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境上元（番外四）

为了一同调查渠戎细作案，花绾吟留宿在了公主府中

想想与大公主间的过往，冲突、误会、纷争，一样不少，如今花绾吟却如此安稳地坐在她府邸的客房中，人生实在是有趣

清早起床梳洗，先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呼喝声，花绾吟索性收拾齐整，出门去看

虽然是大景嫡长公主的府邸，却没有想象中的过分奢华，院子简约又不失贵气，很符合大公主的风格

此前公主府宴会花绾吟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名为宴会，实则是各方势力交锋，自然无心赏景，今天就不一样了

宣连隐：郡主起得真早，吵到你了吗？

花绾吟（花家主）没有，我本也习惯早起，我似乎听到了演武的声音，是府兵在晨练吗？

宣连隐：郡主好耳力，可要一同去看看？

说到公主府的武场，花绾吟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传闻

花绾吟（花家主）宣管事，不知可方便让我旁观一下殿下的武场？

宣连隐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宣连隐：公主府的府兵平日就在这里操练

宣连隐带花绾吟从呼喝的众府兵后绕过，来到一处僻静的箭场

她发现这边没有多少凌乱痕迹，看起来是大公主自己专用的小靶场

而伫立着的三个人形箭靶………还当真写着字，第一个是渠戎大将军的名字，第二个…

花绾吟（花家主）噗……

花绾吟看着“凌晏如”三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宣连隐：郡主特意问，不就是想看这个？

花绾吟（花家主）咳………能否请宣管事不要告诉殿下，这大好山河，我还没看够呢

宣连隐：呵呵……

她是真的没想到，那些坊间传言中听起来最不靠谱的一个，居然是最真的

想想在外大杀四方、英武不凡的大将军殿下，私下里居然还有扎对头小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真有些可爱

花绾吟（花家主）虽然宣管事向来体贴周到，不过今日这般款待学生，也是为了公主殿下吧？

宣连隐微微笑了笑

宣连隐：我常常感觉，殿下有的时候太严苛了些，我是说，对她自己

宣连隐：没有太喜欢的东西，也不去做一些没什么意义、但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让她自己太累了

宣连隐：所以今日见她带郡主回府，在下心里是高兴的

花绾吟一想，可不是，连甜的糕点都不喜欢

花绾吟（花家主）也正是因为如此，公主殿下オ是那个人人称颂的大将军。这次也是，若不是殿下府中旧将听到了渠戎话，我们就失去了先机

宣连隐：渠戎………唉，这也是最无法让殿下放松下来的原因了

花绾吟（花家主）据我所知，大景和渠戎的战事已有数年了，早在先帝在位之前就已交恶，这些年边境更是争端不断

花绾吟（花家主）狼子野心，实在可恶，殿下常年镇守天泉府、与渠戎交战，学生一直很钦佩

宣连隐：到底是南国公府出身，郡主很能体察边境将士之苦

花绾吟（花家主）小时兄长常同我讲这些，听说十六年前我大景本有一位英武无匹的骥骑将军，可惜战死在了与渠戎之战中，身中毒箭不幸而亡

花绾吟（花家主）渠戎真是长于阴险招数，令人不齿

宣连隐苦笑

宣照（承御帝）：本宫倒以为，兵不厌诈。不齿归不齿，正义之名终究只属于胜者

花绾吟（花家主）公主殿下！您也来了啊

公主手中拿着把长弓，似乎是来练箭的，听到花绾吟的话凤目微扬，看了她一眼

宣照（承御帝）：本宫自然也是要晨练的。云中郡主也出身将门，可要比试一番？

花绾吟（花家主）我、我就先不了，您练好……

花绾吟无暇理会宣连隐的轻笑，飞快地溜掉了

看到了公主府的大秘密，她会被灭口吗…

公主府宫人：见过郡主，劳您让一下…

花绾吟（花家主）啊，不好意思

几个公主府侍从推着菜车从小道匆匆穿过，花绾吟连忙让路

花绾吟（花家主）这是今早用的食材吗？

公主府宫人：是的，公主府的早膳在大家晨练之后开始。郡主若是饿了，我们就先送些点心来

花绾吟（花家主）那倒不用，如果不妨事 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几个侍从诧并地看向花绾吟，她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

早膳时，公主换了套衣衫来到膳厅，不出花绾吟所料的，她第一眼就看向了桌上多出来的一碟点心

奶白色的几只软糕蓬蓬松松，散发着清甜的牛乳味，好像轻轻一按就能完全陷下去

宣照（承御帝）：这是什么？

花绾吟（花家主）我借了府上的厨房试做……了之后，去同文糕铺买的

公主一言难尽地看了花绾吟一眼，她轻咳一声

花绾吟（花家主）说句不谦逊的，学生原本也算颇擅厨艺，没想到这罗宛糕如此难做，鸡蛋搅不成样子，烤制火候也控不好

花绾吟（花家主）总之还是请股下尝一尝！我特意跟铺子里的师傅说了，都是现做的，没放很多糖！

宣照（承御帝）：本宫不会因为你去箭场转了一圈就把你怎么样的

大公主一针见血，花绾吟更加尴尬了。不过看过公主品尝后的神情，她觉得这趟跑得不亏

宣照（承御帝）：这味道，果然新奇，和大景各地的糕点都不一样

花绾吟（花家主）是呢！我也只尝了一次就惊为天人，怎么会有这样松软的糕点

说是买给大公主尝尝，但她没忍住自己连着吃了好几块

花绾吟（花家主）连殿下这样不爱吃甜的都感觉这糕点有特色，能让更多景人知道这种点心的制法才好…

花绾吟（花家主）南塘细点虽也不错，可我感觉罗宛糕更合我口味，真想让罗宛糕的铺子也开遍南塘！

宣照（承御帝）：你想到的，你以为文司宥想不到？

宣照（承御帝）：文行虽然热卖，也是借了上元节赠礼之风，以同文行之能，足可以将它传遍十六府，又为何不这么做？

花绾吟（花家主）我觉得，文先生应该会有更深的考量

宣照（承御帝）：什么考量？

花绾吟（花家主）一时间想不出，但文先生身为同文行会长，总不会想得那么浅

宣照（承御帝）：你去同文糕铺时，店中光顾的客人大多是什么年纪？

公主的话问得花绾吟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

花绾吟（花家主）多是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女，十几二十几岁的样子，再大些的大多带着小孩子，小孩子也很多

宣照（承御帝）：这般年纪，正在提升的最关键期

宣照（承御帝）：这个年纪的人还有很多不足，但肯学善思，很多在这般年纪认定的想法或事物，几十年都不会更改

花绾吟仔细听着，却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明白了大公主的意思

宣照（承御帝）：罗宛糕点自然有它的妙处，不然也不会这么受欢迎，不过，大景的糕点也并非不如罗宛

宣照（承御帝）：南塘细点，宣京炸糕，蜀中糯物，也算各有千秋

宣照（承御帝）：如今的同文行在大景已不仅仅是一家商会，衣饰是无心苑的最佳，货品是同文行的最好，它已然象征了大景的风向

宣照（承御帝）：若风向标般的同文行带头将罗宛制法以极鼓励的姿态传入大景十六府城，你认为年轻人们会怎么想？

花绾吟终于明白了公主所言之意，心下微惊

花绾吟（花家主）我从未这样想过，只是想让更多人尝一尝这新鲜口味

宣照（承御帝）：宣京的同文糕铺多半只是试水，商人逐利，他自会将罗宛糕点售遍大景，你何必替他忧心

宣照（承御帝）：大景与周边九国商路皆通，纳百家之长固然是好事，但若景人之心也叫他国腐化，便成取死之道

花绾吟心中微震，已然明白了大公主的意思

花绾吟（花家主）我想到罗宛常有教士来大景传教，只是景人少有信奉，倒没成气候，可这也是另一种渗透

看似无形，却不见得比带了两车黑火的渠戎奸细危害更小

花绾吟（花家主）殿下，受教了

大公主捻起一块罗宛糕吃了，神色如常

宣照（承御帝）：味道确实不错

味道自然好，不必拒绝，却不能忘本

早膳还没吃完，宣连隐匆匆来报：罗宛商铺最新的一批货，将在今日辰时初刻入京

宣连隐：有一个麻烦。我们的探子已经悄悄潜入货队，查探了装载紫蔻粉的马车，可袋中并不是黑火

花绾吟（花家主）暴露了？

宣连隐：按理说不应该

花绾吟（花家主）还有两种可能，一是央带另有他法，二是鸳鸯壶的戏法

宣照（承御帝）：你知道的倒不少

宣连隐：郡主说的是一壶之中分装二酒的鸳鸯壶？

花绾吟（花家主）是，毕竟还要过一层门口守卫的排查，不作掩饰就太鲁莽了。或许袋中也有类似的关窍，试验时无误，黑火藏在深处

宣连隐：殿下，若要深查便有暴露的风险了，一击即中也罢，只怕打草惊蛇，贼子狗急跳墙

公主沉吟，眼中很快便再次露出坚定之色

宣照（承御帝）：查封，这批货卡在城外，不得入城

即使只是可能，但让不知数量几何的黒火流入宣京城，城中十万百姓的安危便如悬在刀尖上一般

扣住货物一定会让渠戎贼子有所觉察，但比起捉敌，大公主果断选择了百姓的性命

宣连隐：殿下，罗宛商铺极受欢迎，若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宣照（承御帝）：那便让他们再斥责一次我这无谋公主，这样的名声本宫也没少背过

花绾吟心中慨然

是啊，在百姓看不见、不知道的地方，有多少危难是这样被悄然化解的？成亦无人知晓，败则天下叱骂

商户乙：（胭脂铺掌柜）敢问公主殿下，为何拦我的马车？我家铺子的货品都是得了景朝文牒的，在这里

商户乙：文书，通牒，一样不少，这些香料香草您们也尽管查。我家胭脂水粉也卖了三日了，卖得最好的就是这春月雪，也没见人用出毛病来啊？

商户乙：不过这人在屋檐下，该懂的大景礼数我们还是懂的，只可惜这紫蔻粉金贵，再拖两日就要失效了，这几日的进账怕是白赚了

商户乙：唉，千里迢迢来到大景，也没想到还有此无妄之灾

城门前聚了不少人，公主带人细查货物，无暇理会这位店家，可他这几句夹枪带棍的话一说，花绾吟发现周遭人的态度也有了细微变化

少女：说的就是，虽然买不起春月雪，但我买了别的胭脂，用着可好呢，价钱也公道

路人：是啊，怎么好端端的要查验货品…

少女：我额外定了三金春月雪呢，不会做不了了吧？

路人：你们看看这像是查验吗，分明是查抄，啧喷，也不知道罗宛商铺怎么得罪公主了？

花绾吟站得离马车远些，这些人畏惧公主威名不敢大声说，但她还是能听到

路人：嗐，大公主股下可是跟文家有婚约的，宣京原本卖得最好的胭脂铺子是谁家的？

当真是流言可畏，众议成林。百姓们的话越来越怪，花绾吟心里也越来越不舒服

或许想要保护所有人的上位者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明明为他们而战，却也要为他们所伤

官差（或大公主侍卫）：殿下，没有

花绾吟走过去时正听到这样一句，心下顿时一紧

宣照（承御帝）：全查过了吗？

官差（或大公主侍卫）：是，全部查过了，除沉香、檀木、白术等常见香料，还有紫豆蔻、天星叶、芸角根，都是真正的香料

场中弥漫着一种难堪的沉默，公主微微闭了下眼，抬手挥下

宣照（承御帝）：撤

宣连隐：失礼了，这位店家。今日的损失公主府自会赔偿，也会差人帮忙装车

宣连隐：但查验严格也是规矩，还望谅解

商户乙：您太客气了，这是哪儿的话，别说还帮我们装上，就是丢下不管、不给银子，我们也不敢吭声不是？

官差（或大公主侍卫）：你——!

宣连隐一手拦住气不过的人，依旧笑脸相迎，将人送走

公主像是没听见那些污蔑之语，令公主府众人撤走，回头看向花绾吟

宣照（承御帝）：绾吟，怎么了？

原来大公主看出了花绾吟刚刚的小动作。花绾吟对她一笑，悄悄晃了晃攥起的拳头

花绾吟（花家主）没什么，先回去吧？

公主和花绾吟一同回到公主府

宣照（承御帝）：你发现了什么？

花绾吟（花家主）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请您府上的医官来看一下？

宣照（承御帝）：连隐，请王医官过来一下。绾吟，你先说

花绾吟（花家主）此前一直认定是夹带黑火，所以我们都只注意了紫豆蔻，但刚刚听到郑侍卫报香料名，我忽然感觉有点异样

花绾吟（花家主）就是这味天星叶，我悄悄抓了一把带回来

公主挑高了眉头，花绾吟有点不好意思

花绾吟（花家主）咳，谁让他说话那么难听………您先看这个

花绾吟（花家主）我在明雍是上过制香课的，如果我没记错，天星叶入药使用都得用陈的才行

花绾吟（花家主）课上先生说，因为天星叶原本有微毒，得炮制陈放，阴干一年以上才可用。可您看，这分明是尚未炮制的新叶

花绾吟（花家主）用这个赶制现卖的胭脂，怎么可能？

花绾吟（花家主）但学生只知皮毛，毕竞天星陈叶之说是用于制香，或许制粉不用？还得请医官看过才能分明

宣照（承御帝）：竟有此说？

花绾吟（花家主）殿下志在沙场，不懂正常

宣照（承御帝）：呵，还真叫你说中了，看来在胭脂水粉上，本宫到底输给你

公主又一言难尽地看了花绾吟一眼，仿佛对她不假思索的马屁彻底无奈了

宣连隐：殿下，王医官到了

公主将前情三言两语说了，医官查过花绾吟带回的香料后脸色微变，又要来了春月雪的成品查验，结果让他们都吃了一惊

路人：（王医官）天星新叶确有微毒，制香能令人头晕欲呕、神志恍惚。但天星新叶再加芸角根，可成一味发作缓慢的烈毒

路人：此毒在人体内可潜伏一至二月不等，发作后能令人七窍流血而死

路人：若是日日敷于肌肤之上，毒发时将皮肉溃烂，无药可医，纵然不死，也…

这春月雪是胭脂，敷于面上，若脸上的皮肉溃烂，那对于爱美的女子而言，岂不比死还要绝望百倍？

花绾吟（花家主）竟然如此恶毒！!

宣照（承御帝）：连隐！将此事通报京兆尹府，立刻查封罗宛商铺，所卖春月雪每一盒的去向，都给本宫找出来！

宣连隐：是

盛极一时的罗宛商铺被查封，百姓议论纷纷

虽然“春月雪”有毒的事已经报知了坊间百姓，但实际买春月雪的还是世家、富商居多，寻常百姓的猜测还是止不住的

不过即便寻常百姓一无所知，他们不会再有用到毒胭脂的风险，她们也算没有白忙

花绾吟（花家主）三十一盒，核验无误

花绾吟（花家主）下一个是西街的冯府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花绾吟一直随大公主追回四散的毒胭脂，进展还算顺利

那日旧将听到的确实是渠戎贼人在商议，但“上元节”不是他们一朝发作的日子，而是在商议煽动上元节赠礼之风以借其势广授春月雪

那罗宛商队倒是当真清白，提供胭脂配料的人自称籍属天泉的景人，用了几个月混进商队中，就是想用这毒胭脂在宣京城中掀起风浪

但出了这种事，即使他们也是受害者，也不可能再留下。商队已受令遣返，花绾吟路过罗宛商铺的铺面时，发现店都空了

花绾吟（花家主）殿下，这盒子怎么空了一大半？

宣照（承御帝）：胭脂用得都很快吗？

花绾吟（花家主）春月雪是每日早晚匀面的胭脂，这一金要用成这样，至少得大半月。冯府不是三日前刚买的吗？

大公主看着胭脂盒内显然是被挖掉过大块胭脂的痕迹，合上盖子递还给花绾吟

宣照（承御帝）：本宫知道了，入库吧

花绾吟（花家主）殿下，这胭脂有烈毒，如果被偷走，那是不是

宣照（承御帝）：这冯府，你可听过？

花绾吟（花家主）啊？不是很清楚，没有过往来，只是隐约听过，冯家似乎有一位侍郎大人？

宣照（承御帝）：这冯家少主是冯侍郎继妻所出，算是庶出次女。上面还有一位元妻所出的嫡长女

花绾吟一怔，她家中亲缘关系不复杂，这些大家族的内斗小时都是当话本听的，着实花了点功夫明白过来

花绾吟（花家主）难道是这两位小姐间

宣照（承御帝）：说不准。有些事就算你知道，也最好别说出来，何况别人的家事

花绾吟（花家主）那殿下你… 不管吗？

宣照（承御帝）：本宫还有这闲工夫？

大公主冷笑一声，指使花绾吟继续对账

宣照（承御帝）：不过明日连隐正好有事要去一趟冯府罢了，你有事，找他说去

旁边在对另一份账的宣连隐冲花绾吟眨了眨眼，她立刻明白，这去冯府的事，恐怕是刚刚定下的

花绾吟（花家主）啊——跑了两天还挺累的，不过终于是都解决了

宣连隐：郡主辛苦了，这一次也是多亏郡主机警

花绾吟（花家主）哪里，都是巧合罢了，只是我之前没想到，殿下居然对朝中事如此了解

花绾吟（花家主）连冯侍郎的家事都知道 那对宸王一派、首辅一派麾下百官，一定更了如指掌

宣连隐：殿下她，确实比从前多学了很多

宣连隐：先太子在时，她可以只学兵法战术，只练刀枪骑射。可太子去后

花绾吟（花家主）嗯… 我知道

花绾吟也有哥哥和弟弟，即便父母走得早，可哥哥还在，她就仍是无忧无虑的花家大小姐，直到花忱离家，她便成了花家少主

那日听到城门外的百姓议论花绾吟就明白了，公主股下看似万人之上，可背负的东西 远不止他们看到的。宣连隐轻叹一声

宣连隐：那日郡主看箭场时，提到了一位十几年前的骠骑将军，您可还记得？

花绾吟（花家主）当然

宣连隐：那位… 是殿下的舅母

花绾吟（花家主）什么?

宣连隐：殿下自幼喜好军务，皇后娘娘的母家世代将门，殿下也和几位舅父舅母十分亲近

宣连隐：其中殿下最喜欢的两位长辈除了天枢军的老将军，就是这位骠骑将军了

花绾吟（花家主）可那时公主殿下…

花绾吟忽然明白了

至亲之人死于敌手，她才是最恨的那个，可她不会被恨意冲昏头脑，仍清楚自己的为将之道走向何方

花绾吟远远看着厅外接过长枪，同府兵们一同演练的公主殿下，忽然就理解了公主一派中那些愿为她肝脑涂地的人

自然是因为，她值得

上元节当晚，宵禁特别放开一日，到亥时正时街上还是人声鼎沸

花绾吟同大公主一起巡视，看着这热闹的太平景象，她心中也很安宁

其实原本公主并不负责宣京巡防，但毕竞刚刚出了渠戎奸细之事，公主主动揽下了上元节间的京城巡防之责

上元节明雍也是过的，花绾吟就又溜了出来，和公主一起看一看这算是被她们一起守下的太平景象

宣照（承御帝）：又走神了

花绾吟（花家主）啊，不好意思

宣照（承御帝）：想逛街就去，你本来也不是我府中人，不必陪我一起

花绾吟（花家主）是我想跟着殿下的，看着这太平景象，好归好，心里总有些芥蒂

宣照（承御帝）：怎么？

宣照（承御帝）：你总不会还在想那日城门前不经事的百姓？

花绾吟（花家主）原来您也听到了

大公主轻哼一声，花绾吟微微苦笑

花绾吟（花家主）其实，这些事我原也是知道的

花绾吟（花家主）花家曾鼎盛过，在我小时还是南塘第一世家

花绾吟（花家主）有一次，邻近村镇遭了水灾，灾民涌入南塘，哥哥便带人在城郊设了粥铺施粥

花绾吟（花家主）自然有许多真正的灾民得到救助，很多人很感谢花家，可…

花绾吟（花家主）也有人冷嘲热讽，说花家锦衣玉食，却吝啬无比，只给穷苦难民喝这寡淡清粥

大公主没有出声打断花绾吟，只是静静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上元节的灯火给花绾吟的错觉，她的眼神似乎很温柔

花绾吟（花家主）我那时小，只知气愤，不明白为什么做好事还会被毫无道理地要求更多

花绾吟（花家主）于是便认定，是因花家太过温和，常人不惧，才会被肆无忌惮地泼脏水

花绾吟（花家主）我此前从没想到，即使以公主殿下的威名，他们还会说三道四

宣照（承御帝）：只要不是残暴暴君，都会被说道的

花绾吟（花家主）道理我很明白，只是更觉讽刺。没有一位明君愿意封塞言路给自己留下污名，可也因此 百姓会肆意揣测猜疑

宣照（承御帝）：不必多想

公主侧身看着花绾吟，上元节的烟火倒映在她明亮的金瞳中，无比耀眼

大公主在旁边吹糖人的摊子上买了一只糖人递给她，竟像是在哄孩子

花绾吟正有些哭笑不得，忽然发现，这只糖人长枪军马，威风凛凛，竟是一尊“昭阳大将军”

宣照（承御帝）：本宫自幼便上了沙场，战功无数，树敌无数

宣照（承御帝）：世人赞誉，本宫受着。世人指责，本宫也懒息反驳

宣照（承御帝）：本宫行事，从来无愧于心

花绾吟低头看了看眉眼傲然的糖人儿昭阳，再抬头看向那位绝代风华的本尊，心中一阵悸动。昭阳大公主

宣照（承御帝）：何况…

宣照（承御帝）：绾吟，你应该没有见过这种因战争而受到牵累的城池村镇吧

花绾吟（花家主）确实不曾，虽然以明雍学子之名参与过五城的平乱，但都还算不上真正的战场

宣照（承御帝）：本宫见过。那样的城镇中，每一位平民都是困苦不堪，饥馁潦倒，寒暑都是折磨

宣照（承御帝）：大人出门务工都是战战兢兢，孩子更不敢出门玩耍

宣照（承御帝）：“活着”本身，已经变成了最难的事

花绾吟想象着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心中震颤

宣照（承御帝）：本宫和所有成边将士们，所做所求，都是让大景不会成为那样的地方

大公主在灯火下回头，对花绾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宣照（承御帝）：让百姓有闲心余力说三道四，换个角度想一想 也算是做到了“太平安宁”四字

宣照（承御帝）：只要大景安宁，将士们的拼杀就不是没有意义

花绾吟（花家主）学生，明白了

花绾吟（花家主）殿下的胸襟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花绾吟（花家主）不过，不如就不如吧，毕竟我不是殿下

花绾吟（花家主）所以，日后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再减少些对您、对将士们的不公非议

昭阳公主轻轻笑了，眉眼间的柔和是花绾吟从未见过的

宣照（承御帝）：吃你的糖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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