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了
宫上下皆是大惊,可陛下如今才堪堪二十余几,怎会体弱?
时恩看着床榻上的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太医把过脉,说是无大碍,是心病
李承鄞:“时恩…”
时恩:“陛下!陛下醒了!!”
李承鄞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疲惫,他摇了摇头,手抓住时恩的手臂,哑着声
李承鄞:“差人送些桂花糕去云竹院,告诉皇后,朕无碍了”
时恩:“……”
时恩公公却是不答话,刚才本来还热闹的宫殿现在突然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李承鄞捏了捏眉心
李承鄞:“怎么了?”
却见时恩公公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声音抖的不像话
时恩:“陛下不要吓奴才…奴才未曾听说过云竹院…”
时恩:“您自从登基以来,还未曾立过皇后…”
一室死寂
李承鄞一顿,面不改色
李承鄞:“时恩,你胆子倒是大了,竟会笑话朕了,朕只是吃了她的牛乳糕,赔她几坛葡萄酿,阿琳就消气了”
陛下皱着眉,大殿内无人敢动,乌泱泱跪了一地,裴照风尘仆仆而来,身上的官服未换,皇帝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证明希望般
李承鄞:“阿照,阿琳是不是又偷偷出去了?”
裴照:“……”
裴将军哑然,我跪在永姑姑旁边,只听将军平常中气十足的声音此刻竟然变得有些不忍
裴照:“陛下…”
春深“永姑姑…”
永娘:“……”
我小心地扯了扯永姑姑的袖子,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
陛下怎么了?是在念太子妃吗?可是她已经死了,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听别人说太子妃是从城墙上跳下来的,他们都说是太子妃无理取闹,不懂事,可是我才不信呢,太子妃之前还偷偷请我吃过糕点呢
许诗琳:“春深慢慢吃,就是李承鄞来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从城墙上跳下去
我曾问过永姑姑,她听了之后只是静静的跟我说
永娘:“太子妃想家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静静的望向承恩殿碧云湖的方向,我不知道那里代表着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次都见过陛下静静的站在湖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但是我有猜过,他可能是在等一声“李承鄞”
可是,太子妃走了
没有人唤陛下‘李承鄞’了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好了,我也不例外,永姑姑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她明明盼着陛下来承恩殿,可如今却没有正眼瞧过他
太子妃的样貌我已经渐渐淡忘了,因为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年纪也大了
很少会有人提起太子妃了,而陛下今年,已经三十了
当年的国政大事,我到现在才知道,那时候年纪轻,不懂事,只觉得太子妃在闹脾气,像个小孩一样
可是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家了
没有家的人,不能再当小孩了
折柳有一次突然想起来,笑着说
折柳:“太子妃那时候,大抵是心死了”
我在她笑容里看到了几分苦涩,轻声说
春深“哀莫大于心死”
太子妃死后,承恩殿更名为承晖殿,上了封条,再也无人能进去
我进去收拾物品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正殿的旧烛台,突然想起之前太子妃拿着烛台,静静的站在殿门口,她突然轻声对我说
许诗琳:“春深,你想家吗?”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卖到宫里当婢子了,对家的概念也没有那么清晰,可是我看见太子妃轻笑,她平常那双明亮的眼里蒙上了泪水
许诗琳:“春深,我回不了家了”
那时候年纪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太子妃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笑得高兴,有些难过
从宫殿里收拾出来几本书,本来想着从那些旧物一起堆放起来,可是那新来的小宫女拿得不慎,几张宣纸从里面掉出来,我小心翼翼的捧起来
春深“月调如玉,星言如珠,及一年秋,吾乡何如…”
我有些庆幸自己识得一两个字,这字迹明显就是太子妃的,宫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什么决定,永姑姑已经走了有段时间了,我成了宫女里说话最有地位的人
思来想去,我决定拿给陛下
陛下也逃不过岁月的痕迹,从前在东宫的太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老成的帝王,主子的事情,下人不敢多说
可是我还是觉得,陛下身上少了活人的气息
春深“奴婢在书里发现了几张纸条,不知如何处置,故,上呈陛下”
陛下拿过了书,从里面抽出了纸条,随后,像是被灼伤一样松开了手,轻飘飘的纸条落在了桌案上
李承鄞:“……”
我看见陛下又拿起了那张薄薄的纸,小心地捧在手心里,看了很久之后才把那张纸小心的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李承鄞:“你下去吧”
春深“是”
后来曾听守夜的宫人说,陛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只是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那张薄纸,看久了,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才露出一笑
闷热的夏天总让人睡不着觉,已经是凌晨了,没有什么人,我偷偷摸摸的走到御花园去透透气,却听到了响声
皱着眉走上前去一看,发现是陛下,他正拿着铁铲俯在桃花树下埋着什么东西,我撇了一下,发现是几坛酒
陛下知道我在旁边,他也不说话,静静的把酒埋完,然后开口
李承鄞:“春娘,你可记着了,这里有五坛酒,如果以后看见阿琳回来,就拿一坛给她,再告诉她”
李承鄞:“所有的事情都被朕处理完了,她该回来了”
李承鄞:“西凉太冷了,她会受寒的”
我静静的行礼答应,这才发现陛下好像已经喝得醉了,清冷的月光映着他乌黑的头发里出了几根银发
我猛然意识到, 陛下老了
可是那酒埋了五十年也没有挖出来过,陛下在这五十年里去拜佛时路过都会淡淡的看一眼那棵树下
说来也奇怪,陛下从前似乎不信鬼神,如今倒是奇了怪了,自太子妃走后每年都去拜佛,年年不少
可是今年,他没能去拜佛,因为陛下病了
这一次,陛下是真的病倒了
陛下每天病殃殃的躺在床上,朝政由太子李穆代理,西凉的使臣破天荒的来了一趟上京
阿木尔:“臣参见天可汗”
我把年轻的使臣带进去,他恭敬的行礼,而年迈的帝王白发苍苍,无力地躺在床上,满头银发里找不到半抹黑,陛下艰难地伸手握住使臣的手臂
李承鄞:“她来了吗?”
李承鄞:“朕求她,求她来看看朕…”
李承鄞:“朕…想她…”
陛下艰难的扫视了殿内一圈,似乎是没找到什么,微哑着说
李承鄞:“求她…朕求她…消气…”
李承鄞:“你告诉她…朕求她…朕求求她消气…”
李承鄞:“求她来见朕一面…”
李承鄞:“求她…求她……”
晶莹的泪珠流下,陛下如同孩童一般,使臣不知所措,只是看着年迈的帝王晕过去,手忙脚乱的用着生疏的中原话喊着太医
而后不久,使臣离京
我看见裴将军皱着眉握着陛下的手,那声音已经尽量放的很低了
裴照:“陛下,她已经死了…老臣五年前去看过了…”
李承鄞:“她没死!”
陛下苍老的手青筋暴起,还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却疲累的咳嗽了两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我听见陛下的声音不成样了,像破旧的风箱
李承鄞:“阿照,六十年前,她来看过朕…”
李承鄞:“她还笑着同朕说话,同朕成婚,做了朕的皇后…”
李承鄞:“朕不愿醒,几十年来,只此一次”
李承鄞:“她回西凉去了,连梦…也不愿入了……”
裴将军轻轻拍着陛下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陛下看着远处的殿门,终于哭出声来
我在这一刻也知道为什么陛下这么多年都要去拜佛了,无他,一愿她长安,这其二,便是乞得故人入梦去
可太子妃死了,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人人都知道。可或许陛下也知道了,在这望不到尽头的宫中,无人再唤他“李承鄞”了
再也无人
天通一百一十二年,豊明宗,薨,年八十二,战功赫赫,在其时,国如完玉。其伟之功,年十九,灭丹蚩,平西域,免战,乃一代明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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