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二）

临行前，燕国太子和文武百官前来为她送行，在这些人中她唯独没有见到高渐离。

她苦笑着拿上剑，转身离去。

寒风携来琴音，回眸望去，依旧是那素衣男子在树下抚琴，她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无言，在寒风中和着琴音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所有人都知道，去了秦宫后，无论成败与否，她都回不来了。

一段唱罢，阿轲望着天边出现的一道长虹，深叹一口气，又唱道:“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阿轲饮下太子递上的一杯酒，饮尽后她望着眼前的友人，心中生出了不舍。

不想临行前却也犹豫了。

但终究还是要启程。

阿轲将早在绢布上写好的信塞到高渐离怀里，朝着他轻笑一下就离去了。

在前往秦国的路上她还像往日一样轻松，在这漫长的路程上她偶尔会抬头看看高挂在天空上的一轮明月，哼着从前唱过的小曲，就像，她只是和以前一样，去秦国走走而已。

与她同行的还有另一名刺客，但阿轲看不起他，她从同伴的眼里看出了对死的怯懦，这种怯懦的眼神，每过去一天，就更加明显。

那日他们入宫刺秦，阿轲看见了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看见了他眼中对秦王的惧怕。从那一刻起，他们刺秦的计划就注定失败。

刺秦失败后，阿轲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洒脱又不屑的看着秦王嬴政，那么孤傲，不可一世。

她仰天大笑，闭着眼睛感受着冰冷的武器插进自己的血肉里，这一刻，真的好想念那个人的琴声。

可惜，今生是无缘再听到了吧……

阿轲想起在燕国的日子，她和高渐离一起在燕市上的日子，两个人痛快的对饮，一起哭一起笑，她和着他的琴音唱曲，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最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靠在柱子边，视线渐渐模糊。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荆轲刺秦失败的消息传了出去，秦王大怒，立即派兵讨伐燕国，燕国国君恐慌不已，认为杀了燕国太子就能平息秦王的怒火，于是太子丹死了，却依然无济于事。

太子丹不值得可怜，他是个自私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谋划了一场胜率渺茫的棋局，荆轲，很不幸的成了他与秦王对弈的棋子。

即使知道毫无胜算，却还要派人去试上一试，实在是愚蠢至极。

燕国亡了，高渐离本可以就此归隐山林，一生无忧的过自己的日子，但他不愿这般苟且的活着，他四处奔波，为上宾奏曲。

终于他在咸阳宫被人认出——

“看，这就是高渐离。”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她死在一处了。

但高渐离没有想到，秦王不杀他，而是用浓烟熏瞎了他的眼睛，将他囚在宫中，日日抚琴给贵族们作乐。

“真是笑话……”

生又痛苦，死又不能。

他从怀中取出那日阿轲给他的绢布，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先生娶我可好啊？”

下面的落款不是荆轲，是阿轲。

这是她真正的名字。

高渐离将那块绢布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良久，才伸手去探身边的物件。

他摸到了一支蜡烛，上面的烛火烧疼了他的手，高渐离慢慢的把绢布移到烛焰上，一点一点的等它焚烧殆尽。

第二日他像往常一样前往大殿奏曲，他的琴中藏了一把匕首，高渐离决定寻一条死路。

一条同阿轲一样的，刺秦的路。

这最后的一曲，异常沉重。

曲子弹到一半，高渐离忽然抽出匕首朝秦王刺去，但瞎的人怎么可能刺得中，他不过寻求一死罢了。

秦王不允许不利于自己的人存在，所以高渐离必死，这是注定的结局，也是他高渐离自己选择的结局。

冰冷的武器无情的刺进他的血肉，高渐离缓缓的闭上双眼。

那日的风雪冷得刺骨，易水寒得无情。

血染红了他的素衣。

“阿轲，我来找你。”

———易水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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