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毕业前的日常

【卷二】西海道篇：苍蓝长夜的寂静

雨。

自那一日从港口回来后，我们便与托兰斯先生分道扬镳，而我的生活也得以回归日常的平静。毕业前的生活总是有着那么一丝冷清，许多同学花费在一起度过的校园时光，相比过去的三年，也是多了很多。最后的狂欢仿佛是要将曾经没有聚在一块儿的遗憾填满似的，更是时常可以在校园，操场，或者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一起踢球或者赶作业的同学。

此时正值盛夏。淅淅沥沥地雨水终日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种声音略听之下，倒好似海浪拍打沙滩的低吟。每当这时，我就会忍不住看向窗外，想要透过被阴云遮蔽的远方，一窥碧蓝的海洋。我也时不时会想，我跟王马君，是否也会像跟托兰斯先生他们那样，就此分道扬镳？

就在我第三次胡思乱想之际，我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我将目光从窗外的乌云深处敛起，看了看手机屏幕，却见打来电话的人是“矢藤美宥”。我没有多想，便按下了接听键，却听美宥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从手机播音处传来：“小熹——”

“哇，你怎么了，美宥？”我下意识地把电话挪远了一些，调小手机的音量后问道。同时，我也在内心叹了口气，往往能让美宥如此头疼且焦急的事情，就只有作业没写完了。果不其然，听到我的询问后，美宥嚎道：“我的论文要写不完啦——快救救我——”

我回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日历。今天已经是周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篇论文应该是要在明天就得上交。想到这里，我顿时感到头疼，美宥这个家伙什么都好，但偏生就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拖到最后再做。饶是秋子跟我每次都愿意帮她一起写，才不至于被罚站或者补写。我叹了口气，知道美宥这个家伙又要按以往的步骤再来一遍了。“好啦，我帮你就是了。”我无奈道，将正在写的功课收拾进我的随身背包里。“我们在哪里见面？”

“就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就好啦！”听到我答应后，美宥的声音登时轻松多了，我甚至都能根据她的笑声想象出她平时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我“嗯”了一声后，便挂断了电话，随后匆匆下楼拿伞。

“小熹，一大早的，你准备去哪里？”刚刚睡醒的父亲睡眼惺忪地看着我，打了个哈欠。我拉开壁橱的木门，将雨伞拿出来后，解释道：“啊，就是去陪美宥写作业，麻烦你跟妈说一声，我中午可能不回来了。”

“啊，注意安全。”父亲说着，冲我招了招手，随后便走进了客厅，打开电视机。门外，我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颇有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哪怕美宥这家伙早一天都行，为什么非要在这大雨天把我喊出去陪她写作业？这夺损呐。

“啊，小熹，小秋子，你们来啦！”等我坐车到达图书馆的时候，美宥早已提前占好了位置，此刻正在跟同时与我到达的秋子招手，用嘴形无声地喊着我们的名字。我跟身后的秋子对视一眼，但见秋子推了推眼镜，没好气地冲坐在二楼的美宥翻了个白眼。

我无奈的笑笑，随后把湿透了的雨伞放在门外抖一抖，再跟秋子一起走上二楼。看着笑得满脸灿烂的美宥，秋子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小声地跟我嘀咕道：“这家伙的笑容，简直让我无地自容到想要一拳打上去。”

“哈哈，话也不能这么说啦。”看着面色铁青的秋子，我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咯咯调侃道，一边坐到美宥旁边，打开了我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但电光火石间，秋子的话语就仿佛唤醒了我内心最深处珍藏的记忆般，那人笑嘻嘻的模样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秋子秋子，”美宥忽然十分不安份地用胳膊肘捣了捣秋子，用戏虐的眼神看着我。随即，她压低声音，凑到秋子的耳边，道：“超高校级的犯罪心理学家，这回怕是真的栽倒在那个不是她男朋友的男朋友手上啦！”

“禁止套娃。”秋子原本脸上的扑克脸在听到美宥的话后，瞬间也有些绷不住了。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哭笑不得道：“啊，美宥，你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灵感？”

“因为因为，”美宥说着，随即双手相交，推了推自己的眼角膜，故作严肃道：“这就是我矢藤美宥大人的直觉，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反驳。”

“一昧瞎猜居然还振振有词。”秋子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哈哈一笑，倒是再也假装不出生气的模样了。见秋子倒戈向美宥那边，我撇撇嘴，不服气道：“都是瞎说了，为什么秋子你还要向着这个鬼机灵的家伙？”

“因为我特原秋子大人也觉得，矢藤美宥她说得不错。”兴许是被美宥那股奇奇怪怪的兴奋劲儿感染了，秋子也推了推自己架在鼻梁上方的黑框眼镜，倒摆出几分数学家的模样。“更何况我们之间出了一个叛徒。”

“叛徒是一个问题，但是我还有一个更严肃、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小熹真的栽倒在那家伙手上了！”见秋子态度明显更偏向自己，美宥登时有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勇气。只见她倏然站起身来，指着我的鼻子，道：“那个，那个，呃…嗯，对！本大人看你印堂发黑，还有，呃，那个双目上挑，很明显就是栽倒了嘛！”

“瞧你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似乎也被美宥跟秋子传染了，哑然失笑道。“那个，美宥啊，眼角上挑根本就是笑的表现啦……而我现在之所以在笑，是因为跟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呀。”

“嘁，差点忘了小熹是心理分析师。”美宥很不服气的嘟了嘟嘴，但随后又大大咧咧地一挥手，理直气壮道：“但是！小熹是叛徒这件事情真的是板上钉钉啦！”

“啊？”我啼笑皆非。美宥之所以说我是叛徒，可能是因为我是我们三个中间唯一一个去了私立希望之峰学院的人。要知道，自小学起，我们三个就一直在同一个班，直到初中毕业都没有分开过。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般，美宥的嘴角瘪了瘪，道：“我跟秋子考上同一个重点高中啦……但是小熹你就要去别的地方了，我舍不得。”

“我……”提到这个，我也垂下了头，内心也满是不舍。这几日，我尽量不去考虑这个问题，就算是动了这个念头，也只是飞快的将它扔到脑海深处，尽量不去想它。因此方才美宥一针见血地提问可谓是正中我内心的弱点。

“又不是永远不见面，美宥你搞得那么伤感干什么？”见我沉默不语，秋子挑了挑眉，略显不悦地用手敲了敲美宥的头。随后，她看向我，目光中满是坚定。“小熹，不必将这个讨厌的家伙说得话放在心上。你的未来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的，我们无权干涉。”说到这里，她斜眼倪了一眼一旁嘿嘿一笑的美宥，又道：“不过，小熹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因为你考上私立希望之峰学院而嫉妒，进而疏远你。”

“嗯嗯，这一点秋子说得不错。”一边闪避着秋子朝她头上落下的拳头，美宥一边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是躲闪又是点头的模样看上去滑稽极了。“就像她说的，未来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的。对于我来说，能看到朋友变得越来越好，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我们是真心替你感到高兴的。”

“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秋子说着，歪了歪头。“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不可能永远保持最初的样子。但我在这里跟你们聊天，成为朋友，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跟美宥考上了同一个高中，我获得的东西，全部都在自己手上。”

“所以说，”像是为了配合秋子的说辞一般，美宥此时也忽然凑上来，冲我眨了眨眼睛，笑道。“能与小熹跟小秋子相遇，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幸福，并且这种幸福，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与其对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不如为眼前自己所获得、或者即将获得的东西而开心，不是吗？”

“秋子，美宥……”此时此刻，我除了惊讶与感动，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就像秋子所说的那样，能与她跟美宥相遇，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想到这里，我慎重地点了一下自己的头，顿时觉得，通往毕业之后的道路清晰明朗了起来。正如她们预料的那样，我之前的确担心因为我孤身一人踏上另一条旅程而被她们疏远，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真的是多余得不能再多余。最后，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眼中闪烁的泪光一般，我飞快的揉了揉眼睛，随后板起了脸，道：“美宥，你不是来写论文的吗？”

“啊，对哦！”美宥一拍脑门，苦闷着脸打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我文档都发给你们啦——救命啊秋子——救命啊小熹——”

“好了你别闹…”秋子看向电脑屏幕的脸登时僵住了。“美宥！”她厉声道，吓得坐在一旁的美宥一个哆嗦。“你怎么连大纲都没写好？！”

“啊，这……”美宥支支吾吾地说，随即又非常僵硬地转移话题。“啊——暑假我老爹包了一整个游乐场的场地，我们一起去玩玩吧！夏天什么的跟水上乐园果然最配了！还有过山车跟跳楼机——”

“不要转移话题啊喂。”我哈哈一笑，开始帮美宥构思作文的大纲。

就这样，我们在图书馆忙碌了一天，期间除了去就近的咖啡厅吃午餐，我们便再没离开图书馆。中午的时候，雨便停了，露出了一碧如洗的蓝天。等到我们都各自完成功课后，太阳也早已隐蔽在了山的另一边，徒留空荡荡的夜空与星芒。

“叶秋 熹——”顺路走到半路时，美宥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着路边的一棵枫树，冷不防地叫了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她，而秋子则是站在一旁，不耐的踱着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美宥嘻嘻一笑。“就是忽然想到，小熹的名字真的很符合这个场景呢。”

“嗯，的确。”秋子浅浅的点了点头，颔首望向翠绿的枫叶。“熹微的星光从夜空撒下，穿过枫叶的缝隙……如果是秋天的话，可能会更贴合一些哦。”

“那我们等到秋天的时候再来看看怎么样？”我灵机一动，看着美宥与秋子目光所及之处，忍不住提议道。“特原跟矢藤啊……符合这个姓的场景好像很难找的样子。”

“哈哈哈哈你要是找到了我就表演倒立洗头喔！”美宥哈哈大笑道，随后大摇大摆的走在了前方。我跟秋子又一次对视一眼，双双一笑，便紧随其后。

临走前，我忍不住又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那株枫树上，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浮现出在莱克特别墅，王马君是如何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他察觉到关于莉莎女士案件的疑点，最终在思想上让我领略了很多异想天开的想法，进而让我脑洞大开——就好比，我忽然猜测密室可以翻转的，诸多此类想法。

独自仰望的夜空，偶尔也会惧怕被深不见底的夜吸进去。和美宥一起仰望的星空，璨如星火；和秋子一起仰望的星空，光辉灿烂且隐隐透着闪烁的未来。如果可以，那么和你一同仰望的星空，又会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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