳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永远的溺在那个梦境里,就这样慢慢死去,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可惜梦境已经结束了,可惜她对家人的思念只能在无人的时候表达出来…
许诗琳感觉有人摸着她的额头,随后握着她的手,接着手上有一点痒痒的触感,手上突然又感知到了点点的凉意和湿意,她如虚脱一般,无力躲开,唇上有温软的触感,只不过马上就没有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那人用手轻轻的触着她的脸,半晌,便不见了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耳边突然传来温柔的箫声,声音很低,她很快就疲倦了起来,睡得沉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许诗琳醒来之时,嘴中含着一块参片,她回味着昨晚听到的曲子,看着窗外,略过一切景色,看到了高高的宫墙。
她忍着头部剧烈的晕眩,看着那里发呆,回过神来时,脸上早已被泪水布满。
又想起昨晚的狼藉一片,眼泪又忍不住滑落,摸着颈脖处的项链,低声哽咽:
许诗琳“我想回家了……”
病后来自是好了,只不过那次过后许诗琳便发现承恩殿的婢女换了些新面孔,好些都不曾见过。
那晚她喝的不是姜汤,是药。
至于是谁送的么…定是裴照,也只有他了。
永娘和她在这几天都不提李承鄞,许诗琳时常望着窗外,静得吓人。
李承鄞竟是这般厌她,当时他的那副样子好像恨不得她去死。
心中无力至极,她可悲的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
许诗琳苦笑。
李承鄞…都说长的好看的人最是会伤人,你长的是有多好看啊…
他恨不得她死么?随便吧
丈夫不喜,背井离乡,她没有亲人。
那些西凉人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不能算是真正的家人,也许这样说会有一些伤人。
许诗琳在这什么都没有,这个身份不是属于她的,朋友还有旁人对于她的关怀,一开始都是属于这个身份的…
更别提丈夫了,他是赵瑟瑟的。为了赵瑟瑟,李承鄞可以把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全都扣到许诗琳头上去,他只不过无聊的时候才来耍一耍她,哪有什么喜欢可言?——最起码她是这么想的。
他们只知她是西凉来的太子妃,她在西凉是一个小公主;没有人会知道,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个简单不过的学生,一个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可以牵动情绪的学生。
本来与这些扯不上关系的…
她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野蛮和蛮横,也不是不懂他们口中所谓的诗情画意,她其实会背很多诗,也会背很多词,很多典故其实她都知道,甚至文言文落在她耳朵里,她可以直接翻译成大白话,她还会吹箫……
可是别人不知道,他们觉得她野蛮粗俗,配不上李承鄞。
配不上么?可能吧…
偏见就是偏见,就算把所有的才能展露出来,也无济于事。
许诗琳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窗沿上放着一支柳枝,可上去已经干掉了。
她上了屋顶,温轻尘正坐在屋顶上,旁边放着几壶酒,他一双小鹿眼含着笑,看上去好像浸了水一般的柔。
温轻尘:“阿琳,喝酒”
许诗琳也不顾身子刚好,开了坛就猛灌了一口,一尝,发现有股姜味,有些不适应,皱了皱眉。
许诗琳“老温,谢了。”
温轻尘:“嗐,说什么谢不谢的…”
他半卧于屋顶上,许诗琳也学着,发现舒服些了,接着她就静静地看着月亮,一囗接着一口地闷着酒,很快,第一坛见了底。
风真柔啊,可惜了,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温轻尘:“阿琳,你慢些,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许诗琳“伤身就伤身吧,死了都没人在乎,谁在乎我伤身呢?死了还刚好能回家…”
温轻尘皱眉,转头看她,许诗琳的眼中闪着泪光,整个人似乎笼上了一层悲哀的气息,末了,她讽然一笑:
许诗琳“老温,我是不是越来越像那些深宫怨妇?”
温轻尘:“不是,阿琳,你只是不开心。”
许诗琳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她平日里最爱笑的啊…
温轻尘:“你怎么了?李承鄞欺负你了?”
温轻尘脸上的表情僵了,他的眸子眯了眯,尽量让自己平静的问出这句话。许诗琳叹了口气:“倒也算不上是欺负,只是对我的偏见罢了。”
她的病也不是他害的,李承鄞只是护人心切,明明他不喜欢她也没什么,也不是非他不可,明明他以前来的时候也是跟她吵架,也是让所有人都不许跟她说话…
这些许诗琳都明白,可她就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得开心,他那天的那双桃花眼,明明那样干净纯粹…罢了,可能是她花了眼。
许诗琳“老温…你会吹曲子吗?”
温轻尘:“会,你可别小瞧我温大善人,我给你吹一首……”
他从腰带与衣服的间隔之中抽出了长箫,随意的用袖口擦擦,就放到唇边吹了起来,曲调轻柔悠长, 让人沉醉。
许诗琳“老温,我有些累了。”
温轻尘:“好,我扶你下去。”
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把手放在脑袋下面面,看着天边的月亮,听着箫曲,困意渐渐来袭…
只是在入睡之前,许诗琳想起了她之前在现代拿着长箫演奏的日子,那时还是一身鹅黄色长裙,只不过和现在比……
温轻尘凄柔的萧声传来,她苦笑。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东宫同人:愿卿长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