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次日辰时，听闻语意一行人要出府“游赏”，白府一早命人备了马车茶点，准备得极为周到

白巡抚殷勤得有些超乎常理，语意虽惊疑但并不愿深思，而是一心将注意力集中在玉梁此行真正的目的上

宣望钧：程先生所整理的乾门学子记录册里，郑鄢萝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就是玉梁。

花语意而玉梁又恰是郑鄢萝本家郑家所在。

花语意所以要查郑鄢萝的下落，今日是要去郑家拜访了。

白蕊儿：也不知道郑家是否有郑鄢萝的下落。

花语意会找到的。

语意轻轻握住白蕊儿的手，给她安慰

花语意换位思考，若是我执行乾门任务回了南塘，我也会回南国公府见一见故人的。

季元启：说得对，雁过留痕，只要去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季元启：到时候，我们顺藤摸瓜，嘿嘿!

季元启：走，郑府，出发!

郑家似乎许久未曾有贵客拜访了，守门小厮热情相迎得有些过了，而郑家家主看着也很是温和商贾的做派

郑家家主：难得有、有这么多贵人、人来访，来人奉茶哈哈、哈哈哈。

郑家家主看似温和地打量了他们一眼，只是这断句，还有那磕磕绊绊的笑声，让人着实不适

郑家家主：几位、位来我郑家、家有何要事?

郑家家主：看诸位不、不像是、是玉梁人，郑某在玉梁、经营些产业，也算、算是小有名声，诸位、位可要——

郑家家主的话还没说完，曹小月和楚禺那边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家仆察言观色，立刻接话

郑家家仆：诸位贵人莫要介意，我家老爷早年落病有些口疾，他其实就是想问问诸位可是谈生意的?

郑家家主：胡说，本老爷好得很!

郑家家主情绪一激动， 这话说得反而顺溜起来了

花语意打扰啦，我们是明雍书院的学子，与郑同砚交好，常听同砚说起家中，近日游学路过玉梁，便来拜访下。

郑家家主：郑鄢萝的同砚?

郑家家主的嘴角勾得似乎有些勉强，这称呼也疏离得几乎不似亲眷

郑家家主：她都和你们说什么了?

语意明显感觉在说这话时郑家家主情绪不太对劲，因为他的结巴又好了

曹小月：也、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嗯、最近书院休沐，我们本以为她会归家，她没来吗?

或许是因为说谎心虚，小月儿也不自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这场面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郑家家主：不曾、读书、书、书以后，就没见过。

语意和季元启，宣望钧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意识到郑家所知道的消息，可能还不如他们

而另一边，蕊儿沉默着，情绪似乎因郑家家主的这句话而变得更低落了

郑家家主：既然是、是来玉梁游、游学，那这玉梁特产、产、可不能错过、正好、好郑某经营、营的是……

而眼看着郑家家主要借故热情地推销起玉梁特产，离他最近的宣望钧目光微微一动，似乎是想避开对面如火的热情

季元启：大可不必，白同砚之前已带我们逛过玉梁啦!

郑家家主：白家?

郑家家主脸色骤变，目光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郑家家主：既是白家人，为何来我郑家?

花语意等等——

来不及解释，郑家家仆在家主一声令下冲了出来，迅速将他们围住

郑家家主：这里不欢迎白家人，不送。

楚禺：白同砚，玉梁对待亲戚，是这风俗?

楚禺一头雾水地低声质问，而白蕊儿回应的态度听上去也颇为暧昧

白蕊儿：……过去，有些过节，我们走吧。

语意眼看郑家家主的态度越越来越差，而蕊儿又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先行离开

而就是回去的路上，语意莫名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可回头查看时，除了郑家人肉眼可见的愤怒，再无其他

在郑家吃了闭门羹后，他们回白府休整了一夜，打算明日再战一天刚刚蒙亮， 庭院内便传出争吵，打乱了计划

曹小月：蕊儿还在读书啊，这个时候不合适吧? !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语意连忙推开门去，正好看到小月那张表情生动到快要裂开的脸

庭廊上，蕊儿被小月拉到身后，而她们面前，是看上去仍旧和颜悦色的白巡抚

白巡抚：等蕊儿从明雍毕业就太晚了，提前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有何不可?

曹小月：……若真是交朋友，为何不能让我陪着蕊儿去那?白巡抚你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白巡抚：无妨，蕊儿也大了，直说也可。自古这婚姻大事，无外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白巡抚：本官本可现在就定下婚约，但就是顾念蕊儿的心意，所以才让蕊儿今天先去见见！

曹小月：看得出白巡抚确实挺顾及蕊儿的心意的，招呼都没打，人就直接约好了!

白巡抚目光一沉，语意趁着这个空隙，理清了眼前局面

白巡抚：蕊儿，白家经营玉梁不易，你应当明白这些，不会就这么拒绝吧?

白巡抚这话说得语重心长，而曹小月亦用震惊的目光中看向不置可否的白蕊儿

曹小月：你犹豫了!你不会真的要去吧?你想嫁人了? !

白蕊儿：倒是不急。

曹小月：听见了吧!蕊儿她不急着嫁人。

白巡抚：为人父母，谁又真的盼着儿女婚嫁呢?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让蕊儿留在我身边。

白巡抚：可为父毕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总要找个好归宿，我才放心啊。

白蕊儿：父亲，我知道了。

曹小月：不是吧不是吧!都承永十四年了，还有人觉得不婚嫁就过不好下半辈子了?

曹小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马上就要妥协的白蕊儿，怒不打一处来

僵局之下，气氛尴尬，语意赶忙上前打圆场

花语意女子也好，男子也罢，婚嫁与否，都是个人自由。

花语意有人因靠近婚嫁而变得不幸，亦有人因婚嫁而得到救赎。

在曹小月错愕的目光中，语意开始一本正经地背诵在《景中乱记》中读过的句子

花语意承永五年，某贵女嫁于家仆，家仆继承家业后抛妻弃子。

花语意承永七年，某世家子按婚约娶世家女，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花语意承永十一年，天景邸抄记录了一位传奇女子，据她说她富甲一方，永葆青春的秘诀就是远离男子。

曹小月：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本小姐怎么从未听过。

花语意明雍书院，书阁。

曹小月：……

花语意景朝之大，无奇不有，但这也可另一个角度证明，婚嫁本身不是什么保证，重要的是自己的决定与经营。

花语意这世间有人需要陪伴，需要和心爱之人一起经营事业，亦有人享受一个人的逍遥快乐，更喜欢经营自己的故事。

花语意只要是自己做出决定的，那这两者都应该得到尊重。

花语意所以无论如何，都让蕊儿自己选吧。

曹小月：我才懒得管她!

曹小月赌气撇嘴，赌气朝白府外走去

花语意小月，你在玉梁人生地不熟的，这是要去哪?

曹小月：本小姐懒得管这档子闲事了，你行你上吧，我还不如和季同砚、宣楚师兄一起找……一起游赏去呢!

小月儿差点说漏了嘴，好在改口及时

花语意（我正有此意。）

白巡抚：今日午时，就是府中宴会常去的客栈，好好打扮打扮。

白蕊儿：我知道了。

看得出来，蕊儿并不情愿，但最终她还是应了下来，与语意起目送白巡抚离开

花语意蕊儿，如今只剩你我，你和我说些心底话吧

花语意相亲一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白蕊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白蕊儿：父亲平日很忙，我们不常交流。但去明雍前，他倒特意给我提过这位商会公子，还看了画像，是个清秀公子。

白蕊儿：只是那时，我并不知父亲有此意。我记得那位清秀公子家中经营，论财力势力，在本地也算与我匹配。

花语意蕊儿，我不关心他如何，我只关心你心中的想法。

花语意你是否喜欢他?又是否想嫁给他?

白蕊儿：未曾见过，何谈喜欢?只不过过去父亲提及时，我对婚嫁之事并无所谓，便也没表现得多拒绝。

白蕊儿：可自从入了明雍，我突然有些犹豫了。

说着说着，蕊儿黯淡的眸中渐渐生出奕奕光采

白蕊儿：认识了你和许多的同砚，开拓了眼界，我愈发觉得这世上值得去做的事还很多，更不急着嫁人了。

白蕊儿：但白家经营玉梁，免不了要和当地商会打交道，而那位清秀公子，正是玉梁商会的幼子。

白蕊儿又叹了一口气，眸中生了水光，楚楚可怜

白蕊儿：若是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既不伤商会与白家的和气，也可以不急着推进此事。

花语意我倒有个法子，只是有些风险。

白蕊儿：真的吗?

蕊儿目光灼灼，那里面似乎写满了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花语意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白蕊儿：意儿，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这是要代我去相亲? !

花语意嗯。

说着，语意就去换了身装扮

花语意（既然是代替蕊儿去相亲，总该打扮得像她一些，免得被人识破。）

白蕊儿：意儿，你现在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我。

花语意既然你说像，那一定就是非常像，我们应该可以瞒天过海了!

似乎是因为担心语意，蕊儿人虽上了街，但看着一直心事重重的

花语意别担心，毕竟是白巡抚择的婿，不至于太失礼，我不会有危险。

花语意而且就算被识破，也婉转地和白巡抚及商会那边传达了你不想相亲的心意，此事便不会这么被动了。

白蕊儿：道理我都懂，只是此事若不计划周全，还是有风险的。

花语意此事我心中已有计划，放心吧。

白蕊儿：说来听听?

花语意委婉拒绝婚事，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肯定是不够的，若是能有对方的配合，便能事半功倍。

白蕊儿：可那商会公子，为何要配合我们呢?

花语意让一个人喜欢你，要投其所好，那让一个人厌恶你，自然是投其所恶。

花语意他若喜欢吃甜，我们偏要点辣，他若喜欢温柔如水的，我偏泼辣似火，他若喜欢……

白蕊儿：似乎有些道理，但意儿你如何未卜先知他的喜好?

花语意我当然不知道，但我这不是来见他了吗?只要见了，便能猜到，更何况……

她轻笑一声，朝蕊儿做了个鬼脸，将原本绾好的长发梳乱

花语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蕊儿被她逗笑，这才下定决心似的掏出了商会公子的画像，递给了她

花语意好，蕊儿，你回白府等我好消息吧!

语意捧着画卷按图索骥，在客栈里寻找那位神秘的商会公子

但奇怪的是，客栈上下竟没有任何一位的食客，与这画中俊秀公子相像

倒是有一位同样拿着画卷、杵着竹杖，在客栈里兜兜转转的少年很是可疑

花语意你……

商会公子：你……

语意低头看了看画卷，又抬头看了看公子

花语意（这人和画像好像有些区别，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像……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花语意（让我仔细看看。）

花语意（眼睛是心的窗户，不管我相不相信，这的确是同一个人……）

花语意（不、这不可能，让我再仔细看看!）

花语意（骨相总不会骗人，这眉弓……颧骨……确实可一一对上……）

花语意（画像完成之后，这位公子应该经历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花语意（这竹竿……）

花语意（莫非他腿瘸了?）

花语意（可画像里他没有拐杖，而且我看他站得好好的，不像瘸了的模样……）

花语意（难道——他新加入了丐帮? !）

花语意（头发的长度与颜色都一致……应该不是个巧合。）

花语意（不过……这得多少天不洗才能变成这样啊?玉梁商会是缺水吗?）

花语意（这……这破扇子是怎么回事? ）

花语意（算了，都没水洗头加入丐帮了，没钱买扇子也合情合理。）

花语意（但没扇子就别拿了，一把破蒲扇算怎么回事，他的人生新目标是济公吗? ）

花语意（那不洗头也说得通了。公子原来志向远大，是我肤浅了! ）

花语意（让我仔细看看——“如、来、神、掌”?）

花语意（腰间还塞了两本书……画像上可没有。）

花语意（？？！）

花语意（这是要压人，不是，压猴在五指山下吗？）

花语意（也对，想当济公的人不学点武功怎么行。）

花语意（我再看看别的地方。）

花语意……这也不太像啊。

商会公子：……这也不太像啊。

他们摸了摸下巴，同时发出了感慨

花语意（我是替蕊儿前来，所以打扮无法与蕊儿一致。这位公子与画像如此出入，莫非……）

商会公子：你是白府的那个什么蕊……千金?

花语意白蕊儿。

花语意你是玉梁商会的公子?

语意颇为震惊，画中公子虽算不上俊俏，但也算是个清秀少年，可眼前人这模样……实在难以恭维

她丝毫不怀疑，凭这身装束，他若愿在客栈门口一躺，马上可以干起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乞丐营生

商会公子：对，是我，不满意?想聊了吗?

语意内心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少年似乎哪里不太对

商会公子：不说话?欲擒故纵?

语意在心中冷笑一声

花语意（这少年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商会公子：闲话不多说，既然父亲安排我与小姐相亲，那有些问题，我不得不先了解清楚。

商会公子：你是做轿子来的吗？女儿家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花语意世间险恶，人人都应该注意保护自己，岂能优待女子，不顾男子。

商会公子：姑娘竟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花语意啊这……

商会公子：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商会公子：都说美人细腰，白小姐，你的腰是否太粗了?

花语意是啊，都快赶上公子的脑瓜子大了。

商会公子：白小姐的眼光很毒辣啊!竟与我一致!

花语意是、是吗……

商会公子：好了，下一个问题。

商会公子：白小姐可曾读过女诫，会遵守女德吧?

花语意万物平等，想必公子男德也修行得不错?

商会公子：白小姐能提出这个问题，可谓见微知著!

商会公子：实不相瞒，小姐想法正合我意!

花语意嗯？

商会公子：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商会公子：请问，白家能给我多少陪嫁?

花语意一套白家刀法，希望公子能承受得住。

商会公子：好！

花语意哪里好?

商会公子：孔武有力巾帼英雄，当然是好!

花语意不如……下一个问题?

商会公子：没想到啊!白小姐居然是如此非凡之人!

花语意……啥？

商会公子：我也是相亲场上的老人了，之前相过的亲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白小姐这样脱俗的人物，我却是第一次遇到!

商会公子：莫非我今日真是鸿星高照时来运转?若能与白小姐结为连理，我可此生无憾!

花语意等等，公子是否有什么误会?

商会公子在语意面前手舞足蹈

花语意（从少年出现时我就感觉不对劲，少年骨相与画中相似，却刻意改了装束扮丑。）

花语意（还有他的那些问题，也十分诡异，想必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花语意（种种形迹，皆说明他也是被家中父辈逼迫来相亲的，怎么此刻却改变想法了呢?）

花语意（真就四句话，让商会公子爱上我。）

商会公子：哪里有误会?不瞒白小姐说，我也认为女子应当自立自强，不依附他人而存在，夫妻之道便是平等之道!

商会公子：可惜我之前遇见的女子，极少有人如此认为……

商会公子：今日遇到白小姐，可是难得的知己!

商会公子：既遇知己，岂有不珍惜之理!况且——

事已至此，语意不得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花语意公子，恕我直言，恐怕公子非我良人。

少年一怔，似是没料到自己会被她如此拒绝，呆在原地，片刻，他自语意打量了一番，好似明白过来

商会公子：白小姐难道是介意我这容貌?

商会公子：其实，我本也不是这个模样，今天……只是一个意外!

花语意这与容貌无关。

商会公子：那白小姐对我有何不满?小姐只管提出来，我都可以改!

商会公子突然如此热忱，让语意有些措手不及

花语意公子既然认同我的想法，引我为知己，那有两句话我也必须如实告知公子。

商会公子：白小姐请讲。

花语意所谓先有业后成家，我如今尚在明雍求学，并没有婚嫁打算。

花语意况且，公子也还年少，更该志存高远，多体味这大千世界，不要耽于婚姻。

商会公子听我说完，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商会公子：白小姐说得有理，只是错过小姐这般的人物，我实在……

花语意诶，公子此话差矣!你我既是知己，又何来错过?更何况，有缘的人，总会在远方相遇。

花语意公子说夫妻之道便是平等之道，既是通达之人，便更该尊重我的志向。

商会公子：好!就听白小姐的，待白小姐明雍结业，我再来相会!

语意觉得面前的少年，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所以她不得不端着足够冷静的架子，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地点了个头

花语意再借用我一位同砚说过的话， 你我同是因联姻受苦之人， 自然要互相理解和帮助啦。

商会公子：好，那就一言为定!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你觉得我们不合适。

似乎是怕她反悔一般，商会公子跑得飞快，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为蕊儿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语意的心情也轻松了些，准备回白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而她刚入白府庭院，就恰好遇见了铩羽而归的季元启，宣望钧及楚禺

花语意无妨，一时找不到线索也正常，若是失踪的乾门学子若那么好查，只怕公主早就得手了，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季元启：咦，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查到?

花语意（要是真能这么快就查到，就有鬼了。）

花语意季大少爷，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花语意对了，小月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楚禺：曹小月?我们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在白府吗?

花语意我们起了些冲突，她说去找你们了，你们……没碰见?

庭院的另一边，白蕊儿正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白蕊儿：不好了，小月她……她可能被流寇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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