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悲喜并不相通

军营里因为新年也染上和气，入夜后所有人等待篝火明亮，温暖了每一个辛苦战士的脸庞

长城上一个关隘接一个关隘的被点亮，向下俯瞰，就犹如火龙的脊梁。

士兵们团团围坐，你推我攮，黢黑的脸上满是忠厚的笑容，一只只满是粗茧和伤疤的老手举起自酿的葡萄酒

“这难得将军允许，咱们自然要喝个尽兴。”

有人说他要唱歌，给大家表演一下，大家起哄，他便清嗓开唱，唱着唱着，大家都合了起来。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李信推辞不过，将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一杯下肚，喉管火辣辣地像被灼烧一般，但并不痛。

烟气重人几乎要把他吮出泪来，接连被灌了几杯后，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实在不胜酒力，先行离席

大家还在唱歌，“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帝都的少年追逐着一阵又一阵的风流，没有一首曲子可以流行三个月，边关就不同了。

这首《秦王破阵乐》他们唱了几十年，哪怕人已经不再，乐音仍然不改。

李信独自爬上角楼屋顶，坐在屋檐上，夜风习习，吹凉了他因为酒而发热发红的双颊，他瞬间感觉清醒不少。

他近乎着迷地俯瞰着议片土地，俯瞰着正在庆幸又活了一年的人群。

人们的笑声和歌声在篝火的烟雾中盘旋而上，可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歌与笑就如气泡一般消弭，在风中飘去，他缩回了手。

歌中的秦王，破阵六合，威扫四海，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信抬起头，这片欢乐不属于他。

他的身下似乎有层无形的膜，将欢声和笑语笼罩，他贴在膜上，与欢乐隔绝。

欢乐，与他毫不相干。

看啊，长城之上，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望向天空，是千亿星星低垂，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把世界拥入怀中。

世界是如此真实，却又像一场梦。

那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做梦？

闭上眼，李信任由自己漂浮在熟悉的旋律中。

他似乎听到号角吹响，洪亮悠长，三军齐唱，雄彻云雪，父亲意气风发，站在祖父身后；他在祖父怀里，好奇地望着下面诚惶诚恐的臣民。

“吾家吾国，吾土吾民。信儿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一切。”

祖父，在千阙宫殿之上，碧天清云之下，当祖父将自己高高举起，他是多么兴奋啊；而父亲母亲，又是多么欣喜。

吾家吾国，吾土吾民，那是祖父的守望，那也是他的守望，他曾决心守护的一切。

李信：我是李信，是太宗皇帝的长孙，是李唐宗室唯一的血脉，可是我如今穷困潦倒，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只能苟活于此。

李信：列祖列宗，父亲母亲，如今，你们又是否会在星空之上，看着我？或者是依然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生生死死呢？

吾家吾国，吾土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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