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5】

说是有空带沈召出去玩，那也要等有空。

除却兴之所至以外，韩信的活动十根手指头也排不过来，这个年纪的少年精力充沛到可以不眠不休，他无需跟随其他人去讨一些学习以外的乐子，身后也有一群拥虿。

他的中学生活几乎就是被捧着过来的。

谁谁偷偷带进学校的游戏机，谁谁又过生日了，谁又买了新的篮球，谁又被撺掇着向他告白了……

说他身材高挑脸蛋帅气，说他球技精湛个性张扬，说他讲义气朋友多人缘好……

告白。

是眼熟的女孩子，韩信不太记得她叫什么。

但这些告白的话语，总有些似曾相识。

可能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这样。

顶多加上几句最初是怎么认识他的。

球场么。

或者学校的某个角落。

又是一通起哄，韩信这才想起，好像他之前的女朋友，就是这样告白的。

现在操场上的人更多。

过半数一起玩的都在怂恿他同意，这种场景最容易让人松口，让人错觉众望所归。

“算了。”韩信没留给其他人太多眉来眼去传递尴尬的机会，“最近没心思。”

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需要回应的感情是什么，喜欢是喜欢，但总是难以为继。

除了学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更何况还不能除了学习。

他得匀出时间固定和一个人拴在一起，看他不感兴趣的电影，情侣限定的约会，然后那些“水到渠成”的接吻也好，牵手也罢，反倒更让他百无聊赖了些。

他拎着包离开了告白失败的现场。

……

……

“难怪你最近都不冒头。”韩信屈指敲沈召身侧的玻璃窗，副会长的位置总是方便班主任或者学生会就近传递消息的，已经放学了，沈召捏着几封别人的心意，在发呆。

少年人心里莫名不得劲，这个原本他交际圈以外的姑娘，连话都不爱说就只爱趴在走廊偷偷看他，结果眼错不见就从偷偷看他变成偷偷看情书了？

“有你看的上的？”他一翻身从窗外挤进来，觑一眼。

“……”沈召没说话，只默默把那几封信递给他。

韩信想着，他好像十几天没见着沈召了，偶尔想起来也因为有事儿给忘了，但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竟也没有半点生疏的感觉。

他们拢共才见过几次面呢？

“这干嘛？我帮你挑？”他眉毛一掀实打实地不乐意了。

“……这是给你的。”甩走烫手山芋似的，沈召一股脑把那些旁人都可窥见的心意塞进正主怀里。

那些女孩子们认定的事情她无可辩驳，作为韩信的“朋友”，帮忙递个信，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这些东西放在她抽屉里她都觉得心神不宁，总算交出去了。

“就这？”

没有压力一身轻松的小姑娘点头：“呼……暂时没有了。”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韩信对于感情上绝对不算迟钝，他很轻易能察觉到看向自己某个眼神中掺杂了点儿什么。

他只是不懂应对，被同龄人羡慕异性缘的他，目前还没感受到所谓恋情，应该有的模样。

他倒是没太所谓。他喜欢的事物，他愿意为之投入时间精力，然他在恋爱中一惯是无感到接近怠惰。

可他又不愿委婉，直白到有什么问什么。

他不觉得那些让人扭捏的事情难以启齿。

“你不是喜欢我吗？”

“……”

“你为什么不告白呢？”他抖了抖手里一叠情书，“这玩意儿你也没给我写过。”

“……”

“嗯？”

“你不是？不喜欢……乖的？”沈召慢腾腾地收拾文具，看上去忙忙碌碌不肯抬头。

“你现在看上去不太乖。”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眉峰蹙起也是秀气的弧度，但沈同学大约，好像是生气了。

才下课的走廊静得只剩阳光，这样无人打搅的短暂时光也曾是副会长除了睡眠以外最轻松的时候。

但这个人形太阳靠得太近了。

真奇怪，为什么会进展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她明明，从未想过要表白心迹，这些由她转达的心意，半点也没有让她想要共鸣。

可谁能不喜欢太阳。

沈召觉得远远看着就刚刚好。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谓的旁观者清，为什么由她转交情书，为什么向她打听，为什么……

不知不觉就靠近了呢？

“我不收这些。”等了半晌没个动静，韩信把那叠粉红拍到她面前，“我不会委婉地拒绝别人，还要回信这么麻烦的事情，怎么还有人觉得浪漫？”

这样的颜色的确不适合他。

莫名其妙的念头一闪而过，沈召的视线停留在韩信随意贴了两个创可贴的手上，再往上是暗红色印着黑色logo的护腕。

她默默收起了那些信件，想着要一一退还就觉得头疼。

为什么要写信呢……直接说的话……

会被拒绝啊。

大约是害怕被拒绝。

她习惯用遇见的问题拷问自己，那么答案是——她好像并不害怕什么。

原本就只是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就足够消磨过度学习后无聊到令人厌倦的时间。

“那我说了。”不知道何时开篇的作文，为了避免散漫到没有目的的叙述，那就画下一个句号。

她当然不知道这样的语焉不详叫暧昧，也不知道这样突兀地终止这个过程，会发生什么。

但这个过于安静的午后，空旷教室里的大胆发言，干净得像一缕风，没留神，就要从耳畔溜走了。

“你说什么？”红发少年愣在原地，古怪地看她。

“我喜欢你。”

“……”

沈召等了好一会，一直到红发少年的喉头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可能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她低头拎起书包。

“不是。”韩信拦住她，从嘴里蹦出两个的与其说是两个字不如说是两个问号，以及满脸的匪夷所思，“就这样？没别的？不是，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一点铺垫都没有。”

“你，不先拒绝吗？”她听过两遍的“拒绝”。

“什么啊？”

“不喜欢乖的。”

没头没脑的对话总算找到标的，顺势而来地，又勾住了什么。

韩信把小姑娘摁回了座位，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他妈……也太轻巧了。”

迷惑的乌云就飘到了白毛头上。

韩信用力撸了一把松软的小卷发。

哪有这样的？管杀不管埋，说完就把告白对象撂在原地要走。

不对，不对，失败的经历也被翻出来勉强当做对照组。

哪里都不对。

韩信总是记得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他们说的某些……化学反应。

诸如牵了手就脸颊发烫，诸如看一眼就忍不住笑意，诸如刚刚确定关系那几天满脑子都是下次见面。

现在他杵在沈召跟前，他们像两块各有棱角的积木，框里哐当撞了几下，这也叫喜欢吗？

他连沈召是冷是热，是软是硬都分不清，明明大部分时候都冷淡到下达学生会通知都像是在挑衅，是有着百分百作业正确率却没人敢去借的学习金字塔塔尖，偏偏靠近搂一下就要脸红害羞到低头不肯见人。

不喜欢被干涉学习，皱着眉拒绝出校玩耍，看着他打台球玩游戏也是一脸浓浓的不赞同，甚至对着他的朋友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可握着锤子手忙脚乱打地鼠的时候满头白毛都在颤，抿着嘴仿佛如临大敌，一个游戏也能完成军令状，非要完美通关。

从一开始他笃定这家伙就是喜欢自己。

但他现在又有些掂不清这份“喜欢”的重量。

沈召说：“该去吃饭了。”

“话还没说完！”

“……”看出了他的恼火，小姑娘试探着问，“还有……什么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表白的意思是什么？”贼老天，这他妈还要他来说他来告诉这家伙吗？

“就是……喜欢你，你也不用委婉地拒绝，我知道你不喜欢乖的。”

“我说了我没觉得你乖了！”

“我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了。”

沈召起身要走，半天逃不出韩信的手臂范围。

“不是！你不一样……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我也没把你当成那些女生。”

沈召的疑惑终于落在了重点上：“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拒绝我吗？”

“……”

那场告白结束于韩信阴着脸拖着她去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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