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

语意依约抵达了观星楼，果然看到一个提着烛益盏的熟悉侧影正眺望苍穹

花语意不知文先生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文司宥：今夜月晦星明，荧感有将守心之象，宜远行，宜交易。

文司宥闻声一笑，并未转身，只是微微抬眸，去看苍宫上倾泄的星光

文司宥：忌欺瞒，忌以假乱真。

音落刹那，文先生转身望她，眸中仍含笑

花语意（内涵我都要扯上星象……）

花语意近来书院发生了太多事，不知先生所指的是?

其实她心中明白，文司宥暗示的就是那本乾门名册

文司宥：明雍大火，迷宫暗道，书院封禁……桩桩件件，确实都是影响天下的大事。

文司宥摆着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一句一顿地朝她走来

文司宥没有咄咄相逼的意思，却无形中给了她一股压力，让她不自觉地退后数步，直至背抵浑天仪，退无可退

花语意（别这样，我害怕。）

文司宥：书院天翻也好，地覆也罢，我在意的，只有我与你的那笔交易。

花语意我不知文先生……

文司宥：商人心中，唯信与利二字不可抛。

文司宥：偷梁换柱的把戏，就算一字未改，但终究不是我要的东西，这交易可不能算完成。

她正想争辩，文司宥却仿佛先一步窥探了她的心思似的，将她最后的出路堵死

文司宥：你也是才从公堂上下来没多久的人，这伪造的东西与证物再像，到了公堂上，也算不得证物。

花语意乾门名册上的信息，我只字未改，但此事，确是我失信于先生。

花语意我知道文家不做亏本的生意，先生帮过我，投桃报李，我亦会遵守约定，不让先生难做。

文司宥：嗯?我倒很好奇，你想拿什么弥补我的损失?

花语意（文家是大景第一金商世家，金银俗物文司宥定是瞧不上的。当然了，就算他瞧得上我也没有。）

花语意（但文司宥既要我去书阁取印有细犬标识的乾门名册，一定是在暗中调查些什么。）

花语意（对文司宥而言，重要的不是名册，而是名册背后的消息。）

文司宥：嗯?想清楚了吗?要拿什么补偿我?

花语意我不日将离开书院调查一事，与乾门名册有关，或许也会机缘巧合得到先生想要的消息。

文司宥：承诺很诱人，但你将要查到的消息，终究还是个未知数。

文司宥：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文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是不必冒这个险了。

花语意（你也知道啊……）

文司宥玩味一笑，眸中尽是让她捉摸不透的神色

花语意那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文司宥：乾门名册背后的秘密，你在书阁迷宫内查到的线索，还有你此行玉梁，无论查探到什么——这些，我全都要。

花语意先生未免太贪心了些。

文司宥：同文行一贯的规矩，若不能钱货两讫，逾约便得支付利息，并无不妥。

文司宥：何况你失信于我在先，此时恐怕并无讨价还价的权利。

花语意（利息比本金多？哪有这样的……）

文司宥垂眸轻笑，借烛火照亮了语意的眉眼，这也让她在咫尺间，窥见了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自知形势于自己不利，只能敛了眉眼，许是见她服软，文先生笑意逐渐温柔，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花语意（变脸真快……）

花语意我愿应下先生的条件，但学生想知道……先生如何知道我给你的乾门名册是假的?

文司宥：字迹仿得不错，烟熏做旧的纸张也很逼真，可惜艾草的香气太过，不然也算是天衣无缝了。

花语意多谢先生指教。

花语意所以文先生一早便察觉到名册有异了，对吗?

文司宥闻言一笑，眸中有些许赞叹之意

文司宥：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花语意以艾草熏纸，纸上虽会余艾草香气，但这香气不能久存，所以最适宜发现端倪的时候。

花语意便是我将乾门名册交给先生时。

花语意交易之时先生便知名册有异，却并未当场戳破，而是留待今时今日一留待我掌握了 更多信息，对先生更有价值时。

花语意先生不愧是大景第一金商世家，学生领教了。

文司宥：慧眼识局，冷静应对，你也有几分为商天赋，若是将来有机会去越阳，为师倒很想亲教你一些行商之道。

方才白白被文司宥讨了那么多利息，语意心中难免不服，总想扳回些什么，左右思索一阵，看向了不远处的栏杆，脑中忽然有什么一亮

花语意比起将来，我尚有一事，眼下便想请教先生。

文司宥：哦?眼下……还有什么问题?

花语意每次来这观星楼，我为何从不见先生站在栏边观星?

花语意文先生……难不成是惧高吧?

她脸上一阵坏笑

文司宥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空白，镜片上亮光一闪而过，旋即温声一笑

文司宥：你如此细心，看来此行……为师不必太过担心了。

文司宥：但你说得不错，比起将来，眼下的问题的确更加重要。

文司宥：譬如此刻，为师就很期待你要如何应对这明雍乱局。

文司宥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替她打开了观星楼的门

文司宥：知道越多便越危险。如今书院封禁，我想你……们，该仔细想想如何溜出去了，对吗?

花语意先生谆谆教诲，学生受益匪浅。

花语意还请文先生拭目以待吧。

结束了和文司宥的交谈，她便离开了观星楼，回了庭兰舍

一路上她心神不定，方才的信誓旦旦恍若过眼云烟，夜里的冷风一吹，便散了，清醒了

曹小月：语意，你可算回来了，看本小姐这剑磨得如何?

花语意宝剑配英雄，确实不错，但小月儿，你这刀枪剑戟棍棒矛的，准备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她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庭兰舍的一地的兵器，扶额叹息

曹小月：本小姐这叫有备无患!此去玉梁肯定凶险，本小姐要不多准备些，谁保护你们?

曹小月：再说了，蕊儿忙着准备糕点忙了半宿，叮铃咣当的，我睡不着，还不如为玉梁之行多做些准备。

白蕊儿：玉梁治安一向不错，此行又有武艺极好的宣楚两师兄相伴，恐怕轮不到小月儿你出手呢!

谈笑间，白蕊儿端着一盘刚揉好的面团从屋里出来，远远地同语意打了个招呼

恍惚间，她只觉得又回到了初入明雍的光景

曹小月：白蕊儿，你这么说是不是瞧不起本小姐的功夫，我今天非得给你露几手看看!

曹小月不服气地撇撇嘴，借着月光舞起了剑，几个折身点足的刹那，她眉宇生英姿，颇有些女将军的味道

刚入明雍时，小月也喜舞弄兵器，没事还和兴武社的师兄师姐切磋武艺，那时她的招式，招招漂亮却无戾气

而今，招招逼死穴，几个剑式下来，剑气已逼落满庭花叶

花语意终究是不一样了。

语意感受到小月舞剑时再不似往日轻松肆意，她是真的想保护语意和蕊儿，所以背负上了责任，每一剑都比昔日沉重

不仅仅是她，还有蕊儿，甚至是语意自己，都不一样了

那时的庭兰舍，欢声笑语，明雍学子面对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而今这欢闹声依旧，去路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她抬头，对上蕊儿有些强颜欢笑的眉眼，忍不住有些心疼

花语意蕊儿，此行玉梁虽难免凶险，但也不必备这么多糕点的，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白蕊儿：也不全是为我们准备的啦，这次离开书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得准备些糕点送给糕团社的师兄师姐啦……

白蕊儿：还有选修课，上传过纸条的学子，一起熬夜赶过课业的同砚，还有……

蕊儿自说自话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而语意也借着蕊儿的话引，不自觉联想到了一位还未来得及告别的故人

花语意云心先生。

虽然凌晏如一直不希望她牵扯进这些事，但如今她已没有退路，他终究是自己的恩师，于情于理，此行以前应与他拜别

白蕊儿：差不多就这些了，唉?意儿，你怎么刚回来就要走了?

白蕊儿：意儿，你去哪?已经快宵禁了……

曹小月：书院都封了，宵不宵禁还有意义吗?不过确实有点晚了，语意，你小心些！

花语意嗯，若是过了子时我都没回来，就不必等我了，明日找人去大公主处捞我吧。

曹小月：听你这架势，不会是要闯山门吧?

曹小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蕊儿也一脸忧心忡忡，语意扬起了一个笑容，让她们宽心

花语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是为日后我们一行人闯山门先探探路!

若是顺遂，还可趁此机会去一趟凌府，拜别云心先生

回忆起书院的久别重逢，宣京街上的地位悬殊，之后的因缘际会，或者是理所应当的相见与交谈，她都能从中体会到他冷酷手段和冷面之下的点滴关切

他兴许早就知晓她将要离开的选择，可不同他告别，多少有些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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