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据理力争

“没想到……我竟然会被怀疑……”即使被最原同学指认，东条同学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镇静之余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那么，我必须尽全力来否定才行呢，毕竟不能让你们做出错误的选择。”

“最原同学，保持镇定。”料想到她可能会率先从心理防线这一点上来下手，我当机立断的做出判断。“你的推理没错——完完全全契合我的侧写。”

“不过，说是人人都能做出这种机关这种谎话……根本就起不到辩护作用呢。”香织笑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是一种接近诡笑的灿烂。

“我也觉得，只有东条同学能做出这一连串机关。”赤松同学谨慎的赞同道。“比如说，光是把尸体从窗户放进食人鱼水槽内，就需要凶手来亲自布置舞台。”

“没错，舞台是由东条同学亲手布置的，这一点她亲自澄清过。”最原同学浅浅颔首。“至少体育馆的机关是她布置的——”

“而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在和东条同学进行飞速的辩论过后，赤松同学紧蹙双眉，以不容反驳的态度呵叱道：“体育馆和研究室窗框上留下的擦伤！绑在窗框上的绳子，为了能让两人全部利用空中缆车通过，一定承受了相当之大的负荷，所以才留下那样的印迹。”

“而这个擦伤……就是用来证明搬运尸体的根基。”最原同学的底气肉眼可见的强了起来。“这一部分绝对不是我们的幻想，东条同学。”

“要我说，现场的确有幻想，只不过这个不是最原同学的幻想。”香织单手撑颔，眼角余光似有似无的瞟向一旁。“这是你亲自在现场留下的幻想啊，东条同学。”

“香织说得没错。”我敛了敛神，同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如果仔细观察现场，就会发觉两起案件的现场都非常整洁，甚至鲜有失误的痕迹。换言之，这直面说明了凶手往日里就是位一丝不苟的人，外表整洁，待人有礼，遵守规则。正因现场略有瑕疵的缘故，就直接否决了凶手是偏执狂的可能性，并且说明凶手虽疑心略重，但不是非常担心别人会迫害自己。”

在我们四人的咄咄逼问下，东条同学在那一瞬间便有些失神。她的口中不断重复着「为了大家」，却同样被百田同学指出这个「大家」像是更遥远的某人。尽管她矢口否认，但在刹那间我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大家」指的是我们是谎言。

王马君微微觑眸，扯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哎……东条该不会看过「动机影片」了？你在影片中得知比我们还重要的某人陷入危机，所以才会行凶吧？”

“这么说来……东条同学的确有可能拿到自己的影片！”我顿时恍然大悟。因为我手上的影片就是自己的啊。

“拜托你们……相信我吧。我并不是凶手……我会落得什么下场都无所谓，但不能让你们在这里丧命。”东条同学双手相握，看上去是那样的真挚。“因为这是……赤松交给我的委托。我身为「超高校级的女仆」，想要完成这个职责……想要为了大家，鞠躬尽瘁。”

“东条同学……”听到这句话的赤松同学垂下头来，面色复杂，似乎再次被心事——或是原先那份美好的愿望——所困扰。

“行了行了，这已经越描越黑了。”向来厌恶感情牌的香织不悦的紧拧双眉，双手一拍站台的栏杆。“正是因为赤松同学的愿望是和存活下来的大家一起出去，所以我们才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说到一起离开，你说得离开是哪方面的离开？全员处刑的那种离开吗？”

“香织，你没怼到点子上。”见她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我不禁无奈的扶额，在狠下心来后道：“应该说，抛开赤松同学的愿望不提，最原同学的推理已经明确指出会有证明东条同学是凶手的证据。”

“嗯……我已经答应赤松同学了。我要以「超高校级的侦探」的身份，不畏挫折，再度去面对真相。”即便面对大家诸多的困惑和不解，最原同学在此刻看上去是依然是那样的坚定不移。“所以我不能退缩……！在明白如何使用空中缆车搬运尸体的方法时，我才注意到，掉在游泳池里的黑色小碎布是能证明你是凶手的最关键证据！”

“哈哈哈哈……所以说最原同学的推理根本就没·有·出·错！”见东条同学依旧尝试用相同的言论来驳倒最原同学的推理，香织索性也把往日里优雅矜持的模样抛开，单手捂眼，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学级裁判的现场听上去是如此病态。“什么叫自以为是的真相？契合侧写，逻辑通顺，甚至还有证据指明！这么多‘巧合’下还能是自以为是？依我看，不愿面对真相的是你吧，东条同学？那我倒反过来问你，难道要最原同学一口咬定梦野同学是凶手才符合你主观的推理？”

“那团小碎布，是和游泳圈一样，凶手想处理也无法如愿的证据。”最原同学依然言之凿凿。“因为如果使用空中缆车搬运尸体的方法，便能搭乘游泳圈从校舍3楼滑到体育馆。但若是全速滑下并撞上体育馆的窗户，尸体和凶手应该都会飞出去……为了不陷入这种情况，凶手应该有必要用某种方法来调整速度。例如……用手抓住绳子，靠着摩擦来调整速度。”

“果然……是这样啊。”听到这里，赤松同学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块黑布……就是东条同学的黑色手套了呢。如果凶手用手抓住绳子来调整速度，就会产生相当的摩擦……”

“正是为了避免被摩擦烫伤，所以凶手不是赤手，而是戴着手套。”最原同学一字一顿道。“而宿舍里的备用品和我们穿的制服材质一模一样……所以只要比较你的手套和黑色破布的材质，就能立刻得知我的推理正不正确了。”

“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回顾整体事件吧。”赤松同学叹息道，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实在很遗憾，最原同学，赤松同学……非常遗憾。”当他们二人叙述完毕后，东条同学也恢复了往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态度坦然的说。“能够彻底完成「承接的委托」，是我身为女仆的骄傲……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这是认罪了吧。”香织平静的说。“之所以不用仓库的手套，也是因为那里没有备用手套？”

“大概没有吧。如果有的话，她一定会使用啊。”王马君将视线别向旁边。“从一切并非准备完全来看，黑白熊的个性真的很恶劣呢。但也多亏如此，游戏才会精彩。”

那之后，便进入了投票时间。不出预料的，东条同学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票……好吧，最原同学竟然也有一票，我只能直呼离谱。

至于我们的投票结果，则是正确的。在第二次学级裁判闭庭后，气氛也是格外的沉重。也是，毕竟我们两次答应了彼此，答应了赤松同学，要活着离开这里，但自相残杀却依然在我们中不断上演。

“呼～太好了～！”就像不会读空气似的，王马君看上去格外轻松。“这次也顺利通过了学级裁判呢～”

茶柱同学当即否认：“一、一点都不好……！”

“……东条同学，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吗？”赤松同学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低垂着头，紧紧㧽住自己的左臂。“为什么……要杀了星同学？”

“喂，回答我们吧。”百田同学攥起拳头，前额青筋暴起。“为什么……总是体周围的人着想的你，会做出杀人这种自私的事情？”

“一定和动机影片有关吧。”看过自己动机影片的我，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沉重。“那个影片可能告诉了她什么比我们还重要百倍的委托。”

由于事情过于复杂的缘故，黑白熊选择直接让我们观赏东条同学的动机影片。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影片，却直接颠覆了我的认知：东条同学拥有某个国家首相的权限，并且肩负「重建这个国家」的委托！并且除了东条同学，已经没人能拯救这个陷入“史无前例危机”的国家了！

看过这个影片后，接受这个委托的记忆就自然而然的在东条同学的脑海内回想起来。也就是说，影片可能有回忆灯的作用。这个委托对于身为女仆的她来说，自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关于所谓“史无前例的危机”，她却没有丝毫印象。

真宫寺同学在听完后淡淡道：“也就是说……你把我们的生命，和这个国家所有人的生命……放上了天平的两端啊。”

至于为什么要杀星同学，也正是因为……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在东条同学找过他后，他先是爽朗的表示有活下去的意义是很好的事，然后便转身背对东条同学，说是要整理球。一瞬间——仅仅是那一瞬间，东条同学就起了杀心。换言之，星同学是自愿被东条同学杀的。

王马君谴责春川同学，说她不应该在自己没看的前提下让星同学看自己的动机影片。毕竟将他已经……没有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个事实对于星同学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

就像夜长同学总结的那样，没有活下去的目的虽然不好，但是活下去的目的太庞大似乎也不好。这也契合了王马君先前的想法……如果大家一起观看了动机影片，谁会成为凶手，而谁会成为被害者，真的是一目了然。

“很抱歉，东条同学，这次即使是我，也帮不了你。因为……这次确实是你动的手。”香织使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但当她低下头去后，我才听到她在我的耳畔轻声呢喃：“师傅，不必伤心，这就是「列车难题的诡辩」。东条同学背负的的确是整个国家的人民的性命，但是我不容许她把师傅你摆放在需要牺牲的那一端。在我们立场两极分化的情况下，我无法与她感同身受，我为我的冷血……感到抱歉。”

“香织……”我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随即，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后严厉道：“没错，我为东条同学感到抱歉……但是我不会为和赤松同学、最原同学还有香织在这场学级裁判上指认凶手而感到后悔！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因为无论如何，伤害任何一个生命都是不可原谅的！这就是……这就是所谓「列车难题的诡辩」！”

“没错！什么叫「生命的价值」！别说那种疯狂的话！”百田同学摩拳擦掌道。“生命并不是东西！并不是能用价值衡量、可以交换的东西！况且……我们的命，并不只属于我们自己吧。我们能活着是经过很多人的努力的啊，这条命可不是我们能随便放弃的。所以我们一点错也没有！因为人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活下去」！所以我清楚地告诉你们！我还想继续活下去！”

“东条同学，非常抱歉，但我会背负这份罪孽活下去。”香织微微屈礼，浅笑嫣然。“百田同学说得没错。我的命不只是自己的命。想想我的先祖，伟大的金雀花王朝的第七位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以及我现在所认识的大家，我就要活下去，拼命活下去，然后笑到最后。”

“不过，或许也有笨蛋才能开拓的道路呢，多亏如此，东条的期望才落空了。”王马君双手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面色难堪的东条同学。“你们觉得那么想活下去的她，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吗？不，她不会轻易放弃，正确来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放弃。所以才会怀着有人会挺身代替她的期待，不断诉说着真相啊。不过，黑白熊不可能会答应变更处刑对象，这么一想……她应该是打算让大家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觉悟群起反抗，然后趁乱自己逃走吧？是这样吗，东条？”

“你的个性……真的很差劲。”东条同学看着他道。“都明白到这个地步，还是要刻意让我说下去。”

虽然大家有对东条同学的这番行为议论纷纷，但却止于百田同学之后说出的道理。怀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愿望，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嘶吼，东条同学冲了出去。看着她如此拼命的模样，我也抛开了刚才的小插曲，祈祷她能够逃离这里——

但我不知道的是，逃离处刑只会让处刑变得更加残忍。客户不满的谴责，对于女仆的羞辱，下垂的地狱之蛛丝，以及如儿戏般嘲弄的绘画——这就是构成她死亡的全部条件。

在黑白之介被黑白弹推出去、然后死亡的那瞬间，我的脑海内蓦地闪过芥川龙之介《蜘蛛丝》。而这个想法则伴随我来到审判之祠的外面。打断我思绪的，还是王马君的声音。“啊，等一下，我最后还有件事想告诉大家。”

我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夜空中的星辰似乎和天文书上的规律不太一样。但来不及多想，我就听王马君继续道：“明明我们之中，还有个更过份的骗子！刚才春川在审判时说了吧？之所以让星看他的「动机影片」，是因为他正在找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不只是这样，春川其实是被星威胁了吧？因为星很偶然的得知了春川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才会威胁春川，要是不让他看「动机影片」，就要公开春川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你不想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所以才会坚持保持沉默！”

就在那一瞬间——春川同学消失不见了。再一抬眼，我便看到春川同学狠劲掐地着王马君！

瞬间透不过气来的王马君还是断断续续道：“……唔咕！虽、虽然这样……也不……无聊啦……但你打算当着大家的面……杀、杀了我？”

杀了……王马君？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脸色倏然变得煞白，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赤松同学更和百田同学更是在旁边不可置信道：

“春川同学，不要这样——”

“喂、喂，春川！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的、的确……对你来说，要折断我纤细的颈骨……”王马君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了。“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那样……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暗中下手……才是你惯用的手法不是吗？没错吧……「超高校级的刺客」小姐。”

他话音刚落，我就发觉另外一抹身影同样从我的身后冲了出去。香织的去势虽又狠又快，但我注意到，这次她的花剑并不像往常那样下了杀手，其意不过是恐吓。反应迅速的春川同学一个侧身就避开了她的佯攻，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香织。

原本心都快吓跳出来的我已经顾不得以往的那许多，一个箭步便飞奔到王马君身旁。我轻轻扶起他，看着他脖颈处又青又紫的掐痕，心下满是后怕之意。“王马君！你没事吧？”

“抱歉呢，春川同学，我想我在第一次学级裁判的时候就说过了。我需要在所有不确定因素中保护师傅……尤其你刚才还吓到她了。”香织略略觑眸，语气冷淡的叙述道。她举起花剑，然后格挡在了我们中间，轻声呢喃道：“说实话，你的身份是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如果你还准备继续下手的话，我乐意奉陪——我可是出身在皇家骑士家族的，打架什么的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说罢，她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随后樱唇轻启道：

“As I’m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who’ll sacrifice myself just for you to seek with no fear.”

第二章 无限接近地狱的天堂 完

静寂者：星龙马，东条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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