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

烨

一火零星，双火同耀；长久而烁，短时而衰。

凤求凰*飞衡

在人间，年年都会在那几天举行盛典，以向上天祈祷，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家庭和安。而那天上的神仙，便是人们崇尚的对象，尤其是代表祥瑞的龙凤和五瑞兽。但其实，真正相守一方的，应是傲立于群山之中的五岳。

念那数万年前，仙界动乱，青丘变为荒芜之域，世外桃源终是变成了怨灵漫天的炼狱。而那战绩勋勋的白龙将军，也因此事而甘入魔道，大闹仙界后就此失踪，万年之后，长久无主的衡山也迎来了山神飞衡。原本，众仙都仅仅认为这只是不屑一顾的小事，直至今日，那祥瑞的凤凰居然被魔化，丧失了仙识，仙界又开始动乱。也给凡间带去了无尽战火，连年灾祸。

不过，也幸得五岳仙力雄厚，倒也还了凡间几分的安宁。仙帝也是大喜，号令五岳集天地之力，灭杀凤凰一族。不知为何，飞衡在受命的那一个夜间，赶赴凤族，昏至晓归。一夜，一枪，一人，一福音。自此一战，飞衡名声大作，天帝自是大喜，受飞衡大权，予飞衡大赏，替了因白龙魔化而万年无首的仙界军兵的总领将军。

不知为何，其他四岳都不让飞衡受赏。

飞衡淡然拿过“圣旨”，招了招手，披上肩甲，傲然赴向战场。

数日后，飞衡灭杀了大部分魔族，封印了魔气之源，带回了一个凤族的小娃娃。

竟是一只小白凤，叫李白，是而今唯一幸存的凤凰。

四岳很是惊奇，飞衡向来喜静，也不知为何带回来一只小白凤。不过这白凤也倒是安静，却是怕生得很，看见生人就拼命往飞衡怀中钻。飞衡微皱眉头，也不像前些天白虎来时的不耐烦，伸出手抱住了微微颤抖的凤凰。

白凤感受到飞衡的怀抱，很熟悉也很温暖，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看见那个红发俊美的人，一下子开心起来，双手揽住飞衡的脖颈，将软软的小脸蛋在飞衡脸边蹭了蹭，奶奶地喊了声“师尊”，就这么睡着了。

太华惊讶的发现，飞衡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在白凤喊他“师尊”的那一刻有了一丝笑容，虽转瞬即逝，但却还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这样，凤凰一族最后的遗孤，成为了飞衡的关门弟子。

也是飞衡毕生唯一的弟子。

小凤凰乖巧伶俐，领悟能力极强，真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飞衡授予他的口诀一次便会，那些复杂而拗口的古咒也是一遍即懂，更不用说飞衡传授的枪剑之术。飞衡很是惊讶这小凤凰的天赋，也更加喜爱这只小凤凰，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偶尔带他去凡间历练一翻，或是去边境除魔物。

不知不觉间，飞衡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跟随着，在他研究兵法时站在一遍静静看着术法，在他批写判案时替他研磨笔墨，在他起床后帮他梳理发丝。三千长丝流滑于凤凰手中，鬼使神差，凤凰轻轻托起发丝，落下一吻，恰巧飞衡偏头，一吻落在飞衡额间。

四目相对，此刻胜过千万年时光。

白凤也习惯了有一个师尊的循循善诱，在他习剑时倚靠在树干上默默注视，有时在练完后递过一瓶酒酿，或有时动作有差池，飞衡放下手中酒壶，上前握住白凤的手肘，两人月下共舞剑，剑影飘忽不定，正如天地之间那漂浮的尘埃一般，随风而去，终会回归来处。每每这时，白凤总是期待时间流逝的再慢一些，好让自己多贪图一点飞衡的气息。

不知何时动的情愫，更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发展壮大。正如星星之火，也足矣燎原。

还记得，白凤成年那一天，最后的宴席上，两个主角却消失无踪。月光银银如辉，乳白色的光辉撒落在大地上，晚风轻吹，飞衡背手立于山崖上，转身向来者轻笑一下。白凤踏着散发清香的松散草泥，向飞衡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白衣更称出皮肤的白皙，也不禁令飞衡看呆了几分。随后，也是如玉的纤纤玉指轻轻放在那只手上，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那宴席的狂欢，悄悄许下经年不变的誓言。

在那不起眼的地方，一根黑色的凤羽悄然落下。

如果飞衡看见，应该会想起万年前的那一天，火光冲天，凤族陨落。

亦或是更早一些，白龙吟冲进刑台，抱住魂魄将散的青丘狐君千年之狐时。

硝烟阵阵，火光满天，昔时富丽堂皇的凤宫，如今只余断井残垣。在浓烟中站立的男子，用神力注入枪中，横向一扫，几只想逃离的黑凤凰被斩杀在地。

但当那只小白凤映入眼帘时，男子竟犹豫了。看着坐在地上不哭不闹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的小白凤，身上白净的羽毛有着些许黑气，碧绿的眼眸中也微微有黑光闪烁。男子低眸，举枪欲刺。

突然，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别杀他。

鬼使神差，男子放下枪，将小凤凰抱起。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很像那吸引自己前往凤族的气息。用神力探查一番，魔气已经和白凤的本源之力融为一体了，无法强行分离，除非借助本源魔气。男子皱了皱眉毛，将魔气分离些许，用大量的神力封印。

男子就是飞衡。

他不明白自己的举动，更不明白这股熟悉的感觉，但他留下了白凤。

恰巧这时天帝下令，让自己去边境消灭魔种。本来飞衡并不想接旨，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小白凤，不顾四岳的阻拦，接下了圣旨。

在战场上捡回的孩子，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仙界，更何况是一只白凤？

飞衡喜静，小白凤倒也不闹腾，陪飞衡坐在军帐里，帮飞衡磨墨。虽然磨出的墨水淡如水，但飞衡不知为何感觉心中很充实。

再待凯旋而归时，飞衡有了一只小凤凰，有了一个小徒弟。

不知名的恐惧袭来，突然眼前一片黑暗，魔气笼罩住一切，吞噬了他和白凤。

飞衡突然惊醒，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揉了揉眉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喊到：“白！”

白凤推门而入，应了一声，手中是飞衡最喜欢的清茶和糕点。

“怎么？”白凤薄唇轻启，眼中带有更多的纯净。

飞衡的心放了下来，拉过白凤的手，暗中查探了一下封印，并无大碍。不过飞衡仍旧不敢完全松懈，推脱今日所有的行程，携带白凤飞往本源魔气的封印之处——五岳中心的泰山。

以往飞衡都是自己一个人前往，把白凤留在武陵仙君那，这次带上白凤，一来教他封印之术，二来白凤也成年了，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分离留在白凤体中的魔气。

可是飞衡不知道，当心魔和魔气相融合时，晓是神衹都会失智。

纵使凤凰灵力再高、再纯粹，也压抑不住来自本源之力和心理上的魔气。

更何况，心魔因飞衡而生，从未因时间而灭。

飞衡和白凤缓缓降落在封印前，飞衡松开两人牵着的手，双手结印，走进封印。封印并没有裂痕或者其他松动的痕迹，仍是像万年前一样。但飞衡知到这只是一只狮子在沉睡，若不加紧防备，在狮子苏醒那一天就是不可承受之灾。

加强一翻后，飞衡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喊白凤，却感到魔气又在蠢蠢欲动，似乎和什么在共鸣。飞衡轻点额间神印，纯阳烈火瞬间包围住封印之处，魔气也逐渐安定下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飞衡向右方一躲，熟悉的剑气从他脸侧擦过，发箍也被剑气斩断，红发散落，衬着美人惊愕的面庞。

飞衡被剑气逼得向后退了几步，怔怔的看向来人，那是他熟悉的人，又不是那个人。昔时的俏庞上多了几分妖艳，更有几分疯狂，原本清澈的绿眸早已乌黑一片，不见半分光明。那白发已然成黑，落下的白羽也满是魔气。就连那飞衡亲手打造的圣凤之剑，也隐隐现出魔气。

飞衡喃喃道：“心魔……”

封印可以挡住魔气，但是拦不住心魔。

就在飞衡愣神的这一刻，白凤狠狠地攻了上来。飞衡急忙唤出赤火神枪，堪堪挡下白凤的一剑。

那一瞬间，飞衡似乎听见了魔化后白凤的呢喃，也是心魔滋生的根本原因。

“不要…不要杀他们…不要！姐姐……父皇……师伯……不要啊……飞衡……飞衡……你为什么要……要灭了凤族！！！飞衡……我……我恨……啊啊啊啊啊啊啊！”

飞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眸，听着面前人压抑着的怒吼，心有一种破碎的感觉，像千万把剑狠狠穿透一般的疼痛。明明没有受伤，可是真的很痛啊。飞衡麻木的抵挡着白凤的剑式，抿了抿嘴，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落泪了，泪入土中，脚下的青草被圣火焚烧的焦黑一片。

这是飞衡第一次落泪，泪珠怎么都止不住。

为何呢……

你始终恨我灭杀了凤族吗……

原来爱只是恨的一个幌子吗……

你既然这么恨我，你又为什么……为什么要说爱我呢……

万年的朝夕相伴飘动在眼前、浮现在脑中。飞衡轻轻自嘲一笑，倒也是无所谓了。爱也好，恨也罢，早就是过往的一切了，又何必在乎。

虽说如此，飞衡神采奕奕的眼眸黯淡下来，将白凤击退，不由得捂上心口。

心很痛，真的很痛，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曾几何时，飞衡问自己，如果白凤入魔了，自己会下杀手吗？

会吗？

当然不会。

爱已入骨，枪已离手。

飞衡闭上双眸，淡然迎接白凤刺来的剑。

剑没入胸口的那一瞬，飞衡紧紧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吸收白凤体中的魔气，同时把自己的内丹往白凤体中输去。

白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后，身体中两股力量在不断冲撞，只好赶忙就地入定。

可是白凤忘记了自己的心魔。

脑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告诉他，你不是一直恨飞衡吗，你不是一直想杀了灭凤族的仇人吗，为什么不杀了他？！

白凤拼命摇头，他不恨飞衡，从来不恨！

杀了他！

不！

你不是一直恨他吗？！

不！我从来只恨这个仙界！而不是他！

飞衡只是仙界的走狗，杀了他！

不！他是他，仙界是仙界！

是飞衡灭了你全族，杀了他！

那是仙界的指令，不是他所愿！

笑话，要是飞衡不想灭凤族，仙界又能那他怎么样呢！还不是他想灭凤族，想让你家破人亡！杀了他！

他敌不过整个仙界的！

飞衡将军如此厉害，凭心而问，世间又有几人可以奈何得了他，他为什么非要灭了凤族！杀了他！

他肯定有他的苦衷！

不管如何，他就是灭杀你全族的人，你难道忘记那一天了吗！杀了他！

我从没忘记那一天，但这和飞衡没有任何关……

你就真的不恨了吗，你真的认为过去了吗，李太白！你好好想想你的父母和阿姊，他们死的不冤吗！

没错……我们只是被魔气侵染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没错！你看看！飞衡既然能帮你封印魔气，又为什么…不救你全族呢？不就是他的私心所然吗！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李太白，好好问问你自己，问问飞衡，他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保下凤族呢～～

他……有……

那为什么他不保呢！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我要……杀……我要……复仇啊啊啊啊啊！

眼前闪过的一幕幕，有自己和父母和阿姊的快乐时光，有那一天的屠杀，也有和飞衡在一块的平静时光。

但最终眼前只剩下那最可怕的一天、最恨的一天、最难忘却的一天。

那一天，他眼前只剩下血。

那一天，他父母让他快跑，他阿姊为了就他，死于那人抢下。

那一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

那一天，他永生记住了那个红发红衣的人。

那一天，魔气封印，心魔滋生。

眼前不再是那令他记恨的一幕，而是那个熟悉的红发，只不过不再是高高束起，而是散披下来。

“师尊，你头发怎么散了？我来……”

刚要伸手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剑已然没入身前人的胸脯，鲜血染湿了自己的衣裳和白发，也更加衬着飞衡的红发的鲜艳。大量魔气在飞衡身上聚集，刚想运功助飞衡疗伤，可自己的灵力有点不受控制。仔细感受，是飞衡的万年仙丹，还有已经没有魔气的本源之力。

白凤慌了，咬破自己的手指，想用自己的血来帮助飞衡疗伤，刚刚伸出手，飞衡却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白凤，圣凤之剑也因此掉落。飞衡无力地侧摔在地，胸前伤口处鲜血大量涌出，浸染了这一片土地，惊心触目。

白凤赶忙爬过去抱住飞衡，飞衡早已没力气推开。白凤痛苦万分，对上飞衡的眼眸，之间满目泪水，还有轻易显露的悲伤和深深隐藏的痛楚，已经不复往日的熠熠闪烁。

“你……恨就恨嘛……没必要……这样子……心魔…不是个好东西……”飞衡气若游丝，喃喃道，“太白……对不起……”

又是一口血喷出，飞衡神印几近泯灭，白凤拼命摇头，想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更何况现在一切言语都是那么无力，碎了的心又能被修复吗？白凤俯下身，想吻上飞衡，但后者微弱的挣扎让他心凉半分。

飞衡几近失去意识，他觉得很疼，就连之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痛也不及这疼痛的一半。心很疼，很疼，应该只是没入胸口的那一剑造成的吧……

也无所谓了，太白的心魔应该没了，身上的魔气也应该被自己吸尽了。这样子，就是自己魔化，太白一剑除魔，就不会被仙界送去诛仙台了……他会平安了。

封印也没有松动的痕迹，太华姐姐他们也平安无事，还有子龙，他跟着诸葛，应该很幸福……

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只是……好痛……

马上，就不疼了吧。

飞衡闭上双眸，坠入了沉寂。

待众仙赶来时，只见那纯白无暇的白凤怀中紧紧抱着魔气冲天的飞衡，两人身边是沾满血迹的圣凤之剑。

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白凤仿佛没看见身边的众仙，只是紧紧抱住飞衡，不肯撒手 却又怕弄疼了他，僵持半刻，飞衡还是被士卒从白凤手中带走。

心被撕裂成千万碎片，化作尘埃消逝而永不归回。

明明是自己伤了他，可最后说对不起的，为什么还是他呢……

自嘲的大笑，惊着了前来安慰白凤的四岳。白凤不复往日的高冷清明，摇摇晃晃站起身，注视着远方。不知过了多久，众仙三三两两离开，最后四岳也离开了此地，只留下白凤一人。很让人奇怪，至始至终，白凤没有落过一滴泪，像是随着飞衡的离开，白凤的心就此石化。

白凤一直站着，从朝晨站到暮夜，又从暮夜站到晨曦。

终是落下一泪，滴在了心上。

“信，我等你。”

END.

关于为什么飞衡不早一点把白凤体中的魔气分离：作者解释道，等到白凤成年后，会有力量进阶，这样可以抵挡分离时飞散的魔气好让白凤不遭受二次魔化。

等你的意思有很多，有等待飞衡的转世，有等待飞衡放下对白凤的仇恨（更多的是伤痛），有等待仙界一切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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