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的不就是你们。”方墨撞了撞我的肩膀,两条眉毛轻轻抖了抖,一脸的得意。
“那也应该是情投意合才能算青梅竹马,”我咬着吸管,嫌弃的往外挪了挪,“我们这顶多叫,呃,朋友。”
“像我这种一厢情愿的情况可没有青梅竹马这么美好。”
说着说着手里的酸梅汤都好像更酸了,我嫌弃的擦擦嘴角,转头就把它扔了,方墨递过来一张纸巾,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大夏天的,我打了个哆嗦。
“你把你那表情收收,搞得好像我明天就重病缠身不治身亡了一样。”
方墨连忙呸呸呸了三声:“呸呸呸,净瞎说。”
这是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
刚刚送走一批毕业生,我们就紧接着被提上了“独木桥”,一口气都没喘一下。学校丧心病狂都连两个月的暑假都要利用,愣是拖着我们又上了两个星期的课。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老师刚刚走,教室里闹腾腾的,虽然正值盛夏,但好在空调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出风口正对着我,我早就被吹的发抖,身上披了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挺丑的。
诸葛亮正坐在第二排靠走廊的一侧,桌子上的书摆的整整齐齐,我隔着两排的座位,看见最上面的草稿纸上写着的今天讲过的数学题计算过程,全班只有他解出来了。
字真好看,连草稿都这么整齐。
方墨用笔杆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终于舍得收回目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看了看方墨的草稿本,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猪头,还有各种各样歪歪扭扭的线条,最重要的是猪头下还写了我的名字。
我懒得搭理这个幼稚鬼。
诸葛亮终于不慌不忙的收拾好了一切,教室里也没剩几个人了,他单肩背起包,走到我面前,刚好挡住了空调的风。
“我妈让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去,”诸葛亮看了一眼我的试卷,又看向我,“她说今天要烧些菜,让你一起去吃。”
我还没说话,方墨先兴奋了:“我呢我呢?阿姨有准备我的吗?”
诸葛亮没理他,我高兴的背起包,拍了拍方墨的肩膀:“没你的份,拜拜啦墨宝,开学见。”
方墨无声的做了口型:“见色忘义。”
我何止见色忘义,我还见色起意呢。
2、
我和诸葛亮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父辈的交情被延伸到我们身上,只是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在我和诸葛亮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们没来个指腹为婚定个娃娃亲,我就不用暗恋的这么辛苦了。
没错,我喜欢诸葛亮,疯狂迷恋到不记得失的那一种。
从上幼儿园起他就被赋予重任拖着我这个小拖油瓶,我还记得那时我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眼泪汪汪的看着四个大人,前面诸葛亮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犹豫半晌,哭着跟了上去。
似乎从那时候起,我就像是他的小跟屁虫。
诸葛亮生来自带光环,除了整个人散发着离我远点的气息以外堪称完美,虽然脑子构造不一样,但好在我向来不甘示弱,便在他身后拼命追,不至于落的太远。
当年考试前他给我开了小灶,我磕磕绊绊终于和他上了同一所高中,又被安排进了同一个班级。
我在学霸的海洋里起起伏伏,还是能得个看的顺眼的成绩。
爸妈都还没有下班,诸葛亮回家后直接进自己房间了,我穿着牛仔短裤坐在沙发上啃西瓜,电视上还播放着每年都会放的青春偶像剧,我在男女主酸的掉牙的台词里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声,我揉了揉眼。
厨房里热火朝天,我的腿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小毯子,一转头就看见诸葛亮正耐心的一颗一颗的剥着荔枝。
空调呜呜的吹着,他的刘海被掀起,露出一小截眉毛来,我脑海里突然出现刚刚电视里那土得掉渣的台词——是心动的感觉。
我回过神来,冲他挥挥手,口齿不清的冲他来了声嗨。
诸葛亮没接话,他递过来一颗荔枝,我想也没想,张嘴接过吃了。
荔枝挺甜的。
我的心脏也跳的有点快。
几个大人聊的热火朝天,我在一旁默默的扒饭吃,话题时不时的扯到我身上,我含含糊糊的回应两句,更多时候这种聚会更像是诸葛亮表彰大会。
我估计他自己听着也挺无聊的,因为这人已经开始放空自己了,我最熟悉不过了,他的任何表情。
“最后那道题你会了吗?”诸葛亮眼睛盯着电视。
“啊?哦哦,没听懂。”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喜欢他这么多年,我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如何在他面前心如止水不动如山,彻底的隐藏自己。
“要我给你讲一遍吗?这种题还会考,分值挺大的。”
“好哇。”我笑眯眯地点头。
3、
方墨带着个夸张的大墨镜,看见我后大力的挥了挥手,我翻了个白眼,刚刚走上前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诸葛亮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
方墨搂着我,夸张的抱起来转了一圈,他喘着气:“好久不见!又胖了又胖了。”
明明才二十多天的时间而已,我懒得搭理他:“墨宝,带路。”
方墨组织了一次朋友聚会,把有点关系的都请来了,诸葛亮本来不想来,毕竟他向来不喜欢这类交际场合,奈何方墨磨着他,愣是把他请动了。
方墨指挥着司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郊区的一幢别墅前。别墅大的可怕,加上地下室有四层,别墅前面是一个大院子,围了一圈铁栅栏。
我撞了撞方墨,问:“你暴发户?”
“租的。”方墨笑。
“租也不便宜吧......”我小声嘀咕道。
院子里已经架好了烧烤架,木炭还没燃起来,屋子里人影走动,我放下包,跟着进了厨房。
诸葛亮安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我。
说实话我挺喜欢他的目光的,不止一次的想要这样专注的目光只属于我,但是我知道,他看着我,只是为了在陌生环境中寻找一份日常生活里的熟悉感,我就是那份熟悉感,仅限于此。
我端着串好的肉串和一些蔬菜往院子里走,露天的院子里夜风习习,但还是有些热。我单独找了个架子,把东西放了上去,方墨和一堆人打完招呼,又晃到了我身边。
“怎么自己再弄?”
“自己动手才有乐趣啊。”
“那你解释一下你这个怎么吃?”方墨一脸无语,“烧烤被你弄成这样一定很难过。”
“诸葛亮不喜欢吃味道太重的,太焦的也不喜欢,你懂个屁。”我被熏得眼泪汪汪,一边咳嗽一边拿扇子给自己扇风。
“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方墨皱着眉看我,恨铁不成钢的揪住了我的耳朵,“你喜欢你就去说,在这里做那么多感动自己的事干什么!有用吗!”
我立马反击,一把掐住了他的脸:“我要是敢说我还在这里!”
结果方墨扬起嘴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一只乌龟他一直忍啊忍,忍啊忍,你猜他最后变成了什么?”
我不想回答他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转过头继续摆弄我的烤串,方墨说:“你啊。”
我忍了这么久,也不在乎继续忍下去。
我端着食物去找诸葛亮,这才发现他被人缠住了,女孩穿着淑女裙,文静的坐在他旁边,头发被她别在耳后,而眼前居然摆着一个数学习题册。
我想起她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成绩很不错。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裤,叹了口气。
“阿亮,”我把烧烤放到桌子上,“给你放这儿了,记得吃,不然待会儿凉了。”
诸葛亮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后,已经快过九点,诸葛亮不见了,桌子上的食物却没动,已经凉透了,肉块的颜色变得很难看。
我拿起来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我找到方墨,他正准备组织大家玩游戏。
“墨宝,我想先回去了,你要是看见诸葛亮记得跟他说一声,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
“回去了这就?我们正准备玩,要不再等等?”
我摇头:“不了,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这里不好打车。”
方墨说着就要出发,我连忙拉住他:“别啊,这是你的场子,你怎么能跑了。”
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自己叫车。”
我凭着记忆走了很远一段路,还没有打到车,周围也没什么人,问个路都难。电话响的很突然,看到阿亮两个字,我连忙接了起来。
“你回家了吗?”
“还……”
“刚刚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我忘了,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家了,忘了跟你说一声。”
我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天,一颗星星都没有。
“你让方墨送你回来行吗,抱歉。”
“啊,没事,”我揪着书包带子,“这边还在玩呢,我过会儿回去。”
4、
时间过得很快,高三就快要结束了。
诸葛亮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算是踏进了大学的门,而我还在一堆练习题里奋斗。
上次聚会后,那个女孩来找诸葛亮频繁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她叫徐舒。
方墨对此深感抱歉,认为是他给我又增加了一个情敌。其实情不情敌的真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诸葛亮不喜欢我,他喜欢我的话,再来百八十个徐舒我都不怕。
可能是女生天生的直觉,徐舒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她那对敌人敏锐的直觉让我感到害怕。
她和我不一样,仅仅两个月后她就表了白。
我撞见了。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两人就光明正大的站在走廊拐角,哪怕是刚刚放学也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
诸葛亮没有接徐舒的情书,很像教导主任一样张口就来:“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平常一起讨论也只是处于对同学的礼貌,希望你不要误会,抱歉。”
那封粉粉的装载着少女心的信就这样被主人扔进了垃圾桶,撕得粉碎。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诸葛亮转头就看见了我,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走了。”
高考前的两个星期我生了场病,高烧不退,直接送了医院。医院病床上的小桌子太小,挤挤才能放下我一本参考书,我撑着一颗迷糊的脑袋,脑子里公式诗句来回旋转。诸葛亮捧着本诗集一动不动的坐在我旁边,我叹了口气。
他已经被C市最好的大学提前录取,而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还在为高考努力,不能上一所大学,至少在一个城市。
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已经快一周没有回班上,方墨偶尔来看看我,听说他准备考的大学也在C市。诸葛亮又给我开小灶,直到高考结束。
我总觉得他看出什么来了,只是他不说,我和他之间那层摇摇欲坠的伪装,快要破裂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诸葛亮在校门口等我。
他脱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袖口被他挽起来,露出好看的手臂,他漠然的盯着人群,好像没看见我。我走上前去,冲他笑了笑,诸葛亮没问我考得怎么样,他接过我的包,只是说:“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浓密的树荫挡住了阳光,留下一地的斑驳,影影绰绰。
我的少年时代结束了。我突然这样想。
强烈的恐慌在我心头围绕,我从懵懵懂懂喜欢他,到现在少年时代终结,爱意藏满了胸腔,而我居然一次也没有表达过。
会后悔的。
“诸葛亮。”我出声叫住他,诸葛亮愣了愣,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我的勇气、我的孤注一掷都还没有消散,我盯着他的眼睛,像以前问他那道我永远解不出来的函数题一样,说:“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诸葛亮没说话,蓝色的瞳孔里我什么也看不清,我抿了抿嘴唇:“是真的喜欢,不是依赖,不是突如其来,很久了,我喜欢你。”
我把自己憋得像个气球,终于在这一刻爆炸。
诸葛亮终于把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他转身:“我不喜欢你。”
“如果是因为我对你的态度让你产生这种错觉,那么抱歉,因为照顾你是我的义务,和别的感情无关。”
原来喜欢他,也是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5、
整整一个暑假,他都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
方墨考进了诸葛亮同一所学校的体育部,而我兜兜转转,去了另一座城市,和他不远,隔着两个小时的高铁。
圣诞节到了的时候,诸葛亮的生日也到了,我很想念他,那种思念是无法抑制的,像是枷锁,像是脚镣,钥匙在他手里,可诸葛亮很残忍,他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我们寝室只有三个女孩,和我一起住的一个叫何朵朵一个叫邹舟,听说我要去C市,何朵朵闹着要跟着去。
“我可能不会陪你玩哦。”
何朵朵点头:“没事,我去找朋友玩,我们一起嘛,你最近感冒身体不好,一起我能看着你点。”
我们下午出发,高铁的速度很快,我闭着眼从头睡到了尾,手里紧紧的捏着书包,里面是我给他准备的礼物。一枚戒指,银质的,上面刻着的花纹是意大利语:TiAmo。
我爱你。
到了C市已经快五点,我给诸葛亮打电话,没人接听。
我转头给方墨打,方墨接了,他还在喘气,一听是我语气很是雀跃:“怎么啦?”
我还没开口,耳边传来高铁站播报员的声音,方墨一愣:“你来C市了?”
“嗯。”
“你等着我去接你。”
“不用,”我连忙阻止,“圣诞节陪你女朋友去,你告诉我诸葛亮在哪儿就行了。”
“哪来的女朋友,”方墨嘟囔着,“不过我的确有事,社团这边场地布置需要我帮忙,你坐地铁过来就行,诸葛亮应该在寝室,找不到他你再给我打电话。”
他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我和朵朵先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放下东西后我去了C校。诸葛亮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我静静地站在他的宿舍楼下等着,手机的电量在一点一点消失,我正准备给方墨打电话,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两个男生看见我愣了愣,走上来问我干嘛的,我想了想,问他们认识诸葛亮吗。
“诸葛亮……”他们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们对视一眼,说:“我带你去找他。”
我很戒备,但是我联系不上诸葛亮,只能赌一把,那两人带着我出了学校,在校外一间不起眼的酒吧门口停下了。
“诸葛亮在这里?”
“对啊。”
我笑了笑:“你们骗我?诸葛亮不可能来这里。”
我说完转身就走,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他们不由分说的拖着我往里走,我本能的呼救,周围本就不多的人都漠然的看着,我被他们拖到了吧台,我死死的抓住桌子的一角,下一秒就听见酒瓶碎裂的声音。
痛感后知后觉的袭来,我的头上都是红酒和碎掉的酒瓶渣子,或许还有血,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我被人踹了一脚,直直的踢在肚子上,我痛得滚到了地上。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有人拖我的身体,紧接着是一番打斗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后我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男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声音干净清冽,他问我:“你有没有事?”
我摇摇头,看见刚刚那两个男生被打趴在地,再一转头看见了诸葛亮。
他和一个女生来的,他看了我半晌才确定现在狼狈的坐在地上的人是我,他推开人群,蹲下身子和我平视。
“你怎么在这儿!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跟着我,你来干什么!”他暴怒的吼着,眼神可怕的盯着我,我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救我的男生把我往后拉了拉:“先送她去医院。”
我看见那个装着戒指的小盒子,上面沾上了红酒,碎玻璃渣,还有血迹,我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给他过生日的,想对他说生日快乐。
我为他而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被送去了医院,手里死死地拽着那个盒子,谁都不让碰。我额前的头发被剪掉了,缝了针贴了纱布,怪丑的。我听说那两个男的是因为诸葛亮抢了他们的奖学金名额才想要报复,我成了他们宣泄的出口。
救我的那个男生也走了,我没来得及跟他道声谢。
我想去病房外透透气,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方墨的声音。
“人多可爱一小姑娘啊,你每天摆这个脸色给谁看?”
“你喜欢?那给你好了。”诸葛亮说。
我隔着一扇门,全身都在颤抖,我轻轻地靠在墙壁上,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我听见他说:“挺烦的。”
我终于没了力气,我吸了吸鼻子,补上了昨天想说的话。
“生日快乐。”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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