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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床上的被子悉悉索索动了动,探出一只纤瘦的胳膊。
那只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划掉闹铃,又缩回被窝里去。想到昨天还剩下十几页策划没做完,宋亚轩扯开身上的空调被,强迫自己坐起身来。
他一边下床一边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昨晚喝了不少,地板上散落的衣服都残存着酒气,一件件捡起来,悉数丢进洗衣机。
阳台上能闻到隔壁邻居家飘来的的培根煎蛋的香味,宋亚轩舔了舔唇,把洗衣液的瓶子放回到地上,盖上洗衣机盖子。
“嘀——”,一声提示音后机器哐啷哐啷地开始运作。
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明显没睡饱的样子。差不多两年没睡过整觉了,从十七岁那年辍学打工起,再也没体会过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宋亚轩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盘算着写完策划案后摸鱼补个觉。
烧半壶水,冲一包麦片,这就是他日常的早饭。
他喝完麦片,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走到阳台晾洗完的衣服。
将衣架一个个挂到头顶的栏杆,低头,视线扫到楼底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们。
宋亚轩把晾衣杆随手放在旁边,双臂叠放在护栏上,望着少男少女骑着单车穿过黄桷树的树荫。
疲惫的身躯好似被注入了一些活力。
早高峰会很堵,再不出门就要赶不上打卡了,他背上电脑包,推开门。
迈进他的生活里去。
每年的体测都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学生们哀嚎了几句,最后还是三三两两去了操场。
好在今天不算太晒,一系列项目测完,只剩下八百米和一千米两个大项。
长跑是先男生后女生,于是先跑完的刘耀文和许诺坐在操场边的草坪上围观。
轮到叶知晓跑步的时候,旁边围观的男生一下多了起来。
橡胶跑道上,女孩挥摆双臂奔跑着,马尾辫在背后轻轻甩动。许诺往嗓子里灌了口矿泉水,半眯起眼睛。
“你说毛豆以前跟个假小子似的,顶着个蘑菇头还爱跟咱俩打架,现在怎么成了校花了。”
“女大十八变嘛,”刘耀文扬了扬嘴角,“走吧,去终点接一下她。”
到最后半圈很多人都跑不动了,眼看前面的人慢下速度,叶知晓加大迈步的跨度,超了过去。
跑过终点线,腿一软差点栽个跟头,被竹马眼疾手快地搀住。
许诺的语气贱嗖嗖,“行不行啊你,跑个八百虚成这样。”
回应他的是左脚被用力踩了一脚,确定了,叶知晓还是那个暴力的叶知晓。
“大姐,这我新买的鞋啊,给你踩出印子
了”
“活该!”
刘耀文看两人拌嘴看习惯了,笑着把水递到女孩手里。
叶知晓喝了两口,去跑道旁拿回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周末要不要去唱歌,和二班莉莉他们一块。"
“去呗,"许诺双手揣着兜,“啥时候,周六晚上?”
“周六中午吧,在外面吃个饭然后去KTV。”"可是中午我们要去看美女欸。”
“许诺你真是……”叶知晓作了个无语的表情,顿了几秒正色道,“其实我也蛮想去看美女姐姐的,不过我爸妈不让,说怕我被带坏。”
那个独居的女人像是一轮桃色漩涡,行踪神秘,衣着性感,在家庭住户居多的老小区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光叶知晓,许诺也在家长那里听了些闲言碎语。
“她平时都独来独往,跟她打招呼只会点点头,挺孤僻的好像。”
“我妈也这么说,我们小区到现在还没人跟她讲过话吧。”
“而且总是傍晚出门,很可疑啊。"许诺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刘耀文,“文哥,咋不说话?”
刘耀文目视着前方,淡淡开口,"我在想,如果我这几天少说话,小区里的人会不会也在背后议论我性格孤僻。"
闻言青梅竹马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诺讪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我们也不是背后议论,就随口聊聊嘛。”
“哎别说这个了,"叶知晓岔开话题,"周六你们想吃什么,火锅还是自助……”
体测完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向各自的班级走去,槐树上隐隐的蝉鸣预示着夏日将至,旗帜在风里飘摇,蓝天白云依旧。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谈论。
刘耀文的胸腔随深呼吸扩了一圈。
——
结果周六一行人玩到午夜都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包厢被巨大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塞满,刘耀文挤过音浪,拍了拍还在听女伴痛骂前男友的叶知晓,说家里催他回去了。
顺理成章地先行告退。
其实爸妈并没有催他回家,只是他自己觉得太晚了不想待了。
也许诺子说得对,他确实有点假正经,打小叔叔阿姨们就夸他懂事、有礼貌,他也习惯了做什么都很认真,从不让家里人担心。
出租车在小区正门口停下,刘耀文付完车钱,沿着鹅卵石路面往里走。
临近十二点,夜色静谧,于是前方说话的声音格外响亮。
"陪我再喝两杯怎么了,我给你钱。”
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打了摩丝的背头被路灯照得反光,脖子上戴了根很没品味的大金链子。
男人用劲拽住路灯阴影里的人,粗声粗气地嚷嚷,"别走啊,要多少你开个价。"
刘耀文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一把扯开那家伙的胳膊,“先生,你不是我们这的住户吧”,转头看清阴影里那张脸,呼吸凝滞了一拍。
那双漂亮得动人心魄的眼眸朝自己轻轻眨了一下,在身体里掀起滚烫的洪流。
"我住不住这又怎么样,"醉鬼男人抬手推搡刘耀文,“滚开,别妨碍老子。”
血涌上脑门,刘耀文蹙起眉刚要理论,身旁的人先开了口。
“该滚的人是你吧,再纠缠我要报警了。”
清冷低沉,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
刘耀文的思绪恍然劈了叉,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个此时此刻正拉着他的袖口、长发飘飘的美人邻居——是男的。
见宋亚轩真的拿出手机拨号,醉鬼男甩了甩手,“操,至于吗,老子找别人玩就是了。”
老鼠夹着尾巴似的灰溜溜窜出了小区。
路灯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刘耀文一时不知道该喊对方哥哥还是姐姐,双耳通红地问,"手,没事吗。”
宋亚轩的手腕被那醉鬼拽出了印子,他皮肤本就白,灯光下一圈红痕尤为明显。
“没事,"宋亚轩扬起嘴角,语调轻轻柔柔,“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
或许美人是不分性别的,即使知道对方是男人,刘耀文仍会没来由地羞涩。
目光躲闪,看看鞋尖,看看路边的灌木,悄无声息地看向前方,竟和那双带着笑意的明眸对视了个正着。
耳根的烫意蜿蜒到侧脸,少年垂下眼睫,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那个,我就住在你隔壁......我叫刘耀文,文刀刘,耀眼的耀,文武的文。"
视线里那双白净的手伸了过来,一只牵住他的左手,另一只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名字。
塑料甲片划过皮肤,电流经过般微微泛痒。刘耀文随着手心里的笔画念了出来。
"宋,亚,轩。”
正正好二十画,很容易记住,很难忘掉。
就这样交换了彼此的姓名。
楼梯间的灯昏黄暧昧,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台阶上。
与其说是自己跟在他身后,倒不如说是魂被他牵着走。
刘耀文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
视线稍微抬一下就能看见前面随着走路的姿势扭动的臀部,低腰牛仔裤上方是若隐若现的腰窝。
刘耀文听见自己的呼吸有点乱,佯装咳嗽了一声,撇开目光。
眼睛不看,鼻尖还是能嗅到宋亚轩发尾上漾开的香味。
不知道他是不是戴了假发,这个味道和上次的香水味不太一样,很好闻......
心猿意马地走到了住的楼层,继续向里走着。前面的宋亚轩突然转过身来,尽管刘耀文猛地刹住了脚步,两人的距离还是近得像抱在一起。
对方扬起眼睫笑了笑,"等我下。"
就像童话书里俏皮的兔子,他从小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然后倏地没了影。
刘耀文抬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如雨点般密集。
还没等他从方才靠近的暧昧中缓过来,宋亚轩又出现在门边,“呐”,递过来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巧克力奶。
少年收下东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挎包夹层里翻出一个粉色的小碎花布袋。
"对了,这个还给你。”刘耀文的脸在短短两秒内浮起绯红,羞涩地解释道,“上星期飘到我房间的阳台上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还......放心,我重新洗过了,干净的。”
宋亚轩没有直接拿过那个收纳袋,他拉开拉链,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漂亮的唇浅浅弯起。
“送你了。”
“送、送我?"刘耀文猛然睁大了眼,感觉心跳快要蹦出耳朵。
下一秒男人靠了过来,耳畔轻语里满含笑意。
"就当是你帮我解围的谢礼。”
——
关上门,宋亚轩把客厅的灯全部点亮,想了想电费,又关到只剩一盏。
他摘下假发套,坐到梳妆台前掰手上的穿戴甲。掰到第二只手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打开了免提。
手机里传出女人的烟嗓,“到家没。”
“刚进屋呢。”宋亚轩用桔木棒清理指甲上残留的果冻胶,“那个老色胚尾随我到小区里来了。”
“啊,没把你怎么样吧?"夹杂着喧哗和布鲁斯音乐强烈的鼓点,“明天我送你回家。”
“不用,咱俩又不顺路。”
“他都知道你住哪了,以后再来怎么办。”
“那瘪三怂得很,一说要报警马上就跑了,量他以后也不敢来。”
手平放在灯光下看了看,确认指甲清理干净后,宋亚轩拿起手机,切换成听筒模式贴在耳边,"不过也多亏有好心人出手帮了我一下。”
“保安大叔英雄救美了?”
“不是,"嘴角无声地扬起弧度,“是住在我隔壁的小男高。"
听筒里女人的语气变得揶揄,“高中生啊,帅么。”
宋亚轩解开牛仔裤,随手丢到旁边的沙发上,往浴室走去。
“帅,一看就是在学校被很多人暗恋的那种类型。”
“让他记得戴tiao。”
“神经病啊你。”宋亚轩哧笑了两声,“不说了,要卸妆洗澡了。”
“拜拜。”
挂断通话,先是点进购物软件下单了防狼喷雾,然后查看银行卡的余额,把三分之二都转进了父母卡里。
宋亚轩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开始卸妆。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浴室里,刘耀文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站在花洒下仰起脸。
凉水淋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水滴滑过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顺着结实的肌肉流淌而下。
愈往下,温度愈高,直至经过滚烫的某处后落在瓷砖地板上。
春夏之交的气温还称不上热,刘耀文却早早穿起了短袖短裤。
洗完澡回到卧室,桌上那瓶巧克力奶的包装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小水珠,他拆开吸管啜了一口,很甜。
碎花布袋被他收进抽屉的最深处,藏在厚厚一叠的奖状和证书下面。事已至此,算不算变态不清楚,刘耀文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正常。
窗外的天空像一滩浓稠的墨汁,水泥石灰被涂上一层剔透的月光染料。
夜已深,对面那幢楼还有几户亮着,有的灯火通明,有的则是电视机的光一闪一闪映在窗户上。
刘耀文侧过脑袋,看见隔壁的阳台也亮着光,想必宋亚轩还在收拾。
进门前忘了跟他说晚安。脑子里突然冒过这么一句无关痛痒。
手里的饮料不知不觉就喝完了,空纸盒瘪了下去。刘耀文回到室内把纸盒丢进垃圾桶,去外面的卫生间刷牙。
然后就是睡觉时间,躺在枕头上过了一遍明日的安排,很快进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酣然,翌日醒来,全身轻松。
他做了个梦,记不太清了。
只有宋亚轩的脸滞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在刘耀文心里留下的痕迹不深不浅,刚好忘不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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