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之东隅

我叫桑隅，飞云商会未过门的二少奶奶。

行秋是飞云商会的二少爷，我爹娘和行秋的爹娘有着过命之交，所以我和他很小就订下了娃娃亲。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才五岁，他娘搂着我对他说我是他媳妇。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行秋长的很好看，所以总喜欢缠着他和他玩。

行秋只比我年长一些，看起来却像个小大人一样，走到哪都要拿着本书看。

再稍大一些，我和他在一家私塾里读书。我每次翻墙逃课出去玩都会被他抓住告诉先生，然后被罚抄各种各样的书。虽然每次都是我抄一小点他抄剩下的全部，可是他的字真的太丑了，总是被先生发现。不过好在他是先生的爱徒，先生从不说什么。

行秋一直都是那种温温柔柔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我向来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几乎从未和我大声说话过，唯一一次凶我是我要和他接触婚约的那天。

那天是我十五岁的及笄礼，两家一起为我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宴席。行秋的母亲打趣行秋说，马上就可以把我娶进门了。我那时经常看话本子，对男女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我明白我和行秋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普通的青梅竹马，我们日后可能会成为夫妻。

当时行秋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他的这种态度多少让我有些失望，感觉他好像并不是很开心。也对，我和他的婚约是父辈定下来的，并不是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或许他只是不想违抗父命，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照顾着我而已。

所以那天宴会结束后，我把他约到了小花园。他笑着问我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我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他想要解除婚约。

他皱了皱眉，脸色晦暗不明。

我怕他不同意，干脆破罐子破摔骗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嫁给他。

他的脸彻底黑了，咬牙切齿的问我是谁。

我随口说了个私塾里同窗的名字，他沉思了一会告诉我那个人不行，太花心。

他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好好听从，解除婚约就别想了。

我说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然后他就凶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许再提解除婚约的事。

真奇怪，明明就不喜欢。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他，不在和他一起上下学，私塾里也和先生申请了换座位，搬到了一个离他很远的位置。

我不再逃课，因为不想被他抓住然后和他一起待在藏书阁里抄书。

我早就不再喊他哥哥了，但现在我连他的名字也不再叫。

我疏离了他整整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傍晚下学，他拦住了我。

他把我堵在墙角，用身体挡住我的去路。

我问他干什么，他沉默了片刻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我说我没有，他说我骗人。

我说你既知我不想见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他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眸。

“你能不能不要躲着我？”他问。

“凭什么？”我说。

又是良久的沉默，我有些不耐烦的想要推开他回家。

“你真的喜欢他？”他问。

我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我骗他随口说的那个同窗。

“不喜欢。”我说：“之前骗你的。”

他的眼睛亮了亮：“那你能不能喜欢我？”

？

看见我愣住了，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却红着耳朵不敢与我对视。

“什么意思？”我问。

他小声的说：“飞云商会的二少奶奶只能你来当。”

我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还有个童养媳吗？”

他有些懵，我补充道：“就是小时候那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后来因为生病被送到南边养病了的那个。”

“你说的是止冬吧？”他问。

我摇摇头：“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反正就是前两年还回来带过两天的那个姑娘。我听你家仆人喊她三小姐。”

他笑了：“你说的就是止冬。”

“她哪是我的童养媳啊，我的童养媳只有你一个。”

不可否认，他这句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她是谁啊？”我白了他一眼问。

“笨。”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你都说我家仆人喊她三小姐了，你说她是谁？”

我张了张嘴，这才反应过来。

行秋止冬，行秋止冬。

原来是兄妹啊。

“可是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没有妹妹啊。”我问。

“她是我爹娘收养的义女，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才五岁，她还没来我家呢。”他说。

义女？

也就是说不是亲妹妹。

我瘪了瘪嘴：“你们名字挺配的。”

他微微弯下腰与我平视：“吃醋了？”

我别过脸不看他，骂道：“自恋。”

他又笑了，听起来心情很好。

“你就是因为这个躲着我的？”他问。

“那倒不是。”我说。

“那是因为什么？”

“别管。”

“好好好，二少奶奶。跟我回家？”

“？谁要做你的二少奶奶了？”

“你呀，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

“你迟早得嫁给我。”

“滚啊！”

那晚回到家，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信息量太大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说我是飞云商会的二少奶奶，是他的童养媳……

什么意思？难道他也喜欢我吗？

我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算了，勉强原谅他吧。

那日之后我和他的婚期被提上了日程，他说等我们卒业到了年纪就成婚。我有意气他，故意说不要，还想再玩两年。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似笑非笑的让我再说一遍。

“别生气嘛行秋哥哥，我开玩笑的。”我朝他眨眨眼，软着声音说。

他果然很吃这套，轻笑一声捏了捏我的脸：“没生气，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没生气？呵呵，但凡你别使那么大劲我都信了。

我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颊瞪了他一眼，他不但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还好心情的笑着。

行秋真讨厌！最讨厌行秋了！

我一边捶打着按照行秋样子缝的小人一边想。

偏偏我娘这时候还叫我去给行秋送亲手缝的香囊，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个丑玩意……

“行秋！”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推开他的房门。

行秋正坐在桌前看书，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中，给他渡了层金边。

“怎么了？”他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望向我的时候那个画面美的就像一幅画。

“想我了？”他笑着问。

……

要是没长这张嘴就更好了。

我把来的路上顺手买的精致手工香囊扔给他，恨不得砸他脸上。

“给我的？”他问。

“不是。”我说。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垂下眼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香囊，翻来覆去的看。

“自己做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过来。”他朝我招招手，我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

“再近一些。”他说。

？

“再近一些。”

？？

干脆叫我贴你脸上算了。

他的手探向我的腰间，一把扯下了那个巨丑无比的香囊。

？？？

“还给我！”我一时心急，直接扑上去想要抢回来。

“投怀送抱啊夫人。”他揽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说。

给我吓得连忙退后，恼羞成怒道：“谁投怀送抱了？不对，谁是你夫人？？”

“你啊。”他勾了勾唇，眼睛里满是笑意。

……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臭不要脸。

“你又骗我阿隅。”他举起那两个香囊对比了一下说。

被戳穿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太丑了……要不你还给我，以后等我缝的好看了在做一个给你？”

他点点头，把那个好看的扔给了我。

“？我说的是那个。”我指着他手中的那个丑的说。

“这个啊……不给。”他说，然后将香囊挂在了身上。

“我媳妇亲手做的呢，我要每天都戴着。”

“……”我有些无语：“随你便，反正是挂在你身上，丢人的是你。”

“哪里丢人了，这可是我的阿隅一针一线缝的。”他说。

“谁是你的阿隅，臭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要你。”

……好土。

得亏他那张脸长的白净我下不去手，不然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我的视线落到行秋桌下的腿上，又白又细又嫩……

想摸。

心动不如行动，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他疑惑的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我慢慢靠近他。

“你看那。”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窗外，趁着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狠狠的摸了两把。

手感不错，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我抬起头，刚好对上他错愕的目光。

果然，面对臭不要脸的就应该比他更不要脸。

“喜欢？”他挑了挑眉问。

我毫不羞涩的点头，行秋的腿要比好多女孩子的腿都要好看。

“提瓦特第一美腿，再给我摸两下。”我笑嘻嘻的说。

行秋皱了皱眉：“提瓦特第一美腿……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号。”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我：“想摸？”

我点头：“想，做梦都想。”

“那就过来摸。”他说。

我挪了挪椅子，朝他又靠近了些。正当我朝他的腿伸出罪恶之手的时候，他一把将我拽到了他身上。

“做飞云商会的二少奶奶，我的腿不仅给你摸，还给你坐。”他覆在我的耳边说。

我慌张的想从他的腿上下来，刚起身就又被他按着坐了下去。

“怎么样？”他问：“这二少奶奶你做不做？”

我一心只想赶紧下去别被人看见，根本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就点了头：“做做做！快放我下去……”

“这可是你说的。”他轻笑一声，按住我的头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顶着红透的脸骂道：“流氓！”

他没说话，只是还想再亲一下。我连忙捂住嘴，逃出他的怀抱飞速跑回了家。

……

后来的生活每天都是在和行秋斗智斗勇中度过的，平静到我差点就以为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了。

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止冬为了参加我们的婚宴从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行秋忙于安排婚事，接妹妹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搭话。

“好久不见。”我朝她笑了笑。

她也回了我一个友善的笑容：“好久不见隅姐姐。”

“这次回来能多待几天么？”我问。

她摇了摇头：“最多待五天。”

“这样啊……”

我话未说完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吵闹声。

“怎么回事？”我撩起车帘问。

“二少奶奶，遇到贼人了。”车夫告诉我说。

我抬眼看去，十几个拿着刀剑的人围住了我们。

为首的那个匪头子看出了我是主子，朝我说：“我们也不为难你，留下一千万摩拉就放你们走。”

我走下马车小声吩咐车夫：“这次出来的急没带侍卫，安全起见一会先带止冬走，我自有安排。”

随后我转向匪头子说：“大哥，这次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你看这些你先收着，我在这抵着，能否叫车夫带着我的侍女回去取？”

我将一大袋摩拉递给他，他掂量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坐在车上因为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而往这边看的车夫和止冬。

末了，他应该是觉得有我在这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点了头。

“别耍花招。”他说。

我抖了抖袖子又转了一圈，在他确认了我身上没藏暗器后说：“放心吧大哥，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又没有武器，总不能肉搏吧。”

他没说话，只是示意小弟将马车放行。止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我摇了摇头让她别担心。

“你们家小姐可在这呢，乖乖把钱送来，不然……”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刀。

他们走后我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抬头看着天空感慨。

这年头，拦路打劫居然都叫我碰上了，也是有够倒霉的。

有个小弟跑过去和匪头子说了些什么，匪头子看了我一眼。

“你是飞云商会的小姐？”他问。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那抱歉了，这钱还给你。”

？

见我一脸不解，他好心的解释道：“有人出钱叫我杀你，我已经接下了。本想着杀你之前抢一笔的，没想到你就是。”

我顿了顿，他要杀的好像是止冬。

“你是他们家小姐吗？”他问。

“是我。”我点点头。

止冬穿的比较素，我又说她是我的侍女，所以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小姐了。

“我可是要你命的，你居然这就承认了？”他问。

“我说不是你信么。”我笑了笑问。

他顿了一下：“你倒是性情中人，只可惜今天命得留在这了。要不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不能反悔，我是真不想杀你。”

我仍旧笑着：“让我死的明白点，是谁要杀我？”

匪头子沉默了片刻说：“按道理来说是不能透露雇主信息的，但反正你要死了告诉你也没关系。”

“陆家的小姐要你的命。”他说。

我并不认识什么陆家的小姐，估计是止冬在那边得罪到的。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说：“能不能最后再求你件事。”

“说。”他答应的很豪爽。

“我死之后让我的家人把尸体带回去。”我说。

“这个简单。”他点点头。

啧，还真是命运无常。昨日里还好好的，今日我就要死了。

我还没嫁给行秋做他的二少奶奶呢。

“我要是跑了你会怎么样？”我问。

“你觉得你跑的掉吗？”他笑着问。

我看了眼周围，确实跑不掉。

就这样认命吗？

不可能。

我还要做飞云商会的二少奶奶呢。

好在那个匪头子也没打算马上就杀了我，估计是想等到我家里人来了再杀好让他们直接为我收尸。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没一会，我便看见了行秋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止冬和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钱我带来了，放了她。”行秋说。

小样，还挺帅。

“那可不行，有人要她的命。”匪头子说：“既然你们来了，那就替她收尸吧。”

说罢，他举起刀就要砍向我。一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好多人在呼喊我。

“阿隅！”

“阿隅姐姐！”

“二少奶奶！”

我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匪头子的刀停住了，距离我只有两厘米。

“二少奶奶？”他问。

“你不是飞云商会的小姐？”

“她不是，我是！”止冬大声的喊道：“你要杀的是我吗？那你放了她，我过去！”

“别听她的，我就是飞云商会的小姐。”我连忙说。止冬身子弱，过来了必死无疑。若是我替她，说不定还有逃脱的一线生机。

匪头子看了我一眼，明显不信我讲的话。

“我要杀的不是你，你过去，换她过来。”他说：“我不想闹大，不然一个都别想活。”

止冬还在说让我回去她过来，我下意识的看向行秋。行秋冲我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留了后手。我思索了片刻，决定相信他。

当我和走过来的止冬相遇后，行秋一声令下，一队侍卫从旁边的树林中冲出，两方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我拉着止冬的手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眼瞅着马上就要安全了，正在杀敌的行秋却注意到匪头子拿了把弓正在瞄准我和止冬。

“小心！”他一边斩杀着面前的敌人，一边奋力的想要去阻止匪头子。

“嗖”的一声一支箭射来，我下意识的挡在了止冬前面。

“阿隅！”

我听见行秋喊我的名字。

“阿隅姐姐……”止冬慌乱的搂住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别怕，我没事。”我安慰她说。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是行秋跪在地上从止冬怀里搂过了我。

“阿隅，你别怕，我带你回家。”他说。

匪头子已经被侍卫按住了，他将我抱上马车命令车夫赶快驾马。止冬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呆呆的坐在一旁，我伸手碰了碰她：“我没事的，别怕。”

“闭嘴，别乱动了。”止冬还没说话到是行秋先开了口。

“凶什么，我都快死了你也不温柔一点。”我笑道。

“你不会死的。”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说。

我趁着还有些力气拍了拍他的肩：“你抱那么紧我不死也被你勒死了……”

话还没说完，我感觉到我的肩膀处有些湿润。

行秋哭了。

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衫。

“行秋。”我喊道。

“我在。”他应了一声，声音也有些抖。

“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我问。

他顿了顿说：“没有。”

“那你听好了。”我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轻声说：“我，喜，欢，你。”

“桑隅喜欢行秋。”

“嗯。”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点了点。

“行秋也喜欢桑隅。”

我笑了但也哭了。

“行秋，我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问。

“不会的，不会的……”

“我还没嫁给你做飞云商会的二少奶奶呢，好可惜啊。”我叹了口气说：“早知道就早点把你骗回家给我洗衣服做饭了。”

“你以后是不是就要给别人洗衣做饭带孩子了啊？”我问。

“我只为你一人。”他说。

“这话我爱听。”我点了点头：“不过你还是把我忘了吧，再找个童养媳应该还来得及。”

“我这辈子就你了，桑隅。”

“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了。”

“行秋，你的字太丑了，得好好练练。”我说。

“好。”

“别整天抱着书看。”

“好。”

“不要在捉弄重云了。”

“好。”

“别把我忘了。”

“忘不掉的，桑隅。”他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

可是我没有力气回应你了。

“我爱你，桑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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