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镜像里的世界与外界其实几乎并无二致。除了无法还原色彩，照相机尽职尽责地将快门闪动的瞬间记录在了这张胶卷上。

周遭的一切都随着墨色波纹的扩散变幻为黑白灰三色。在死气沉沉的相中世界里，相中人银白发丝上缠绕的蝴蝶结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约瑟夫站在照相机旁边，略带审视地看着正前方望着摄影机的方向笑着的两人——更准确地说，现在是正望着他笑了。

那个新来的监管者饶是站在高她一头的玛丽旁边，也并不像他见惯的那些个贵族一般，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亦或是笑容里都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恶心的谄媚。

她只是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质，不卑不亢，甚至能和皇后陛下平分秋色。

一个袅袅娜娜，一个风姿绰约。

“不错……算是一张优质的作品。”约瑟夫托着下巴细细打量着这个新人，似乎意有所指道。

有关这个小姑娘的事情自己也听过不少，尤其是连着多次游戏内她都展现出异常优异的智略和能力一类，自己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他也不禁有一丝好奇，这个仅在她到来当晚的餐桌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人，到底有副怎样的面孔？

如此看来，不过也就是比起其他泛泛之辈，略有些不同的凡庸罢了。

约瑟夫探究打量的视线划过她不自然牵动的唇角，落在覆在双眼的白绫上。

似乎还差了点儿什么……

约瑟夫皱着眉，伸手想把那破坏画面完整感的布条取下。而当指尖真切感受到冰冷坚硬的触感时，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一具空寂枯槁的相中躯壳。

啧。

约瑟夫依旧端着自然从容的表情，不疾不徐地收回动作。

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放在少女腰际的一只手上——一只属于红夫人的手。

玛丽向来对于皮肤养护的问题都颇为上心，那只白皙修长、光滑细腻的手，此时此刻却莫名的碍眼。

他不明白自己潜意识里的这种违和从何而起，只能勉强将其归咎于影响了他审视作品的完整性，撇了撇嘴。

相中世界是任意某个时光的定格，以至于这里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般、静默郁沉。

然而，拍照时女孩被风吹拂起的发丝却被定格在了空中，仿佛它们连带着它们的主人都仍然有着生命活力一般。似乎下一秒少女就会迈开脚步动起来，提着裙摆转个圈儿朝他走过来，冲着他盈盈一笑。

在他隐约的记忆里，在对那个飘渺神秘的东方古国的描述里，美人的秀发应当是和宿伞两兄弟一样乌黑的，或者像墨色的瀑布般倾泻漭流；她的脖颈应当是如珀杜山尖的雪一般白皙的，又或者和某个贵族家里的和氏璧一样玉润；她的唇应当像桃花玉一般艳丽夺目的，又或者美智子佩戴的厌离一般粉嫩。

最动人的应该是她的眼睛，眉目传情、秋波暗送，让人一看便挪不开眼。

总而言之，东方美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由雾蒙般的黑，暗淡的灰和虚苍的白组成的无神躯壳。

无趣。

约瑟夫指尖微动，变魔术般双指一张底片，四周的景色又渐渐以其为中心恢复了色彩。面前的两个身影随着灰败的消失逐渐散去，最终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他手里的底片上，两个美人依旧在一无所知地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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