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天慕君（番外四）

宣望钧（宸王）：我来

宣望钧自阴影中缓步走出，一步一步地迈向那方神台

烛光寸寸将他照亮，一身雍华，清贵无双

宣望钧（宸王）：世上有神明么？我不知

宣望钧取下一点烛灯，托于掌上。他垂眸静静扫过众人

宣望钧（宸王）：我只知人皇

宣望钧（宸王）：兵戈大起，王将安内攘外之时，神明何在？

宣望钧（宸王）：灾年洪荒，义官赈灾济民之时，神明何在？

宣望钧（宸王）：每有灾厄，冲锋于前的只是同你我一般的，血肉之躯

宣望钧每说一个字，石室内便安静一层，到最后竟能听见烛火燃尽的喑鸣

宣望钧（宸王）：生民护住了生民，我们得以生生不息

宣望钧（宸王）：若没有她偷偷送食，想必你们…

宣望钧指向长跪不起的杏杏，她满脸泪痕交纵，闻声哭得更凶了。满腔的委屈与积怨化作长长的呜咽

花绾吟轻喟一声，举步站到了宣望钧的身侧

花绾吟（花家主）她与家人反目被囚于柴室，获救后心念的是你们安危

花绾吟（花家主）我亦不知这世上是否有神明，但若有人对我至此，神明该是她的模样

好几个少女低低啜泣起来，纷纷自觉地围聚在杏杏身旁，歉意声声

某个少女：我们………呜，也没有办法……爹爹说，山洪是神明降罚

某个少女：对不起，对不起…

某个少女：若不是杏杏送食，我们早就活活饿死了。不，在家人眼里，我们已经死了吧

花绾吟望着这群豆蔻少女，她们本该有安乐的一生，却齐齐披上红绸嫁衣赴穴只为那句虚妄的“神明降罚”

花绾吟（花家主）你们是自愿的么？

少女们：是

柔弱却坚定的应声此起彼伏，指向的都是一个肯定答案

她们面对天灾地动时无知亦无畏，以为牺牲自我便可成全灵飞村的安宁

殊不知山洪地动是地形、瀑雨、泥土性质所导，是有因可循，亦有道可解的

宣望钧（宸王）：白白牺牲是愚昧

宣望钧（宸王）：山洪地动，不会因任何一人的献祭而亡

某个少女：或许是献祭的人数不够多？衪不满意？

宣望钧抬眸，面下凛然。那少女像是被怵到一般，惊得躲在人后不再言语

花绾吟（花家主）若真有神明庇佑，护都不及，怎会加害于人？

花绾吟（花家主）人们向往神明，朝拜神明，不是因衪的大爱么？

花绾吟（花家主）若神明不复慈悲，反取人命为乐，衪还能算得上神么？

花绾吟将语气放缓一连三问，少女们皆面面相觑，有人顿足惊叹，有人垂泪不语

石室内静地没有一点声音，众人皆低首默然。忽有一少女神情懵懂，抬手指向几里外的石壁浮绘

某个少女：那些壁画，不是神留下的么？

宣望钧（宸王）：不是，是衪的信徒

花绾吟（花家主）嗯，我曾在书卷中看过，是一云游画师所作

某个少女：竟是如此么，那，那山洪地动又是为什么？

宣望钧（宸王）：因为地势、地质、瀑雨

宣望钧自地上拾起一块黑石代笔，以洞穴壁为纸，信手画起了灵飞山的地形图

宣望钧（宸王）：灵飞村位于沟谷低凹处，这里

宣望钧（宸王）：坡面土层在瀑雨的打击下，土体失稳，顺势而下

宣望钧（宸王）：这边，这一侧的木叶植被稀少，因人为大量砍伐，土地抓力渐弱

宣望钧（宸王）：再者，灵飞村本就为地动活跃地带，史载地动数不下百

花绾吟（花家主）嗯，这里的地质是千年风雨所致，高差大且坡度陡

花绾吟（花家主）以此观之，这确不是一个安居之地

听完所言，少女们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称是。有人愤怒地扯下身上嫁衣，恨恨地啐骂

宣望钧扔下黑石，独自于壁画前凝神细思。花绾吟轻声走到他身侧，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花绾吟（花家主）宣师兄我记得你提过，官府曾提议迁村？

宣望钧（宸王）：嗯，提过数次，村众不允

闻此花绾吟无奈轻叹，复转身面朝她们，将众人揽聚在一起

花绾吟（花家主）各位，为避天灾，迁村是当务之急

花绾吟（花家主）还望归家后，众位能与亲友言明此间道理

此言一出，少女们如同沸粥哄地闹作一团。花绾吟将杂声压下，只见杏姑娘从人群中奔到花绾吟面前

少女：她们回不去！

花绾吟（花家主）这是何意？

少女：送食一事唯我自知。在旁人眼里，她们早就魂归天上了！

少女：若她们现在回去，必定还没开口就被，就被…

少女的啜泣声复低低传来，石室内一片哀恸之声

某个少女：鸣……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

某个少女：鸣鸣，我好饿……我想活着……

少女：别哭，呜……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耳畔呜咽不止，花绾吟望着眼前之景，只觉揪心不已

世代神说，并非轻易的几句言语就能扭转得了。灵飞村人对神明的信仰，恐怕是深在骨髓里

而她暗自送食，虽救下众人，却也将自已置于矛头正心

花绾吟（花家主）这该如何是好…

花绾吟望向宣望钧，此刻他恰巧转身，与花绾吟目光相接

花绾吟（花家主）宣师兄，我们需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宣望钧（宸王）：嗯，送她们归家，之后迁村

花绾吟（花家主）村民世代信神，晓之以理多半无效

宣望钧（宸王）：若动用强制之力，恐生民怨

花绾吟（花家主）这也是我担忧的

宣望钧（宸王）：此事难解

宣望钧轻轻一叹，复转过身面朝着石壁神画，噤声不语

石室内的烛光黯了一片，花绾吟望着身前的神像失神了许久。从没有哪一刻，她这般期望着世间真有神明

少女：姑娘，世上没有神对不对？我自小就不信的

少女：人们把自己办不到的事，归在神身上。人真可笑！

少女：我什么也不怕，我带她们走，哪怕流落街头也好过被当做祭祀品

她望着花绾吟，眼下一片决绝，无畏亦无惧

花绾吟望向斑斑画壁，其上天神一派清贵，其下万民瞻拜。花绾吟复望向宣望钧，他正凝神于别处

怔忡间，这两道影子似要融为一体，神，慈悲于天下。而人君，济天下之万民。两者之间，又有何异？

花绾吟（花家主）我知道了，世间有神！世间是有神明的

少女：什么？哪里有神？你在说什么？

花绾吟柔和地冲她笑了笑，抬首应上宣望钧微疑的目光

花绾吟（花家主）就在我面前

宣望钧（宸王）：什么？

如若真有神明，那便是得护天下黎民之君者。而花绾吟面前的宣望钧，他志向天下，心存生民，当得上“神”之一字

花绾吟径直走到宣望钧的身侧，与其并肩而立

花绾吟（花家主）宣师兄，劳烦你演一出戏

宣望钧（宸王）：你是指，这出戏？

宣望钧以手轻碰壁上石画，画中之神垂眸脾睨，广袖似云羽

花绾吟（花家主）正是。我们演一出“众天慕神图”，借神明之意将她们归还

宣望钧（宸王）：不必如此麻烦

花绾吟（花家主）宣师兄有更好的办法？

宣望钧（宸王）：众位统一口径即可

宣望钧手指慕神壁画，回身面向众人

宣望钧（宸王）：方才我揣摩良久，衪的神姿隐于光下，难辨雌雄

宣望钧（宸王）：你们只需咬定山神显灵，乃为女子

花绾吟（花家主）是啊！山神若为女子，便无心于娇娘美眷了！

花绾吟（花家主）可.....若他们之后将男子送来，该当如何？

宣望钧挑眉，打量着花绾吟的周身，似在思索些什么

宣望钧（宸王）：不若你去扮神

花绾吟（花家主）啊？我？

少女：是啊，是啊，姑娘菩萨心肠，很合适！

花绾吟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硬着头皮答道

花绾吟（花家主）那便尽力一试吧

宣望钧颔首，转而面对石壁，沉沉思索起来

宣望钧（宸王）：仙雾可用沉香暂代。至于曲子么…

宣望钧将众人编排为队，有的燃香有的吹曲、有的舞旗，至于花绾吟，则在练习画壁上的天人之姿

宣望钧（宸王）：不必紧张，待雾起便看不清了

花绾吟（花家主）嗯，我再默背几遍词

众人排演了数遍，便往洞外走。只见峭壁上已燃起阵阵雾烟，乃三千根沉香所致

乍闻人声，只见杏姑娘引着众人赶赴而来。花绾吟忙背身而立，一手执剑，一手提花

仙乐起，云雾升，叩拜声如潮水一般欲将人淹没

花绾吟（花家主）吾喜清净，莫再相扰

花绾吟（花家主）迁村他处，家宅可安

花绾吟一字一句缓缓吐言，少女们自雾中而出归于亲春身侧

众人匍匐在地，连声应诺

花绾吟抬首，天上竟翩然一道彩云，光泻而下

耳畔“天神显灵”之声嘈嘈，花绾吟浸在光下却不知身临何处

世上多的是愚昧、荒唐，好在身侧之人敏慧、清醒、一尘不染

所幸，此案圆满，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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