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己是怎么回到师部的，莫寒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只是停留在自己昏昏沉沉踉踉跄跄的坐上了来时的军车，回到师部的门前，几个士兵恰巧正在将一块白色的门牌挂上去，不知为何此景引来了她一阵阵冷笑，呆滞的看了一阵，莫寒摇摇头朝着院内走去，刚走进办公室推开门，原本就浓烈的醉意在微风的作用下变得汹涌，她晕晕乎乎的倒在地上，直接呼呼大睡起来。没过多久，段艺璇完成了莫寒所交代的任务也回到了师部里，正巧路过了莫寒的办公室，见房门是虚掩着的，心里疑惑，悄悄敲了几下也不见有人回应，于是小心翼翼的推开，只见她躺在地上，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段艺璇急忙奔了过去将莫寒扶到沙发上，并且马上给师部的军医打去电话。

“你们几个都是废物吗？！我才离开办公室几天，你们就把师长照顾成这样，我走之前三令五申过，师长平日不能多喝酒，你们自己看看，师长现在醉成这样！”莫寒喝得酩酊大醉，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费沁源姜杉等人问询也纷纷赶来探视，而作为莫寒前任贴身副官兼秘书长的冯晓菲更是异常气愤，对着一众办公室人员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莫寒在装甲兵学院的旧部，莫寒觉得使唤着顺手就让他们一并跟随自己到了琉球。但是就是这些最了解莫寒的人，却让她出现了如此状况，冯晓菲大发脾气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

“晓菲……咳咳，这也不能怪他们，是我下的命令让他们今天不要跟着我的，你们都下去吧，源源、姜杉，你们也先回去忙吧，我不要紧……”莫寒刚刚醒过来，也听见了这些，朝着冯晓菲摆了摆手，用着极其虚弱的语气说道，偌大的办公室里面很快只剩下段艺璇、冯晓菲和冯思佳三人。“冯参谋长，我想知道……校长除了让您把曾艳芬押送到琉球处决，是否还有别的命令?”等这里彻底安静下来，莫寒请冯思佳坐到自己身边，她坐正了身子，轻声询问起来。

“莫师长，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校长的命令上只说让我把曾艳芬带到琉球交由您处置，其余的一概没说，您这是……”莫寒的一句话倒是问住了冯思佳，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斩钉截铁的向莫寒再次表示道，不过莫寒突然间的发问，让她不明就里。

“这个我都明白，可人死都要入土为安，难道关于曾艳芬的身后事，校长就没有一点交代？”莫寒心知自己这么问，肯定一无所获，索性点明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确实没有，我想您应该清楚，校长对处置她这样的叛逆如此大费周章，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她已经不再是我塞纳之人，种种前情一笔勾销，她曾艳芬的结局无关紧要，莫师长，我这样说，您应该明白了吧。”冯思佳越说越迷糊，在她看来莫寒兜了半天圈子，都是明知故问，也许在她心中还残留着一丝昔日同窗之情，还想为曾艳芬做些什么。

“哦……既然如此，曾艳芬是否可以在死后留一全尸，安葬于三尺黄土之下？”莫寒当然并非是真糊涂，她的一通发问实际上是将冯思佳带入了自己已经设计好的局中，而这最后一问才是真正她想要知道的底线。

“这……莫师长，我个人觉得恐怕不妥当，曾艳芬乃是谋逆叛国之徒，留她一个全尸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可是一旦修碑立墓，日后可是要遭人非议的，另外您也想想，这冲绳岛上的将士远离故土也正是因她而起，琉球一战多少好男儿血洒疆场，我们的所作所为，可不能对不住他们的亡魂啊。”冯思佳听到莫寒要让曾艳芬和平常人一样入葬，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苦口婆心的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冯参谋长错怪我的意思了，我只说给她一处葬身之地，说起这那霸城，距离此不远处就是先前我军与小鬼子反复争夺突入首里王宫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流满了淋漓鲜血，不知道葬了多少的英魂亡灵，我将曾艳芬埋于此处，是要让她偿还对战士们犯下的罪孽，以巨石压顶让她无法翻身，永远只能远远眺望她所背弃的国家民族，永远只能看着那让日本人近在咫尺却越不过去的海洋中线！如果校长问及此事，您同样可以如此回答，若是校长对这样的处理不满，可以让他告诉莫寒，为伍子胥，为公孙无知……皆可！”莫寒抬手指了指窗外的远处，郑重其事的对着冯思佳一字一顿道，她算是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了，冯思佳看得真真切切，她脸上停留的满是无法言说的复杂，虽然每个人都在嘴上指责曾艳芬是罪人，恨不能与她彻底划清界限，可莫寒岂能真如此，多年的故交已经在她生命中刻下永远的痕迹，她只能不再回想，假装一切从未发生，不过那都是未来了，一阵清风拂过，似乎可以抹去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就要迎来终章，冯思佳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这段小插曲掀起的波澜，会渐渐平息。

“莫师长……我理解您的意思，关于曾艳芬的事，我想多嘴一句，是不是可以尽快执行？”彼此沉默了片刻，冯思佳收回心绪，又向莫寒征询意见。

“这是必然的，不过今天怕是不行了，我们都喝得大醉，想必曾艳芬此时还没酒醒，这样吧，明晨一早我就把她押赴刑场，届时还请冯参谋长配合一下，与我一同验明正身，您回了帝都，也好对校长有所交代。”莫寒点点头，给了冯思佳一个十分明确的答复。

“好，那多谢了。”冯思佳也没多说什么，随口回应了莫寒。晚上莫寒在师部设宴招待了冯思佳一行军官，随便吃了一顿，就各自散去了，送走冯思佳，莫寒没有马上回去休息，残余酒精的作用，以及今日的情绪波动，搅扰得她久久不能平静，此时入夜后的首里王宫四下安寂无声，莫寒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走着。

“师长，您还没休息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莫寒循声望去，见是段艺璇快步迎了上来。

“哦，没有，我心里烦，索性来外面走走，散散心。”莫寒轻声回应段艺璇，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情。

“您交待给我的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按计划，早晨六点对曾艳芬执行枪决。”段艺璇正要去办公室里找莫寒，现在恰巧碰到，就把情况索性先告诉了她。

“好，不过一会还要麻烦你再去跑一趟，事情重大，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莫寒收到了满意的回答，点了点头，接着又嘱咐段艺璇道。

“是，师长”段艺璇响亮的回答道，按说自己应该转身离开，可看着满脸忧愁的莫寒，她又舍不下，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她想劝慰莫寒几句，于是缓缓又继续道，“师长……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还是和我说说吧。”

“我想那些个同期了，嘉敏、小鞠、晗姐、大哥……这些年总是聚少离多的，我知道，阿芬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一定也不理解，说句重话，我们11期的军官可能会因此抬不起头，毕竟这是维新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间谍案，唉……造化弄人。”莫寒略显伤感的说着，仰望星河，目光似乎要穿透苍穹直上九天，段艺璇还在回味这话语，转头再向说些什么，莫寒却已悄然走远，渐渐融入暗夜之中……

一声枪响过后，莫寒与冯思佳走上前，一位随行军官正在对着地上已经成为尸体的曾艳芬拍着照，至此冯思佳算是将自己的职责履行完毕，又马不停蹄的赶去那霸机场，莫寒亲自相送，走到那件军机前，冯思佳转身握住莫寒的手，连连道谢，“莫司令不必多送，您现在公务繁忙，还是要以军务为重……哦，对了，我临行前校长也特别嘱托让您在岗位上尽职尽责，莫安小成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

“多谢冯参谋长，这是自然的，校长还是放心不下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不过，我倒是也有一件事情想请您转达给校长。”莫寒也笑着，和冯思佳寒暄，一面又说道。

“莫司令有何吩咐就请讲，思佳一定带到。”冯思佳笑了笑，豪爽的表示道。

“您看这琉球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校长将这岛上的陆海空军指挥权交付给我，那是对我的信任，只是三军之权集我一身实在是过于繁重抽不开身，还请您转告校长，这第二装甲师的职务另选贤能之才担任吧。”莫寒故作正色说着，她的棋路很明显，曾艳芬的事情已经引起了王子杰对于十一期军官的猜忌和怀疑，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大张旗鼓的为自己升官晋衔，实则可能已经是暗流涌动不止，为了自保与赵嘉敏等人的安全，她必须以此欲擒故纵，用一招以退为进之策让王子杰将心落地。

“这……第二装甲师是帝国陆军机械化突击力量的拳头部队，而且是这岛上驻防的核心部队，正是因此校长才经过深思熟虑请您来担当重任，莫司令长官心怀谦逊稳重之心很好，但是也切莫让校长寒了心。”冯思佳与莫寒同为少将军衔的高级军官在帝国军队中摸爬滚打多年，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她自然是清楚莫寒的处境和思虑。但在冯思佳看来，此时自保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强有力的武装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以刚克刚。大概停了几秒钟，冯思佳面带微笑着又问了莫寒一句，“我看这第二装甲师之中龙虎盘踞，将帅之才也有不少，以莫司令看，可否有人能接此职?”

“无人，将兵者有，统帅者无。”莫寒斩钉截铁的回复了一句。

“我想……以后会有的，莫司令多多保重，我就告辞了!”冯思佳犹豫片刻，和莫寒道别，转身匆匆上了飞机。

“恕不远送!”莫寒也对冯思佳道过别，军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一周，向着西方而去，送走了冯思佳，莫寒也就此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司令长官，司令长官!”刚刚下了车，莫寒正欲迈入师部继续处理自己的公务，后面传来了秘书的呼喊声，她转身等待秘书停下喘气的时候询问发生了何事如此着急，秘书追上她连忙说道，“报告司令长官，给您收拾新军装的时候，在礼服的衣领里面发现的一封书信，还用火漆印封着，好像是挺神秘的，属下怕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急忙呈交给您。”说着秘书从口袋里套出了一个信封交到莫寒手上。

“快拿刀来！有写署名吗？”莫寒一边向大门边的站岗士兵索要刺刀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边询问着秘书。

“这信封上也没有写署名，我只记得这件礼服交到手上的时候，随行的一个叫杨晔的上校说这件衣服经过特别保养过的，还说如果有什么褶皱或者是处理不当还请您担待……呵，他们把礼服没有保养好还让我们担待?”秘书回答着，语气间又很是无奈的吐槽道。

莫寒抽出信纸打开，上面仅仅写了几行字，但是倒是非常工整大气，“吾师……哦，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司令长官了，见字如面，推举教导之恩情已晓，然无以为报，今师荣升飞黄，特此恭贺。晚生怀瑾敬上。”

“这有什么，让我担待就担待吧，谁让这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呢，我熨衣服就很差，学生又怎么会比我强呢。”看罢这封信，莫寒颇为意外的笑了笑，默默收好张怀瑾的手书，她大步流星走进师部，惟余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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