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费沁源与李星羽已经杀到了北麓山脚下，眼看左嘉欣的46师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距，可他们此刻却反常起来，迟迟不见动静，仿佛全体消失了一般。脾气火爆的费沁源不耐烦了，几步跳上指挥坦克，示意通讯兵再次联络左嘉欣，等了足足五分钟，步话机的另一头才传来声音，她一把抄起话筒，大声的呼喊，“喂！我是费沁源，请左师长和我通话！你们为什么还不从北麓突围，与我们三个团汇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回答她的那个声音，并不是之前的左嘉欣，费沁源对此并不熟悉，好在对方自报家门了，“费团长，我是46师前敌指挥部副指挥兼113团上校团长洪静雯，我部现在正在进行突围作战……不过可能要多花点时间，请您和李团长他们耐心等待一会！”

“洪团长，既然你们在突围，那我为什么在北麓下面听不到枪炮声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费沁源哼了一声，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追问起洪静雯。

“这个……费团长啊，我们遇到了一些小情况，无线电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们很快就会打通最后的几百米了，到时候自然会请贵部配合我们的，好了，左副师长叫我过去一趟，就先不聊了……”洪静雯迟疑片刻，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了费沁源，不过还是顾左右而言他，话到末尾，找了个理由匆匆结束了通话，费沁源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对方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一把扔下没了声音的步话机，费沁源钻出了坦克，恰好遇到刚刚布置好军队的李星羽来到战场最前沿。

“费团长，这边现在什么情况？”费沁源刚刚跳下坦克，李星羽连忙上前关切的追问道。

“左嘉欣不知道在搞什么，刚才她的一个团长告诉我，46师已经在突围作战了，可你看看，我们这里什么都听不到，真不懂他们是从哪里突围的，她左嘉欣总不会想挖地洞来找我们汇合吧。”费沁源极为无奈的摆摆手，也没好气的说起自己刚刚得知的情况。

“诶，还真是……按说我们和46师现在离得很近，他们要是正在突围，我们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李星羽表示认同的点点头，抬眼看着异常安静的北麓山头，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左嘉欣会不会要在这里玩个花样，好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最好也能立功什么的。”

“立功？他们这几千号人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她最好能保持清醒，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都是军人，又不是马戏团的演员，左嘉欣还是改天再表演露脸吧”费沁源摸了摸上衣兜，总算是找到一包薄荷叶，小心翼翼的掏出几片，她分出两片顺手递给李星羽，费沁源对于香烟和槟榔向来不敢兴趣，平时就喜欢这种清香刺激的天然植物来给自己提神，说来也巧，李星羽接到之后津津有味的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看来，李团长平常也喜欢这东西？香烟什么的，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说罢她爽朗的一声长笑，李星羽也付之一笑，等待着下一步的作战。

又过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费沁源准备再次和46师取得联系，通讯军士却抢了个先，一把钻出车舱，对着外面的她大喊一声汇报道，“团长，四团那边的打来电话，说有最新的战场情况要通报。”

“好，我这就来”费沁源信手将烟蒂扔在一旁的草地上，窜上坦克，斜倚着炮塔拿起步话机接听起电话，“喂，对我是费沁源……什么？46师主力正在攻击540高地？消息准确吗……现在战况如何？双方呈胶着状态啊，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马上向上汇报这里的情况，我们也会随机应变的。”费沁源这边刚刚放下步话机，她就立刻摸向挎在身侧的地图包，取出一张缴获的北大东岛地图研究起来。

“费团长，怎么了？”李星羽也说着走近坦克，抬头问起费沁源。

“刚刚得知的消息，左嘉欣领着自己的部下去攻打540高地了，现在和日军打得难解难分”费沁源拿起地图一跃而下，站到李星羽面前，顺手把地图摊开在前装甲上，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山头，“我料定左嘉欣是要来一出声东击西，先佯攻540高地，然后趁日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的时候偷袭背后的385高地，等自己从那里下山之后再和我们联络，哼，事到临头了，还在耍花花肠子，540高地附近真是山高路险，我们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干看着，依我看啊，46师最后非得被日本人一勺烩不可。”说到最后，费沁源一拳打在地图上540高地处，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些我们也管不了，我看不如这样，既然北麓这片日军守备很松懈，干脆我上两个营上去把他们端了，你手下的炮兵帮我们进行炮火掩护，我们上去之后马上去找左嘉欣，争取速战速决，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原路返回，从这里下山得了。”对于费沁源的吐槽，李星羽也表示了认同，回头看了看北麓的群山，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是不是太冒险了，如果左嘉欣真的有难，两个营也不管用啊，到时候别再把我们自己搭上。”费沁源迟疑了一下，有些担忧的提醒着李星羽。

“这没什么，毕竟我们是陆战队，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这不算问题，这样吧，我这就去准备进攻。”李星羽说着戴好钢盔，转身就要离开。

“好吧，那就这样办了”费沁源又爬上坦克炮塔，拿起步话机联络自己手下的炮兵，“听我命令，向北麓山上的日军阵地攻势极速射击，我说什么时候停下再停！”

前期的炮火准备足足进行了十分钟，密集的炮火覆盖过后，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头已经炮火连天，笼罩在一片烟幕中，炮声刚刚停下，李星羽随即亲率部下士兵发动全面攻击，神速占领了眼前的阵地，费沁源也没闲着，山上的动静稍微小了一些，她就急忙开始联系李星羽，“李团长，你在山上有没有发现46师的部队？”

“暂时没有，我们正在追击退却的日军，不过我看这群鬼子根本无心恋战，拼命向540高地方向撤退，他们怕是要赶过去包饺子，左嘉欣有危险了！”李星羽气喘吁吁的回复着费沁源，语气间满是焦虑不安。

“李团长，我看你们不能再追了，毕竟你手下的两个营算是孤军，46师已经被包围，现在不能再重演这样的情况了，我看你们还是原地驻守吧。”费沁源听懂了李星羽的意思，也十分急迫的提醒着她。

我明白，所以现在停下来了……要是你们也能上山就好了，大家的压力就都能小一点。”李星羽应声回答，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不说这些了，还是看看战局发展吧，不着急。”费沁源却笑了一声，转而安慰起李星羽，双方没有再说什么，费沁源也在紧张的等待新的情况传来。

“我说……别人都在杀鬼子，咱们团就在山底下看热闹啊？”费沁源正在走神发愣，无线电里幽幽的传来姜杉的声音。

“那你想怎么办？除非现在玉皇大帝下凡，把坦克都送上山头”费沁源没好气的回应姜杉一句，顿了顿，她又继续道，“等这仗打完了，我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左嘉欣，看看她是哪路神仙，让咱们这么劳神费心，她得补偿我们全团的人！”说着说着费沁源忍不住大笑出来，又无奈的摇摇头，静待战况发展。

原本无人关注的540高地，因为左嘉欣的一招险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战斗直到黄昏时分才总算有了结果，几路援军逐渐合兵一处，云集540高地上下，他们和46师的部队硬生生的砸开缺口，日军见大势已去，收拢军队向着身后的山区撤退。

费沁源是最后一个赶来的军事主官，见到李星羽之后，她劈头就是一句急迫的追问，“左嘉欣人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啊，她和大部队走散了，就连洪静雯，我们都是费劲找了半天才发现的。”李星羽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凝重的看向费沁源。

“唉，那洪团长呢，你们问过她没有？”费沁源又问道。

“洪团长伤得有点重，我让士兵先把她送下山了，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李星羽缓缓坐在一个炮弹坑边上，摸着手中的冲锋枪，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费沁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挨着李星羽坐到她身边，静静看着士兵们在一片漆黑中搜索左嘉欣的踪迹，又是大半晌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你说这左嘉欣也真是的，没有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老老实实突围就行了，这下倒好，自己的部队损兵折将不说，自己都不见了。”一分一秒的等待早就让费沁源不耐烦了，她忍不住骂了几句，说着就准备起身指挥士兵们扩大搜寻范围。

“你先别急嘛，再让大家好好找找，不过再怎么说，我看左副师长……怕是凶多吉少了。”李星羽见状拉起费沁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望着远近星星点灯的火光，转头看着一脸怨气的费沁源，更沉默了。

“得了，我去叫我们团的人也上来找找左嘉欣吧，这事不能再拖拖拉拉的了。”费沁源摆摆手，就准备呼叫山下的姜杉等人。

“哎，这怎么行，眼下岛上的日军残余还没完全清除，装甲团又是精锐，这边的事有陆战队盯着就行，我看用不了多久，肯定能找到左嘉欣。”李星羽连忙拦住她，很善意的提醒她道。

“这……你说的也是，权且这样吧。”费沁源看了一眼李星羽，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一声，转身看着远处，下意识的摸向上衣口袋，可找了半天，自己想要的东西迟迟没出现，她也只得作罢。

“团长，张师长打来电话了。”李星羽刚刚要继续指挥士兵们搜找左嘉欣，一名通讯军士匆忙跑到她面前，说着将步话机递给了她。

“嗯，知道了”李星羽接过来，立即回应张丹三的这通紧急电话，“喂，师长啊，我是李星羽……对，我和装甲五团已经替46师解围了，113团团长洪静雯受伤，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到医疗站了……左嘉欣还是没找到，不过我现在发动全团在山头阵地地毯式的搜索，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左师长……什么，您和第二装甲师的林楠师长正在路上啊，还有十分钟就到北大东岛了，那好，我们见面再详细说。”李星羽忙不迭的汇报着自己的情况，通话没说了多少就很快结束，李星羽刚刚放下步话机，原本还在一旁的费沁源不知何时走上前，李星羽看着她的表情，是有话要问自己。

“这电话是我们张师长打来的，问问咱们这边的情况，哦对了，你们第二师的林师长和我们师长快到北大东岛了。”李星羽顿了一下，简短解说的告诉了费沁源自己收到的消息。

“哼，三张纸糊个驴头，她左嘉欣好大的面子……”费沁源听罢只是不屑的笑了笑，正欲和李星羽再嘲讽左嘉欣几句，远处吵吵闹闹的走来几个陆战队模样的士兵，不断的大喊着，“团长在哪？前面有新情况！”

“我就是李星羽，怎么了，是不是找到左师长了？”李星羽几步窜到士兵面前，急忙答应道。

“报告团长，我们在前面的阵地战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肩章上的军衔显示是位准将，疑似就是46师的左副师长，您还是

过去看看吧，我们已经去叫46师的人赶来辨认了。”为首的那个中尉军官匆忙敬了个礼，连珠炮一样介绍了自己的发现。

“好，明白了，我这就去”李星羽平静的回答，转身走到费沁源身边，小声的告诉着她，“费团长，那边可能发现了左嘉欣的尸体，我们一起去看看”说罢又回头跟上那几个手下士兵，急急忙忙的走到一百多米外的阵地边上。

几个士兵将那具尸体抬到了地面上，三四个46师的校尉军官围拢在周围仔细端详着，一名陆战队少校等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发问，“你们看清楚了吗？这是不是你们师长？”

“没错……这就是左副师长……”军官们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无一例外都是哽咽的，甚至有的人还在小声抽泣，李星羽和费沁源赶到现场的时候，眼见气氛不对，悄悄询问了陆战队的士兵了解了情况，两个人别无他话，只是默默摘下军帽，向着左嘉欣的遗体郑重其事的敬上军礼，两支佩枪同时对准天空，几声枪响回荡在刚刚沉寂下来的战场上，短暂的默哀之后，左嘉欣的遗体就被自己的士兵缓缓抬起，送往山下。

“等等”李星羽忽然转身拉住了一个抬着担架的士兵，一脸正色的看着她，语气不大，却坚定不移，“左副师长阵亡的事，我看就先不要告诉洪团长了，她现在需要稳定情绪。”

“多谢李团长的一片好意……”士兵缓缓抬起头，满脸哀伤的答谢李星羽，随后缓缓走开，消失在了夜幕中，李星羽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久久呆立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惋惜。

“流汗不流血，流血不丢命，但是聪明人同时可以做到这两样”费沁源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悠悠的感慨了一句，说着走到李星羽面前，仰天一声叹息，“我替左嘉欣感到惋惜，可是我更惋惜那些白白送命的46师士兵，我们最好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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