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

日光淡淡，天气正好

语意才走出早课的学堂，便见到等在前方的宣望钧

花语意宣师兄，久等了！

宣望钧：无妨。

他语气一贯淡漠，无意之间便与人拉开了距离，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花语意（若一直这般下去，怕是对任务不利。）

花语意说来，我倒有些好奇，师兄为何肯配合院长做那场戏?

宣望钧：师长之命，自当遵从。

花语意但师兄看起来并非盲从之人。

宣望钧游离于花草的目光这才投向她，静了片刻，开口便入正题

宣望钧：女舍桓学子失窃一事，你有何想法?

花语意实不相瞒，事发时我恰在当场。

花语意但那时桓同砚还在气头上，只确认了小月没有误拿她东西，更多的我也不知道，还是等下细问得好。

语意与宣望钧来到女舍之外，不少女学子回来歇晌，都悄悄去看宣望钧，目光复杂之中又见兴奋

花语意咳，宣师兄，女舍之中你行动不便，就在外面等我吧！

宣望钧：好。

宣望钧似乎平已习惯无视旁人目光，自子了一处树下抱有而立

语意很快来到桓媱的庭院，正要敲门，门却正好开了

她这一下险些敲到桓媱脸上

桓媱：你怎么会来这里?

桓媱：等等，难道，是你抽中的题目……

花语意桓同砚果然机敏。

花语意无巧不成书，我的任务……正是查清你昨夜丢失锦囊一事。

桓媱缓缓眯起眼来，冷哼一声，让人有种不妙的预感

花语意桓同砚，你我都希望尽快找到失物，还希望你不要……

桓媱：放心，我桓媱是喜欢贏，但也一贯赢得光明磊落。

语意稍稍怔住，桓媱却已叠起双臂，审视地看向她

桓媱：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但你能不能赶在我完成任务之前找到我的锦囊，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松了口气，思索一番，开始问心中最重要的几个问题

花语意还有其他人见过锦囊吗？

桓媱：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但我常拿出来，可能会在无意中让别人看到。

花语意最后一次见到锦囊是何时?

桓媱：在书阁温书时，我还曾拿出查看过。

花语意可否告知我锦囊之中装着何物?价值几何?

桓媱：是一颗红玛瑙珠。

花语意哦?看你似乎分外珍惜此物，是极为贵重吗?

若说价格，倒不怎么值钱，对我来说，价值却是无限的。

说到此处，桓媱眉眼间的冷冽之意竟有一瞬的柔和

桓媱：那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遗物。

花语意原来如此……桓同砚，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寻回失物。

桓媱：少来这套，有什么抓紧问吧。

花语意桓同砚，可否将你昨日去书阁的行踪详细说来听听?

桓媱两手置于胸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桓媱：昨日下午无课，我便去了书阁温书。

花语意才入学第一日，桓同砚果然刻苦。

桓媱：祭礼结束后，我先回寝舍简单收拾了东西，带着两本经学的书和自己的簿子去了书阁。

桓媱：我是未时到的书阁……我听到了钟声，不会有错。

桓媱：晚膳时我便随众人去膳堂了，所以在书阁应当待了两个时辰左右。在膳堂只留了半个时辰，再之后便回了寝舍。

桓媱：收拾睡下没多久就被司业叫起去上天文课，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花语意天文课下了雨，你回寝合沐浴后发现玛瑙珠不见了。

花语意那你在书阁最后一次看到玛瑙珠还在是什么时候?

桓媱：刚进书阁的时候。

花语意那便是未时。你在书阁两个时辰，一直没有离开过位子吗?

桓媱：去找了本书，不过半柱香时间。回来后锦囊还在……啊。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花语意唔，我知道了。

桓媱：你……算了，便宜你了。

花语意啊，对了，最后一个问题。

桓媱：此事如此简单，我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了!剩下的，你且去查吧!

语意看着桓媱拂袖离开，哭笑不得

花语意桓同砚，我只是想问问，你那拿错的锦囊现下在何处啊。

宣望钧仍玉立于树下，眼底一层冰封似的薄落金焰，似乎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花语意宣师兄，我已问完了。

宣望钧：方才司业给了我这个。

语意惊喜地接过锦囊，随即反应过来桓媱真的听了她昨夜的话，拿着这个去找司业了

她将和桓媱的对话告诉了宣望钧，继而开始分析

花语意桓媱昨夜在庭兰舍发现锦囊不对，便怀疑是寝舍的女同砚们拿错了。但现下看来……更有可能是在书阁时便被拿错了。

花语意毕竟这锦囊风行过一时，所特者众多。我家中旧将也曾购置过一些，物美价廉…… 你对这些倒是颇有了解。

想到昨夜避雨的学堂中便出现了好几个相同的锦囊，语意便叹了口气

宣望钧：为何叹气?

花语意只是觉得有些麻烦……那玛瑙珠在明雍学子眼中应非贵重之物。只要通查一遍有锦囊之人，必能找到。

花语意但以桓媱的性格和昨夜闹出的事，那人若真发现自己拿错了，此时怕也为了避嫌，不想站出来了。

宣望钧：我看，你考虑的并不只是这种麻烦。

花语意师兄果然敏锐!

花语意我以为，考题既然是“查明女舍桓学子失窃真相”。这个“窃”字，便大有玄机。

花语意这事怕不会只是拿错那么简单。师兄以为如何?

宣望钧：这是你的任务，我只会从旁协助。

花语意师兄就当与我闲谈，不必太过认真，分享思路也算协助嘛。

宣望钧后退一步，缄口不言，再次于无形之中和她拉开了距离

她微怔，虽然早就看出他与人保持距离的习惯，此时仍有些尴尬，便尽量找起话题来

花语意说起来……宣师兄，昨日你为何指我为你验伤?

宣望钧：我只是不喜被生人触碰。若要楚禺来验，你们又不肯信。

花语意原来如……嗯?等一下，我……便不是生人了吗?

她陷入迷惑，正要再问，远处书阁的钟声却悠悠响起

宣望钧：正是申时。既然你心中有疑，就去书阁看看吧。

花语意……好。

花语意（算了，下次有机会再问。）

两人一起去了书阁

花语意宣师兄，这里人一直这么多吗？

宣望钧：嗯，明雍好学之士颇多，许多无课的学子都会来此温书。

宣望钧：不过眼下开学不久，现在来书阁的还是二三年生居多。

花语意那应该可以找到昨日也在的师兄师姐。

花语意宣师兄，我们分头去问吧?

宣望钧：好。

转身时视线扫过书阁中央立着的那座钟，语意发现已过了申时一刻了

花语意奇怪，我们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吗……

好在查访还算顺利，很快便找到一位昨日就坐在桓媱对面的二年师兄，他对桓媱还有印象

花语意师兄，你有这个锦囊吗?

虽然问了，但她心里并不真认为是这位师兄拿错，因为书阁位子规律，对面而坐的学子中间隔着两张方桌

距离太远，很难碰到彼此的物什

“没有，不过我舍友倒是有一个。”温书师兄说道，“说来，他昨天也来了趟书阁，不过他那坐不住的性子，待不到半刻就走了。我一直在温书，也不知他坐哪了。”

语意和宣望钧对视了一眼，方才问了一圈，书阁中的学子只有两人有同款式的锦囊，但都已打开确认过，是自己的无误

花语意（眼下，这位师兄的舍友成了仅剩的线索。）

花语意请问师兄的舍友，现在何处?

“他今天选了音律课，你去雅音坊那边找他吧。”他回答道

两人一起来到了雅音坊

花语意师兄，叨扰了，想请问师兄一些事。

“你说!但是快点，音律课中间就这一刻的休息时间，尹先生下半堂课要让我来弹这段呢……”音律师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花语意师兄昨日可去过书阁，有见过一位红发、着文服的一年女同砚吗?

“没见过，这么显眼的样貌，我见过不会记错的。”音律师兄说道，“我是申初一刻多去的，才待了不到半刻就走了。”

花语意这个时间，师兄可能确定?

“当然，我看了钟的!”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花语意（音律社的师兄信誓旦旦，又有书阁的师兄为证，他二人和桓媱的证词应该都是真的，就先当三人的证词都是真话，我总觉得中间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宣望钧一言不发，远眺西方。那边是书阁和桃李斋的方向，语意顺着看去，便看到了那座每逢时初、时正便鸣声的大钟

只不过离得远，隐在斑驳树影间，只能看个轮廓

花语意师兄，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

宣望钧：若我在这关窍上提示你，这题目就过得太容易了些。 师兄说得也对。

花语意（我对自己的心思也是有几分自信，既然宣望钧已经看出，必然是答案已在眼前，只是我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花语意（他能看出的，我也能看出。）

花语意师兄，我想再去书阁看看。

宣望钧：好。

宣望钧：嗯?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语意跟着宣望钧绕到树后，见一只白色的小东西缩在几块石头中间的凹缝里，似乎想翻出来，可惜腿太短，一直跳，一直出不来

花语意噗。

宣望钧：……真是。

宣望钧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俯身把小东西抱出来。语意发现这竟是一只雪貂，腿脚好像卡了一下

花语意（难怪总跳不出来。）

花语意（猫猫狗狗也罢，书院之中竟然也有这个。）

花语意（而且雪貂并不是寻常可供拳养的兽类，虽有灵性，却也不服人，没想到在宣望钧怀里倒是很乖。）

语意想到极黏他的雪球，看来宣望钧是那种很受小兽喜欢的类型呢

宣望钧：这是制香课月怜先生的爱宠，可能是来玩的时候划坏了腿。

宣望钧：你自去查你的便是，我把它给月怜先生送去就来寻你。

走在路上，她一边走一边细想桓摇的话和音律师兄的话有何违和之处，忽见前方树影闪烁，一抹红色异常显眼

花语意（嗯?桓媱?她怎么在这里，是在做她的题目吗?倒没见楚师兄。）

语意转过拐角，忽然发现她对面的人是玉先生，桓媱似乎在拿着什么向他询问

恰在这时，大钟又响了起来，语意一听，已是酉时初了

花语意（不知不觉竟查了半个时辰， 日头都偏西了。）

语意想起之前问过的每个人的说辞，突然恍然大悟

花语意​（这样一来，现下只需要再确认一件事情了。）

语意一路奔到书阁，正见书侍带着几位杂役在搬书阁的钟，她连忙叫住他们

花语意这位书侍，敢问这钟怎么了，可是时刻有误?

书侍：是呀，学子也发现了?

书侍：这钟快了刚好一刻，得拿去修缮。

书侍：不过请安心，稍晚会暂挪一座钟来，不耽误学子们课业。

花语意多谢。

花语意（果然如此!这下就清楚了。）

宣望钧：​语意。

这时，宣望钧从不远处走来

花语意宣师兄!我已明白了，三人果然都没有说谎。

花语意桓媱说的时辰，都是她“听”来的，她听的是书院大钟时初时正的钟声。

花语意而音律课师兄说的时辰，是他“看”来的，看的是书阁里这座快了一刻的钟!

花语意也就是说，音律课师兄来时，刚好是桓媱暂离之时，所以两人未曾碰面。

花语意这不到半刻的时辰，只怕就是锦囊拿错的关键一环。

​宣望钧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仍是淡淡，语意却能从他眼神中看出赞许之色

花语意其实，宣师兄从一开始就在帮我吧。

宣望钧：你想多了。

花语意最开始师兄说桓媱一面之词，不是说她在说谎，而是她可能也对遗失的时间判断有误。

花语意后来跟我说话时又看着明雍大钟的方向，也是在给我暗示。

宣望钧：……随你怎么想。

​见他别开了头，语意心情不由大好

花语意（没想到宣师兄看着冷漠，心地却很是不坏。）

花语意那，宣师兄再最后陪我一程吧，我们去找那位拿错了锦囊的师兄。

宣望钧：罢了。

宣望钧：这个时辰已经下学了，直接去芝阶舍找吧。

来到芝阶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书院内虽无明令男女学子不得去对方的寝合，但一直以来双方都约定俗成般尽量不相互走动

她也知谨言慎行，免生事端，一路只跟着宣望钧许是一天的课程刚刚结束，芝阶舍内一片嘈杂

宣望钧：到了。

宣望钧：就是这间。

语意顺着宣望的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我们不知不觉已走到芝阶合的角落，此处极为僻静，只有一处开着门的寝舍

花语意到底是同年，果然还是宣师兄熟悉……

花语意门开着，那就是人已回来了。

花语意师兄，你在吗?师兄。

语意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却因她的动作开得更大了

宣望钧：​慢着……有些不对。

宣望钧忽然拉住她，走到她身前，侧身慢慢推开院门

语意也意识到了违和感，这个时辰屋内一星灯光也无，门却诡异开着一这很像有外人闯入的情形

这时她看到院中石桌上有一只锦囊，走过去拿起一看

花语意（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制式，验证想法的时候到了。）

她打开了锦囊，映入眼帘第的是一颗通体朱红、莹润有泽的珠子

语意有些欣喜地抬起头，却发现宣望钧站在寝合门口，背影有些异常，仿佛是僵住了

花语意​宣师兄，怎么了?

宣望钧：别过来!

她在宣望钧身后咫尺间堪堪顿住脚步，却已经看见了屋中一角

花语意这是……

屋中墙壁上挂着的，是一张惟妙推肖的女子小像

精巧手工之下，女子的一双美目如合笑意，相棚如生

语意似乎从那双眼中看出一丝熟悉之感，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她去环视房中情景

花语意（这双眼睛……）

于是她向前一步，便看到那桌上、椅上、床榻之上，乃至于铺天盖地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女子小像

黑暗之中，房间各处尽是那一双双合笑的眼

彷如生者的目光仿佛正对着每一个来者，落在闯入屋中的他们身上

花语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脑后一阵阵发麻，能出声时，才发觉背后已经生了一层薄汗，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身后一双手撑住了语意的身体，宣望钧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难以觉察的愤怒

宣望钧：……此事，莫要告诉他人。

他似是用力压抑着什么。语意回头看去，从宣望钧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激烈情绪，心上一跳

​那眼神仿佛一只被人刺痛了旧伤的幼兽，却很快藏匿进这片诡异的黑暗之中

花语意（这个女子难道是……）

然而，她心中惊疑还未平息，就被打断

“什么人!?”

随着那声喝问而起的，是宣望钧迅疾的身影

他猛然拔出墙上所挂的长剑挡到语意身前，玄色衣角扫过她颊侧，留下一片冷香

而她眼前已分不清是庭中月光还是剑身寒光，只见两把长兵划破夜色，相对而撞

宣望钧：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话应该是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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