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人间
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告诉我,带上两朵霓裳花去往璃月最东面的浆洗铺子。
左右无事,我便于路旁随手摘了两朵霓裳花,前去信中所写的位置。
到达那处时已是近午,捏着两朵花儿站在路边实在有些说不清的迷茫,就在我思索着要不要回去往生堂时,路边一个姑娘叫住了我。
“是先生让送来的霓裳花吗?”
她带着汗珠的脸庞笑得明媚,一点不见外地从我手中接过霓裳花,小心擦净双手揣入怀里:
“先生好久没来了,也难为还记得托人送来霓裳花。阁下这么走一趟辛苦了吧,来吃点茶点稞子如何?”
我并不认识她口中的“先生”是何人,但盛情难却,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跟了上去进到浆洗铺子里。
小铺五脏俱全,衣物和风干用的架子一摞摞搭在阳光下,蒸腾的水汽同姑娘家的笑声一道在屋子里撞来撞去,欢快的嗓音飞进内厨里又跳跃着飞出来,手中已然端着一盘稞子。
“阁下一路上辛苦了,来尝尝?过去先生最喜爱我这里的茶点了。”
我取走一块稞子,做工不似新月轩的精致,口感也不像万民堂那么殷实,却让我恍惚想起了什么东西。
我似乎在某段日子的午后常常吃到这样的味道,霓裳花挂着清晨的露珠摆在桌边,在洗衣铺子蒸腾氤氲出的水汽中,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一面同小女孩逗着趣,一面捻起稞子送入口中。
“对了,隔壁古玩街的大叔总来跟我讲,说是先生在瓷器铺子预定的青瓷盏到货已久,如果阁下是在为先生做事,不如就顺路去取走如何?”
若是往日,我约莫会迟疑上些许,可今日的事情多有蹊跷,左右无事,便走一遭吧。
道别了热情的浆洗小妹,我提着半袋茶饼来到信纸上所描述的璃月街尾。
这里实属偏僻,古老的藤蔓盘根错节,仿若驻扎在布满青苔的岁月里,一点点入侵整条深街小巷,几乎同青石板融为一体。
我于一家老旧的瓷器店前久久驻足——竟是已经关门大吉了,十字的窗棂透着泠泠的光。
伫立良久,在青石板的幽微凉意渗进足心时,我终于上前推开了这家店的大门,在推门的瞬间灰尘的味道同陈木香一道冲入鼻腔里,蒙蒙的烟尘散去后,能看见无人的柜台上赫然摆着一套青瓷茶具。
品相上佳,入手质地温润,釉色纯净,这家瓷器店的装潢和风雅意趣倒是颇合自己心意,稍许叹惋了一声来得不是时候,不过也无妨,等店老板回来重新开张时,自己再常来就是了。
正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思索究竟是何人在这里为自己订下一套瓷器,忽然于其上发现了一首诗文——盘面上用青花细细描摹了一句: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诗是好诗,不过,这是属于我的笔迹。
事情变得怪异起来。
我像是对这方瓷器甚是熟悉,在哪个岁月的角落里我曾戴着镜片手执它的白胎细细描摹,用釉下笔在上头勾勒青花与诗文,坐在这方柜台后不分晨昏,朝朝暮暮,直至亲手为其上完釉色。
在托盘底部漏出一张信纸一角:
“钟离先生,见信如晤。您有多久未曾去璃月港最北部的学堂了,今日倘若无事,不妨前去。”
于是我带着一提茶饼、一盒瓷器,又来到了璃月港北部的学堂。
我平日里也有来这里漫步闲逛,对路线颇为熟悉。即便如此抵达时也已到了学生放课的时辰。
迈步往里面走去,我慢悠悠登上学堂门口的青石阶梯,伫立于门墩之上往下看去。璃月的幼童们或三五成群、或作鸟兽散、或依偎在父母身边,从我身侧如出笼的小鸟般四散飞去。
我恍然透过光阴窥探到岁月的某个角落,孩子们环绕着我,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们或把我的衣摆捏得皱巴巴的,或一面哭得满脸花一面说有谁打了同学,或将琴弦拨得像弹棉花,或举着乱七八糟看不明白内容的纸片说“这是我们画的老师!”
而我则无奈地停止教学,告诉他们同学之间需得友爱,课业需得认真完成,琴艺课上休得玩其他的东西,否则老师要可打手板。
“哎,钟老师,多年不见了。”门口年逾古稀的老伯向我打招呼。
我想上前询问他什么,但是到了前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未曾有过在此处任职做老师的经历,而这位老伯的年纪太大了,听力似乎也出了问题,无论我如何打招呼他都听不大清明。
“钟老师啊,你在后街胭脂铺子里订的东西约摸着要做好了吧?可小心点别让娃儿们打翻了去。”
老伯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话,我大致听明白了这么一句。这应当就是下一站了。
璃月制胭脂水粉的铺子我仅仅只知晓春香窑,倒是不知在这后街的角落里也有这么一家铺子。
店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用料和建材都很殷实,倒也没有太多风霜的痕迹,门廊上镌刻着一句诗文——“寻画烛,照芳容,夜深两行锦灯笼。”
柜台的小妹正在打瞌睡,见有客人还吓了一跳的模样,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抱歉!实在是太久没有客人前来了,我……我不小心就睡着了!”
我连道无妨,向她问起这件铺子的事情。
“我们铺子过去可是很厉害的,不过那是老板还在的时候。我们老板制胭脂香料可谓一绝,人也是极雅致极好看的。”
“彼时店铺里的胭脂皆是老板一手制成,可谓风靡璃月。不过老板离去已久,到现在店内由他手制的胭脂仅存一份了。”
小妹看起来有些低落,我温声安慰了几句,思虑半晌后小心地询问起最后那份胭脂。我直觉这应当是重要的信息。
她似乎有些意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即展颜一笑,“不过,老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使没有老板在,我也能将胭脂制好,将铺子经营下去的。看先生生得好看,这最后一份胭脂便赠与先生,如何?”
谢过小妹后,我带走了那一份胭脂,前往下一个地点。
港口的廊桥、后山偏僻的草亭、街角不起眼的制琴坊、山水间的农家小院……我几乎用脚步丈量了璃月的每一寸土地。
我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而行至江边的桥头时,夜幕已然带着漫天星子降临这座城。
流水桥头,华灯初上。路边时时有商贩在卖纸雕灯、金风玉露盏、莲花灯一类的小玩意,颇有意趣,店家说着吉祥喜庆的话儿讨得一众叫好,四周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捧场地购买了灯盏烛龙,将江水点缀成流淌着期盼与愿望的长河。
我也前去购买了一盏莲花灯,简单到有些粗陋的构造,纱纸扎成的花瓣和蜡油的底座,不够精致,不足风雅,却正当合我心意。
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
默吟了一俳诗句,我未曾在花灯上面书写下什么,便就这么让它随水流飘去,那点橘黄色的光晕在河水间一上一下,于遥远的夜色中冒了几个头,转过水流湍急处,消失不见了。
而周围的人影与他们的灯盏逐渐清晰起来。
在光晕中,我看到我头生华发,谈吐考究,同浆洗铺子的小妹应承每日给她带霓裳花来,作为交换需得予我一筐茶饼;
我看到我细细雕琢着手中的瓷器,慢悠悠地勾勒每一笔花纹,镜片后的眸子微敛,目光认真而专情,流淌着潋滟的金;
我看到我一身青衫旧袍,席地而坐撑在古琴上打着盹,发丝和琴谱一道散落铺满琴面;
我看到我穿着闲适又散漫,头发却是高高挽起,将杵过的小钵搁下,牵起袖口用无名指沾染些许红脂匀匀涂抹在手腕上试色;
我看到我坐在古董店的柜台后,用烛台照着细细擦拭每一样古玩;
我看到我行遍山河湖海、名山大川,于璃月各地留下足迹,顺路护佑苍生,一时传有侠名;
我看到我金戈铁马,手执长枪于高空之上俯瞰敢于挑战我的生灵,烽烟四起,我用战争同武力一道打下江山,让我的城邦平地而起;
我看到我同苍生订立契约,我应许黎民繁荣与安宁,而他们则不得背叛与我;
我看到……
……
我看到了诸多故事、诸多见闻、诸多经历,而这些全都属于我。作为岩王帝君的我、作为武神的我、作为行者的我、作为旅行之人的我……作为“凡人”的我。
今日不知来日事,贪嗔痴爱度朝昏。
我竟忘了,我曾以千般姿态行走世间,在凡世留下我的名。
我征战沙场,金鼓连天,于乱世之中打下赫赫威名,力挽狂澜救苍生于水火,璃月的每一寸土地上皆有我的烙印,每一分文化、历史皆是我的底蕴,大街小巷传唱着岩王帝君。
“这旅途,可有趣味?”
我回首,点了点头,注视属于我六千年的经历,恍然之中,听见云端之下传来请仙典仪的声音——
“吉时已到——”
于是我纵身跃下,往人间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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