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在陌生的城市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家都曾喝过同一口井的水,“扫”过同一条老街,上过同一个码头,吃过同一家大杂烩……
老乡在外,泪眼汪汪。可是有些人不行,青春的悸动中充斥着太多无法搁浅的是非对错,这虽残忍,可就是现实的一些人,真实的走向,有些东西逃无可逃,只能受着因为有的人的确是犯过错的人。
周末天蒙蒙亮,顾晨已然醒来睡意全无。
后天就是搬行李去学校的日子了,在“荒芜”的家里,也不想隐藏情绪,顾晨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抱着枕头一个人唉声叹气。
床也耐不住'咯吱咯吱'响,而顾晨隔着帘柩,看窗外雾蔼蔼笼罩的路灯像白月光一样坚韧又微弱,内心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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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我好渴,给点水喝行吧?”
顾晨不回家也就算了,那哥们有段时间住校他厚着脸皮睡过去也就算了,竟然凌晨一点两点钟尽找麻烦事。
顾晨迷糊着眼睛在乌漆嘛黑中咽了口口水,再次推了推那哥们,等待他劈头盖脸的骂声和救助。
顾晨大胆道:“渴死了……喂,外面断电了取不了水,你给我点!”
简直像只挥舞爪子炸毛的傻猫,在那哥们头发边上蹭来蹭去。
乌漆嘛黑里,秦烨然的其他室友不耐烦地咂咂嘴。
哥们突然起身,竟然没有烦躁,只是如同梦游那般跑下床在柜子里倒腾,回来时扔了两瓶娃哈哈到顾晨脸上,继续上床睡觉,盖被子前还不忘给顾晨摸头顺顺毛。
完了?都不打人的吗?顾晨惊呆了,兄弟这么好脾气以前怎么没发现?
懒得管那么多了,今天皮上皮下忘了喝水,半夜做梦遭遇旱灾,惊醒后喉咙都要破了,听起来很傻屌,竟然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晨开了一瓶娃哈哈就直接往嘴里倒,不够,再来一瓶,没喝完,桌子太远了,好困,直接扔枕头边了。
第二天是被兄弟用枕头拍醒的,还打人了,把被单和他的枕头和头发都泼湿了,又是梅雨季节,嗯,真的不是故意的,至于为什么自己头发没有波及到,真的解释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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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忆起这些,顾晨都会觉得自己像个姑娘一样矫情,他也认了,真的是……怀恋的快要死了,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能怎么办?
就像歌唱到一半失了声,曲弹到悠扬断了弦,就像妈妈才说要一起去迪士尼公园玩却转身坠楼自杀,那么突兀,那么令人窒息……
顾晨难受得浑身发烫,胡乱抓着头皮起了床,魂不守舍飘到洗手间,再去厨房做早餐,端出来,双目无神吃了一盘焦黑煎蛋,之后又静坐了好一会儿,突然闪电一样跑到房里把书包抱到沙发上,看书。
老妈说要温故而知新,要好好学习,老妈是中国非常有名的大学毕业的硕士生,顾晨想起她温柔的面容……
看封面,一直看封面……顾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课本封面看了好久,视野模糊了,眼眶也湿润了。
浑浑噩噩两天就这么过去了,高中的节假日本就不多,本应该抓紧每分每秒去解决一下暑期档没磨完的事,聚会呀,旅游啊,思考人生啊什么的,这些事跟顾晨从来沾不上边。这两年在日本,像无人问津的烂泥,在角落中腐朽,身侧空无一人。
周一大早上,顾晨提着一箱行李打开家门。
“柳叔你想吓死我?”
“求你了,能不能有点生命迹象,像个幽灵一样,本来今天就是阴天。”
“来干嘛?”
柳之霖雷打不动,谦逊回答,“想最后送琦玖你去上一次学,反正以后你更不会同意。行吧?”
“阴阳怪气!那走吧。”
刚一坐上车,那柳之霖就深色严峻盯着顾晨。
“又怎么了您?”
无视掉顾晨的满脸嫌弃,他伸手试探他的额头,带着些自责和恼怒质问他:
“怎么发烧了?!”
顾晨竟无力反驳,无言以对,这时候就这么不分尊卑了?不是老家伙把他培养的面面俱到吗?
“不要紧,快送我上学吧啊,不用担心……”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因为他莫名在柳叔的眼里看到了担忧,不求回报,亲人之间的那种。
不是错觉,雇佣心疼外国房东家的失宠且叛逃过又性情恶劣的儿子??不科学,不合流俗,可的确不是错觉,柳叔和自己一起生活在港城的那两年,他感受过很多次亲人间的相依为命,只不过后来淡了。
柳之霖自作主张非要在药店门口停下,顾晨和他一路唠下来下巴都酸了,最后选择沉默。
甚至于到了学校,柳叔表现得难离难舍,一片茫然。
顾晨不自在地朝他笑笑,“还在愣?都再见啦,您回去呀!”
“哦……哦哦……多保重!琦玖。”
天色空濛,细雨如酥。
柳之霖站在梧桐树下一边后退一边笑逐颜开地挥手离去。
时光还在不停游荡,难易也都得向前看,日子总是要过的,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上天赠与自己聊以慰藉的礼物了。
顾晨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提着感冒灵等一系列日常药品一晃一晃穿梭在圣恩高中的校园里。
按照金老师的悉心安排,总算找到了一年甲二和甲三两个班在F栋的一间合寝,四人房正好缺了一个二班房位。
“F——306”
没错了,就是这间。顾晨静悄悄站在门外面,情绪复杂,总有种异常的感觉,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青少年时期的孩子总是想太多,他觉得自己就是陷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是不是长此以往,会着魔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想要拾起一个恬淡的笑容,相信自己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他心里真很空落又夹杂着某种期待或者说畏惧,美其名曰:“墨菲定律”。
敲门后立马有人开了门……
四目相对,呼吸之间,顾晨的眼睛红了。
对方却不惊不怒,拿他幽深的眼神漠然打量着门外这人浑身上下。
秦烨然现在比顾晨高了那么些许,冷淡的样子像看素不相识的人。
不!从前他们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疏离,不可能有这种……对顾晨敬而远之的感觉……
顾晨的嘴唇小幅度的颤抖,他想扬起嘴角笑,笑不出,想开口说话……
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阿婆还好吗?
你也竟然来了这里?
我……
“好久不见,港城……”
没等顾晨把话说完,已被对方厌恶地打断——
“你也敢?”敢提港城?秦烨然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欲离开……
顾晨的心也就凝成了一块,血也冻成了冰,不过没关系。
走近叫住他,那声音像是从幽暗的山谷里穿出来,像将要奄奄一息之前竭尽全力,抛却所有的呐喊,微弱又倔强。
“烨然……”
那人回头:“闭嘴吧。”
那人的声音很温柔,眼里只剩一片极寒,有些不可名状的厌倦……走开了。
有一把冰锥从顾晨脚底尖锐刺入,冷到全身,痛到骨髓里,若是此刻自己对这样的秦烨然还有所奢望,那便是自欺欺人。
纵使万念俱灰,也没关系,其实顾晨在他身后低着头,红着眼,有些开心地笑了。
顾晨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黯然神伤站在门口,听见“嘭”地一声门关了。
圣恩高中的宿舍很奢华,四间房,两个卫生间,一个宽敞的大客厅,整体布局呈现一个矩形。秦烨然关的是他自己的房门。右手边第二间。
“Hibuddy!”
一道嗲声嗲气的男声扑面而来,顾晨差点后退,十分尴尬的把无处安放的手贴紧箱子礼貌性回以笑容。
那人手舞足蹈凑过来戳他胳膊,摸他头发,“Oh,Whatahandsomeguy!Mynewroommate!”
红白黑三色拼接格子连帽衫,帽子下面是一个鼓蓬蓬的蘑菇头,细圆枪黑色镜框下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下面有些许雀斑。整个儿的出场除开地方口音浓厚的英文发音和故作扭捏的音色,特别像个活版的哈利波特。
如此晃人眼睛的行头,顾晨被迫无奈在上学那天便记住了,不就萧潇那小子嘛。
“hello。”
顾晨不咸不淡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顺便打了个不完整的招呼。
“哦对了!濑凌琦玖同学,提醒你噢,卫生还没做呢。”
顾晨回头,“学校的……处分吗?哦,多谢提醒了。”
萧潇夺过他身后的箱子,有些阴郁的阐述道:“不是的,是我们寝室的所有房间。”
顾晨没有看他,横扫了一眼整个宿舍,四个门都闭紧了,客厅也没有太脏,不过阳台那里囤了几大袋子垃圾等着倒,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萧潇抬头接着又说:
“你先去教学楼打扫完后再回来这里也行咯。”
顾晨用余光又扫了秦烨然的房门一眼,敷衍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在萧潇手里的箱子,再看看他那双恢复了“天真无邪”的眼睛,表情似乎在问他抢了东西是想干嘛。
“哦,让我先检查一下你的箱子嘛,我是寝室长哦,学校最近管制刀具比较严格,你又是……嘻嘻!理解一下我这种劳动力咯!”
顾晨无力吐槽,眼不见心不烦。
“啊……你的房间是左边第一个!别忘了打扫卫生,待会我们去上课,你别偷懒哦,中午午休回来之前解决掉是最好的,这是规矩啦!”
顾晨有气无力说:“OK!赶紧滚去上课吧……”
萧潇顿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威慑力的。
顾晨回到房间关上门,开灯。
软木铺的地板,水晶一样的镜框雕花,华丽的欧式垂钻吊灯,玻璃的纯黑香木桌……镜、画、光、饰、挂、摆、陈、色无一不在彰显着品味与档次。
就是不那么对自己的胃口,总觉得如果躺在床上灯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于是拆了。
书桌上的瑞士糖色窗户是欧罗巴式风,打开后有个科林斯花叶柱式围栏,围栏上筑有大理石材料的天青色阳棚。
窗外幽翠盎然,闲雨飘飘。
差不多就行了,室友走了也少了些碍手碍脚,他也会看我碍手碍脚吧……顾晨想。
顾晨打开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散落在门口的行李,然后是一个人。
“你好。”出于礼貌,顾晨愣也不愣,淡淡打了招呼。
那人看着像个闷油瓶,唇色有些乌紫,紧紧抿着,像总在思考什么一样,给人一种很深奥,有学识的样子,他神神叨叨调了个头,抱着一叠书头也不回地从顾晨眼前走过去。
顾晨疑惑不解,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行李,默默想:难道就我一个人不正常?
挽起袖子,再去阳台找到了扫帚,对,闭着的房门都很自觉的打开了,除了秦烨然的,不过他可能早就走了……
姓萧的他的房间像爆破后的芦花鸡养殖场,白色的枕头芯散在上上下下,口香糖硬在地板上,膨化食品碎屑夹着啤酒汽水从桌上正往地板上流,连床上都七零八落着许多油炸食品……
顾晨蹲在地上捡,心里却很想笑,怎么会不清楚他把房间搞成这幅模样不过是故意刁难自己,其实他本人也不是这么邋遢,不然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一天擦无数遍?房间里怎会没有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化学酱料味?
真是辛苦了!想必那姓萧的把自己的房间糟蹋成这样时,表情一定特别精彩吧!这么说来,还怪我咯?
若是以前,顾晨不会这么随和,只是他发现自己变了,懦弱了也好,不懂得如何再因为这样无所谓的人,无所谓的事而挥舞拳头了。
真的绝了……顾晨整理完闷罐子和智障儿的房间后,挽着袖子拖着水桶和扫帚还有拖把小心翼翼站到秦烨然房门口时已是大汗淋漓。
不知道谁关了空调,拿钥匙锁了客厅的窗,真他……绝了……
冷静以后,顾晨看着那扇门,狠不得用眼神洞穿它,却连触碰门柄的勇气都没有。
“咯吱……”
门被人打开的一瞬间,顾晨腿一软,条件反射的,傻傻的稍举起拖把老实看着秦烨然:
“打扫卫生。”
这个眼神就是淡漠,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嫌弃,记恨,根本不存在这些端倪。
顾晨尽管很难受,尽管知道他反感,尽管像个可怜的傻子一样演着独角戏……尽管他稍作停滞后不答一语就走开了……
擦肩而过,顾晨低头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也没办法进去,他不需要。
那天晚上。
街灯隐入寂静的黑夜中,顾晨踏着校园满地金花,梧桐的阴影踟蹰独行,手里提着一打最普通的零食,话梅糖和娃哈哈,从下晚自习后在星罗棋布的城市里,在灯红酒绿中,火树银花下穿梭了很久才找到的。
顾晨打开门,客厅有两个人。闷罐子在写作业,姓萧的趴在桌子上吃宵夜。
顾晨拉开萧潇对面的椅子坐下,把袋子搁到桌上,看着眼前,正好萧潇在吃饭,他也就毫不避讳看着他吃饭。
萧潇:这小子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明明现在眼睛没有半分惧色,是我下马威不够厉害,他才一会就适应好了吗?还敢盯我!
萧潇把筷子一扔瞪着顾晨大声斥责道:
“真是一点事都没做过的小少爷!除了啃老就没别的能耐了吧?整理房间都不会呀?”
被筷子砸到了肩膀,顾晨挑眉笑道:
“萧姑娘,你能正常说话了呀?”
“你!”
他又拾起一袋调料包就朝顾晨砸过去,顾晨嘟嘟嘴,没办法,小孩子就爱恼羞成怒。
“行了萧潇,你就别吹毛求疵了!安静点!”
闷罐子说了这么多话……
行!不说话。
萧姑娘还是不罢休,起身要揍顾晨,顾晨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他正随手抓起闷罐子的硬书垫作势要打人,顾晨起身就跑了。
秦烨然回来了!
“啊痛!”
秦烨然站门口看着顾晨,顾晨瞪了那个打了自己头的小智障一眼,转身从桌子上提起袋子走到秦烨然面前,很自然的递过去。
对方有些不知所以望向别处,忽而噙着一抹笑冷眼看着他说:
“别给我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顾晨抽回手,低头吸一口气呼出,在他眼皮底下笑着说:
“秦烨然,对不起。”
说得意蕴深厚,而顾晨确是思绪久远着的。
萧姑娘唾沫横飞:“啊啊啊!刘启航你看这小子,开始抱大腿了!真——不要脸!”
刘启航:“Idon'tcare——呀!你再吵,我从窗口射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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