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乙女堆放处
超小超大

私人任务

1.

太阳消失在城市楼宇间,最后一丝日光在城市的尽头沉落,一盏盏灯火点亮了黑夜。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层朦胧的光。

办公区安静得落针可闻,挂在墙壁上方的时钟滴滴答答地旋转着,更显安静静谧。电脑屏幕发出莹莹蓝光,打开的文档上还是空白一片,我盯了一会儿屏幕上闪闪烁烁的光标,又撑着头扭头看向窗外。

夜空黑沉沉一片,看着像是要下雨。

我终于放弃没意义的挣扎,起身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接到严冉的电话,我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按下了电梯。

严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宝贝在哪儿呢?”

我盯着跳动的数字:“在基地,正准备回去。”

“这么晚了还没走,不是跟你说了早点回去,”严冉皱着眉,又很快话锋一转,“算了,说正事,宝贝你明天早上别来基地,和曜一起帮我去机场接个人,我实在抽不开身。”

冬夜的寒风刮过,像是带着冰碴,刮在裸露的皮肤上一阵刺痛,我打了个寒颤,把脸往围巾里埋了些,声音含糊问道:“什么人?”

“君影的人,他们要归队了。”

君影是前两年出现的秘密小队,每次执行的都是极其危险重要的任务,他们几乎从不失手,传言他们隶属于稷下,不过没人证实过。

“君影真的是稷下的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直是上边的人跟对方联系,听说来头不小,他们老大姓林,执行了不少任务,估计是个老男人,”她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摇头,“他和他的人一起过来,明天接完人直接把他们送基地,其他的不用管。”

“嗯。”

“你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看你总心神不宁的。”她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

那边的人陷入了莫名的沉默,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说话,疑惑地看了一眼还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屏幕,才把手机贴近耳朵,用气声问:“怎么了?”

严冉叹了口气:“小铃,你没发现你话越来越少了吗?不喜欢说话,不喜欢交新朋友,总是独来独往,你越来越像——”

“严冉,”我下意识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好像那里面会有伤人的利剑将我捅个对穿,“我很好,我喜欢现在的样子。”

“……”她换上熟悉的轻快语气,“好啦,你怎样我都喜欢,大家都喜欢,早点回家吧。”

“好,”我想了想,补充道,“明天见。”

叫的车已经在路边等着了,透过车灯能看见细密的雨丝落下,我后知后觉抬起头,雨丝落在脸颊上。师傅按下车窗,探出头喊道:“姑娘,别站着淋雨了,快上车。”

我连忙应了一声,加快步子走去。

车内暖气开的足,温暖瞬间将我包裹,我松了松围巾透气,转头便看见雨下大了。这个城市好像有落不完的雨,一年到头总是雨天占多数,念书时没少被同学们抱怨。操场是积水严重,劣质跑道被泡的鼓起一个大包,上学路上更是遍地泥泞,不管怎么努力避开都逃不开溅上一裤腿泥水的结局。

更何况,一到下雨天降温,我就很容易感冒。

“怎么又感冒了?”

我趴在课桌上,病恹恹地抬起眼,双眼湿漉漉的,站在身侧的人愣了愣,他蹲下身子仰视着我,抬手覆在我的额头上,担忧多过于抱怨:“你是瓷娃娃吗?”

随着责备一起落下的是他的外套,他的衣服裹在我肩上,捏着我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少年清冽的味道将我包裹,我安心地闭上眼,昏昏沉沉间陷入了梦境。

梦里下着雨,无休无止的雨。

“姑娘,姑娘,”见我睁开眼,师傅指了指外面,“到了。”

我瞬间清醒过来,鼻尖那股味道却还是不散,压下乱了的心跳,道了谢,在开门离开时犹豫了一下,我转头问道:“师傅,您这车里是什么味道,很……好闻。”

他闻言开朗地大笑起来,拨了拨挂在前面的香囊:“我女儿做的,说是什么……柠檬味儿的,提神!”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点头道谢:“好,谢谢师傅了。”

2.

机场大厅里嘈杂吵闹,广播播报又一次重复了即将到达的班次,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铃姐,你是不是没睡好?”东方曜侧过头打量了我一眼,满脸写着担忧,“眼睛怎么这么红?”

“失眠了,没事。”

他还是不太放心,站起了身:“我去帮你买瓶水。”

我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迈开步子走远。光洁的地面上倒映着行色匆匆的人,我正无聊地打量着,看见一个笨重的行李箱滚过光滑的大厅到达面前,紧接着一双锃亮的皮鞋突然闯入了视线,我脑袋昏沉,茫然间抬起头,看见了背光而站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很快意识到这是谁,我站起身伸出手:“你好,是林先生吗?我是稷下这边负责来接您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伸手握住我的,却在下一秒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铃兰,好久不见。”

我没反应过来,却听见他有些意外的声音:“你的手很烫,发烧了?”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幻境还是真实,直到曜的声音远远传来:“小铃姐,给你买了袋牛奶,让老板热了一下……师哥?”

被抓住的指尖如同被那两个字烫了一下,我猛地抽回手,不可置信地退开了半步,诸葛亮手指在半空中轻抓了一下,缓缓地蜷缩了起来。东方曜快步走了过来,他有些惊喜:“师哥!你怎么在这儿?刚从国外回来吗?太巧了……”

“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林先生是你?”

诸葛亮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挪开,他声音有些低,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疲倦:“嗯,我的,化名。”

曜怔了片刻,他看向已经失魂的我,把牛奶放到我的手心替我暖手,这才转身道:“我们先前都不知道,师哥的朋友呢?还没到吗?”

诸葛亮侧头看了看后方:“他们去了趟洗手间,应该一会儿就到,还有一些人过几天才到。”

话音刚落,后面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诸葛亮被身后扑过来的人撞得身子一歪,就连身边的箱子都往前滑了一段,被曜一把拦住。

“老大,你怎么在这儿,找你半天了,”女孩贴在诸葛亮身边,半是抱怨半是撒娇,“这里好冷,咱们什么时候走?”

“周芸芸,”身后有人不满道,“自己的箱子也不知道拿。”

名叫周芸芸的女孩嬉笑着转身,撒娇的样子自然又可爱:“云哥,你帮我拿一下嘛。”

诸葛亮不同声色地挣开她的手,和她拉开距离,他抬眼看向我,蔚蓝的眼底波光涌动,他轻声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队员周芸芸。”

“你们好!”她笑眼弯弯。

“小铃,曜,”赵云也上前来,弯着眼睛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啊,”女孩拖长了声音,“怎么你们都认识啊?”

“云哥,好久不见,”我匆匆点头,终于冷静了下来,指了指外面,“车在外面,先去基地吧。”

“等等,”诸葛亮扣住我的手腕,立马被那片滚烫的皮肤激的一颤,他眉头蹙得更深,“你烧得很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我怔愣一瞬,没有急着挣开,先前那点无措与慌张被我妥帖收好,我抬起眼平静道:“我没事,先去基地吧。”

3.

秋日午后阳光明媚,教室一半的人昏昏欲睡,课桌上堆放的书像是一座小山,遮住了台上老师的目光。摊开的格子本上画的乱七八糟,格子线交点处画着两种不同的符号,代表着黑白两种棋子。

诸葛亮抬起手,目标准确地将笔尖落到了某一点,我慌忙抓住他的手,偏着头盯着他,诸葛亮侧眸,淡淡看向我,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你不能下在这里。”我趴在课桌上,侧着头小声说。

诸葛亮挑眉,他明知故问:“为什么?”

“下这里我就输了!”我咬着牙恶狠狠地威胁,声音却毫无威慑力可言,听起来更像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反正!反正你不许下这里。”

诸葛亮沉默不语,我知道这是默认了,于是得寸进尺,又指了指其他几个位置,大言不惭地提要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这些地方通通不许放。”

他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随手在纸的边缘位置画了个圈:“小霸王。”

我眼睛一亮,眼看胜利就要属于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讲台上传来一声怒吼:“铃兰!诸葛亮!”

我一个激灵,看见老师捏着粉笔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们,他大手一挥,指着门外:“你们两个给我出去站着去!”

走廊上微风徐徐,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诸葛亮手里捧着本书,在隔我两步远的地方读得津津有味,我贴着墙壁,无聊地垂着脑袋踢脚尖。

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书,移到我身边,低声道:“怎么?被罚不开心了?”

“……才不是,”小石子被我踢开,我看着它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收回视线,气呼呼道,“我刚刚都快赢了!我一次都没赢过,刚刚就差一点!老师好烦。”

想到这里,我又转移怒火:“还有你!都不让让我。”

他低下头,凑到我耳边,咬耳朵般低声解释:“五子棋已经很简单了,没法让了。”

我感觉自己被他羞辱了,气愤地转头,不料他凑得太近,我险些撞上他,两个人鼻尖轻轻一碰,诸葛亮反应迅速地退开了些。我满肚子的话突然就忘得七七八八,我不知收敛地呆呆看着他,诸葛亮揉了揉鼻子,突然笑了。

“呆。”他简短评价。

微风吹动他的发梢,白衬衫的衣摆晃动,把他身上的清冽味道送到我鼻尖,我凑到他的胸口,认真嗅了嗅,昂起头认真道:“阿亮,你真好闻,是青柠的味道。”

他有些凉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将我推开了些:“站好。”

我乖乖靠墙站好,自顾自说:“阿亮,好像不管做什么你都在我身边。”

他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我目眺远方,背在身后的手顺着墙壁一点点挪至他的手臂处,诸葛亮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没有躲,任由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得意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试图向少年要一个承诺:“你以后也会在我身边吗?”

他凑近了些,他的味道钻进我身体的每一寸:“会的,我永远在。”

在那股好闻的青柠香里,有人给了我一个承诺,他说——我永远在你身边。

4.

可少年人的承诺不该当真。

食物诱人的香味从厨房传来,我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只能披上外套,托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往厨房挪动,刚刚走到客厅就迎面撞上了诸葛亮。

“我听到动静,所以……”

我头疼得更加厉害,恍惚间觉得像是被针狠狠扎过,我抬手撑了一下沙发,诸葛亮下意识伸出手,我轻轻避开,开口时喉咙里火燎般一阵刺痛:“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像是裹着砂砾,低沉嘶哑,我捏住喉咙,不适地皱起眉,诸葛亮转身,从餐桌上端起一杯热水递到我面前:“喝点吧。”

我不想扭捏到不肯接受他的任何好意,那样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放下过去,实在难看。于是我接过杯子道了声谢,静静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诸葛亮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严冉去楼下超市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垂下眼,淡漠地一点头:“谢谢。”

“铃兰,”诸葛亮转头看了一眼挂钟,“你已经睡了一天了,给你做了米粥,要不要……”

“老大!我们回来了!”玄关处传来声响,我循声望去,看见严冉和周芸芸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从门口进来,严冉不悦地啧了一声:“声音小点,小铃睡着呢。”

周芸芸乖巧地点点头,抿紧嘴唇笑了笑,改成了小声呼唤:“老大,快来接一下。”

诸葛亮盯了我片刻,转身走向门口,接过沉重的袋子,周芸芸压着声音抱怨道:“真的很重,都怪你,刚刚让你跟着一起你不去,手好疼!”

她自然地在他身边絮叨着,任谁来听都能听出其中的熟稔与亲密来,甚至好像旁若无人地将其他人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那是长时间的相伴才会有的默契。

我头疼更甚,那痛变本加厉,一点一点啃食我的骨头,一口一口吃掉我的血肉,想要将我变成一具空壳。

我猛地弯下腰,捂住心口抵御那里传来的疼痛,我满眼都是泪,双颊越发滚烫,甚至只能张着嘴小口地急促呼吸。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有人快步跑到我身旁,诸葛亮扶住我让我靠在他怀里,他看到了我满脸的眼泪。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只能慌忙用手替我擦拭,可那泪水源源不断,怎么也擦不干净。我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难看,明明两年前就已经失去他了,明明早该习惯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痛呢?

诸葛亮凑近了些,眼底的焦躁和担忧一览无余,失了分寸:“小铃,很难受吗?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我哽咽地点着头,真的好难受。

“小铃,”严冉摸了摸我的额头,“烧还不退的话,我必须送你去医院了。”

我猛地攥紧了她的衣袖,睁大眼睛拒绝:“不,不行,我不去,我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诸葛亮低声哄道,“小铃,听话,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不难受了。”

脑海里另一个身影缓缓和诸葛亮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已经模糊的影子搂着我,吻掉我的眼泪,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跟我说——

他说,小铃,听话,我不能带着你,我不能陪你了。

我如梦初醒,如同溺水的人突然得救,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力挣开他,胡乱擦掉眼泪:“我、我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别、别管我。”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逃一般离开,只有把自己藏进狭小温暖的空间,才得以片刻喘息。

我的双眼沉重,才睁开一会儿就又觉得累了。

5.

高烧一场后,我的嗓子不可避免地哑了,几天下来能不说话就绝对不会张口,连比带划地和人交流。东方曜知道后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整天故意在我面前大声嚷嚷。

“君影”回归是稷下的大事,这个小队不到十人,却在短短时间内多次执行重要任务,他们声名在外,令敌人闻风丧胆。稷下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宴会,不少名流高官前来赴宴。

诸葛亮站在一旁,给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世人得见林先生真面,纷纷上前攀谈,他举着酒杯,不厌其烦地和每一个人交谈。

“师哥变了。”隔着一段距离,东方曜打量着诸葛亮,得出结论后捏着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嗯,他变了。

在这失去彼此的两年里,我错过了太多太多,他也早就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

曜歪了歪头,不解道:“不过,君影隐藏了这么久,怎么现在反而这么大张旗鼓的,好像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大厅里充斥着各种各样浓郁的香水味,我不适地抽了抽鼻子,转身打断他的自言自语:“小曜,我去二楼透透气。”

推开二楼阳台的门,冷风呼啸而过,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已经是冬天,这个温度穿着晚礼服在外面透气并不是什么聪明选择。窗外不知什么飘起了雪,树枝上已经裹上一层银装,雪花顺着缝隙飘了进来,落在我身上,很快融成了一颗颗小水珠。

我出神地看着大雪纷飞,面前突然挤过来一个人,我抬眸,撞上诸葛亮的目光,他眸子里水光一片,像是有些醉了。他挡在我面前,替我隔开了风雪,我看着他关上门,转身将手里的外套披在我肩上:“你生病,别吹风。”

“你喝醉了。”我静静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没有醉,我酒量很好。”

“是吗?我——”我顿了顿,“不太知道。”

“嗓子还疼吗?”

“好多了。”

“铃兰,”他突然上前,声音低沉,“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无言,看了看远处几个犹豫着打算过来的人:“诸葛亮,有人在找你。”

他甚至没有分一点眼神给别人,只是专注地看着我,那目光似有实质,变成压在我身上的重石,我喘不上气来,无法继续在他面前强装淡定,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可走,我后退两步:“不打扰了。”

我走到楼梯口,才想起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我暗暗咬牙,懊恼地转身。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我的方向,那里光线昏暗,他融在黑暗里,融在身后的漫天大雪中。

我向他走去,只离他几步之遥,他的身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芸芸急匆匆跑到他面前,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他也微微低头方便她的动作,我并不知道他们再谈论什么,但这一幕像刺一样扎进我的眼睛,我身子一晃,迟钝地感受到了隐隐的心痛。

“铃兰,”诸葛亮突然向我走来,他把我身上的衣服裹得更严实了些,认真道,“好好待着,哪里也别去,我一会儿来找你,好吗?”

我没有动作,诸葛亮眼底情绪涌动,极力克制后才曲起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等我。”

我看着他和周芸芸一起离开。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们不再是彼此最熟悉的人,分离的时光把我们隔得越来越远,我无法得知他经历的一切,我永远无法弥补那段空白,永远也无法参与他最重要的那段人生。

6.

音乐声流淌而过,欢声笑语穿过玻璃门传来,宴会快要接近尾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二楼早就空无一人。身上诸葛亮的衣服已经失去了他的温度,我勾起嘴角笑了笑,自己居然真的因为他一句等我乖乖在这里等着。

我转身,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声,阳台上暖黄的灯熄灭了。整栋别墅陷入了黑暗。我一头雾水,却听见大厅内一声巨响,水晶吊灯突然从空中掉落,下面的人避闪不及,被砸个正着,哭喊大叫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大厅乱糟糟的。

我正打算回去看看,突然看见一群人从大门鱼贯而入,他们穿戴整齐,手里握着枪,是东区长官高震的部下。

我下意识地往阳台的阴影里退了一步,眉心跳了跳,心中燃起不太好的预感。

我记得来时曜跟我说过,这别墅的主人就是高震,他现在这架势,怎么这么像是瓮中捉鳖?

屋子被团团围住,黑漆漆的枪口整齐地对准屋子,似乎在证实我的猜测。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大喊着要求所有人到大厅,楼下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屋。

耳侧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我屏气凝神,等到来人靠近,趁对方不注意,从阴影里一跃而起,捂住来人的口鼻,干净利落地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把他身上的枪扒下来,我蹬掉高跟鞋,猫着身子移动到屋内,飞速闪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门轻轻合上,我松了口气,背后传来冷风,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开,窗外树影摇曳。

我扭头打算去看看,却突然察觉到身后陌生的气息,我抬起手肘用力向后打去,对方轻而易举一把抓住,来不及反应,我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身后的人紧紧贴着我,我终于明白这是谁。

“诸葛亮,”我用力挣了挣,“松开。”

他沉默着压在我肩头,直到我又一次挣扎才松开手,我转过身,这才看见房间角落里躺着一个进来搜寻的人,应该是被诸葛亮解决的,我呼吸急促地看向他:“你、你怎么……”

诸葛亮看向我手里握着的枪,无声地打量着,他认出这是东区部队的枪,抿了抿唇走向我。我下意识地后退,诸葛亮愣在原地,艰涩地开口解释:“君影的任务。”

他说的不明不白,我却意外地听懂了,他在执行君影的任务。

我转身盯着窗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窗户边缘还留有攀爬的痕迹,应该是他刚刚留下的。玻璃上倒映的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脸色苍白难看,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我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开口道:“稷下全是自己人,君影的任务地点却在这里,说明是稷下这边有内鬼,但是这个鬼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势力有多广,牵涉有多深,你们知不知道?”

他面露惊讶,我心中有了答案:“看来是不知道了,君影这些年名头太大,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对方早就想除之后快,所以你们想拿君影,拿……拿林先生做饵,准备钓出阴影里这条大鱼,不管是对这条鱼还是对君影来说,今晚这场宴会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对面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我勾了勾嘴角:“我说对了吗?”

7.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沉默给了我答案,我嘲弄地弯了弯嘴角:“所以,君影并不是稷下的人,是接受了稷下的委托才跑这一趟,从君影来到稷下到这场宴会,全是稷下和你们下的一盘棋,每一步都是骗局,”我想到楼下被困住的人,“可是,布局的到底是君影,还是高震?”

“是我们把消息放出去的,高震听到风声立马做了准备,我们才确定他就是这个内鬼,他组织宴会,伪造自己要跑,我们,陪他演了场戏,”他轻声道,“我们的人已经包过来了,你别怕。”

我觉得好笑,歪着头轻松自在地摆弄着手里的枪:“诸葛亮,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不是需要你小心翼翼保护才不会碎掉的瓷娃娃,还记得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诸葛亮脸色灰败,我忍着痛楚,慢条斯理地撕开自己的伤口:“你说,很危险,很难,会要命,我不能跟着你,你没法保护我,你不能看着我陪你颠沛流离。”

“在君影执行任务很危险吧,那么多危险的时刻,生死的关头,我都不知道,”我想到另一个女孩的样貌,她自信爽朗,和他有着独一无二的默契,是我,永远也比不上的默契,“可是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呢?”

从重逢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忍耐,我劝自己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和难捱,我逃避他,好像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假装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选择别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可是现在,严丝合缝的伪装出现了裂缝,情绪从缝隙里迸发,一发不可收拾,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难过与愤怒,满腔的质问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可凭什么不是我呢?我总是在想,因为我不够强不够聪明吗?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让我吃苦,不能看着我陷入危险,可是我这两年,每一天都很痛苦。”

我咬着牙低声道:“这些年,我加入稷下,执行了无数次稷下最高级别的暗杀任务,因为我要证明我可以,我不会是谁的累赘,可你为什么连证明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诸葛亮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将我搂紧,他想让我暖和些,可是两个同样冰冷的人怎么取暖,我没有回应,他将我抱得更紧,低声道:“对不起小铃,当年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埋首在他胸膛前,努力想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味道,可是他身上只有淡淡的香甜味,不是我熟悉的味道了。

我摇着头推开他,眼泪不可控地掉落,喃喃道:“不见了,不见了。”

他抓住我,着急地盯着我的眼睛:“什么不见了?小铃,你跟我说,什么不见了,你跟我说。”

“不见了,”我哽咽着低下头,“青柠的味道不见了。”

他不懂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往前走了,我还在拽着回忆不停往回看。原来,只有我还困在老旧的教学楼,困在秋日的暖阳,困在我们两个人的从前。

只剩下我了。

8.

“总算是搞定了,高震这家伙牵扯的人可真广,”严冉重重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满脸欣慰,“熬了几天了,给我张床我现在就能睡过去。”

“回去休息吧,”我看了一眼她青黑的眼圈,有些心疼,“我这几天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她看了我半晌,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宝贝,这两天见到诸葛亮了吗?”

我猝不及防,老实摇头:“没有。”

“这两天他比我忙多了,人影都见不到,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是君影的老大,君影是他一手养大的。”

我看向窗外,淡淡点头:“嗯。”

“对了,”严冉说,“君影要离开了,诸葛亮今天在基地会议室。”

外面的雨下得急,豆大的雨滴急促地坠落,天暗沉了下来。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会议室的门口,我犹豫着,半晌也没有下定决心敲门。

算了,就当最后告个别吧。

我抬起手的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一把抓住拉进了房间里,厚重的木门重重关上,我扑倒在了诸葛亮的怀里。他轻轻搂着我,弯着腰用下巴摩挲着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沉默片刻,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青柠香,我心中一酸,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诸葛亮怔了片刻,想了想道:“待会儿。”

“嗯。”

对方沉默着,我想了想,补充道:“一路顺风。”

“没有……别的了吗?”

“你不会还想着我会像以前那样求你不要走吗?我不会了,”我在他胸前摇了摇头,“你走吧。”

诸葛亮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可是你抱我抱得很紧,很像舍不得。”

我的双手颤抖,用尽力气才逼自己松开手,我红了眼,低着头反驳:“不,不是。”

可他不允许我逃避,他一把掐住我的腰,另一只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我泪眼朦胧,接受了他温柔至极的亲吻。他唇齿间一片冰凉,好像恍惚间又回到了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唇齿间的纠缠渐渐变了味,我呼吸急促,猛地推开了他,他抬起拇指擦拭着我的嘴角,我低声道:“这是什么意思?分别吻?”

诸葛亮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蔚蓝的眼眸好似海波荡漾:“是求爱吻。”

“我没有告诉你吗?”诸葛亮说,“君影这次回来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是林先生的私人任务。”

见我呆愣地看着他,诸葛亮沉声道:“我没有告诉你的还有很多,比如君影是铃兰花的别称,我叫林先生是因为你的名字,还有那天,你在我身上闻到的是铃兰花的香气,我已经把你融进了我的全部,你为什么会觉得只有你还记得我们的过去?”

他和我四目相对:“我也记得。”

窗外的风雨声交融在一起,连同呼吸、心跳和无数未尽之言,我的世界震耳欲聋。诸葛亮用力握紧我的手,低声道:“知道君影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吗?”

我摇头,眼前的人便又一次吻了上来。

“找回他的铃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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