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远航（六）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谁都是从新人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张子航当然也不例外。

张子航身边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退出了，原因也很简单，演剧部的社团活动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美好。新人更是没有多少出头的机会，只能打打杂，在台下努力练习基本功，而且时不时被前辈们欺负，离开只是早晚的事。

张子航也一度都觉得这个破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虽然那个时候他进社团还不到一个月。

大一新生通常都是负责打杂，练习很辛苦。过了刚入社团的兴奋劲儿，张子航学长就觉得越来越无聊，甚至在社团活动的时侯悄悄溜号去厕所抽烟。

他一边抽烟一边在想，和他同期进来的学生大概都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吧，已经很久不见他们来参加训练了。真是没意思，要不自己也撤呗，可是待在社团还有学分可以拿，万一有机会上台表演的话，对自己以后的发展也是有帮助的……

张子航四处看了看，他周围并没有人，所以他将烟头扔到了地下，用脚踩了踩。洗了个手，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呵呵，张子航，你什么时候堕落到这个地步？演戏不是你的兴趣爱好吗，为什么现在提起来却只计较得失呢？当初那份心到底去了哪里……”学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步一步走，回了活动室。

还没回到活动教室，就听到蔺远学长又在教训人，“你们都没吃饭吗？让你们背个稿子背成这个样子，你们还好意思啊，社团也是有社团的规矩的。”

张子航冷笑了一声，又是这个人，他也只不过才是一个大二的跑龙套的，天天训这个训那个的，他好像跟跟天王老子一样。

要是他有钟景雨的能耐，自己也就认了。可是单凭一个学长身份就想压迫后辈，未免也太托大了。

“学长，是我们不对，我们毕竟是刚进来的新人，没有多少经验，不如就请学长为我们做个示范，我们也好知道什么叫做‘模范’。”张子航走进教室，十分的态度友好，九十分的来者不善。

可是这位蔺远位学长大概也是一根筋，他拿起了稿子看了一眼，然后将稿子放了回去，深情并茂的一句一句的背诵。

这下张子航彻底傻眼了，他喵的这篇稿子有很多字呀。这也是个憨憨，居然都背了下来。

其实张子航的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开始蔺远学长身边的新生也有在偷偷的笑，“我靠，只是念个稿子而已，用不用这么卖力……”四周都是稀稀疏疏的吐槽声。

可是蔺远学长丝毫不受影响，他继续背着稿子，他越来越全情投入，声调也越来越高昂，仿佛当周围的人都是空气。

张子航慢慢觉得，原来这个学长对喜剧的爱不逊于钟景雨，就算只是个跑龙套的，也是最认真的跑龙套，突然间他对这位脾气暴躁的学长肃然起敬。

虽然不情愿，但张子恒还是低下了头，诚恳地对蔺远说，“学长，对不起。”

蔺远学长也并没有搭理他，径直地走出了活动室。

张子航拿着那篇稿子，这是一篇著名的演讲稿，马丁.路德的我有一个梦想。

当天晚上心情复杂的张子航在校园里闲逛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晃悠到了综合楼的背后，这里人迹罕至，而且路灯也是坏了没人修，要不不会亮，要不一闪一灭，就算拿这个地方拍鬼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他听到了人的声音，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是一个今天上午听过的声音。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这是王子复仇记中最经典的一段台词。哈姆雷特在得知真相之后，内心的愤怒，内心的挣扎，全部被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没有错，下个月我们社团要演出的剧就是“哈姆雷特”。可是主角的人选早已经决定了，由于这次演出十分的重要，如果成功的话，社团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活动资金，所以容不得一点失误。社团的领导们，不得已让钟景雨这个大二的天才来演主演，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大二的学生担当主演，就算是二号角色都十分罕见。

但是由钟景雨担任主演并没有人反对。第一他是长得真好看，社团里的妹子十分乐见这个消息；第二就是他的演技确实令所有人折服，就算有些人再不服，在这种重要的情况下，钟景雨绝对可以挑起大梁。

“主演都已经选定了，蔺远学长居然还在这练习主角的台词，是因为不甘心吗？”张子航内心一边思索，一边走到了蔺远学长的跟前。

“学长，你想当主演吗？”张子航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对于这个从草丛中突然出现的人影，确确实实让蔺远受到了惊吓。

“你想吓死我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学长的。”

说完张子航递了一根烟给蔺远学长。

蔺远学长轻轻将烟推了回去，“如果你想做一个能够上台的演员，就不要再抽烟了，这会坏掉你的嗓子的。”

“哪有，很多女生不是喜欢男生的烟嗓吗？”张子航点了一根烟，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呵呵，那概率有多大，当你真正上了台要背声调比较高的台词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或者是破嗓了，你大概就没机会再上台了。”蔺远学长居然没有过多的责备张子航，而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张子航怀疑蔺远学长脑子瓦特了，这和自己印象里的学长完全不一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学长，这次应该是演哈姆雷特的友人吧。”

蔺远学长点点头表示回应。

“那为什么……”

蔺远明白他的意思，“你问我想不想当主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既想又不想。我很喜欢演戏，我想让被别人认同，当主演大概是每一个演戏的人的梦想吧，我一直都想，无论过去，现在，将来……”

“但是却不能。因为钟景才是最适合主演的人选，他是真正的天才，每一次看他演出，我总会觉得上天真的不公平，我和他付出了同等的努力，却达不到和他同等的水平……”

“学长……”张子航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

“钟景雨凭借自身的实力，打破了演剧部这么多年来的传统，我真的很钦佩他，我看着他的哈姆雷特，我看着他手上的剑，我知道我必须加倍的努力，我想有一天成为和他一样的主角，或者即使不能够成为主角也要成为最能配得上主角的绿叶。”

“学长你又何必这样卑微，我刚刚看到你的表演，已经很好了。”

“那比钟景雨如何？”

“……”张子航说不出话来了。

“这不就得了，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还要练习主角的台词？”

“我虽然不能成为舞台上的主角，但不代表我不能向着主角努力，现在的我和天才是有差距的，我会尽我全身力气，将这个差距尽量缩小。”

这一瞬间，张子航仿佛觉得那个爱欺负人的学长，只是蔺远学长的一副画皮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们这些新人？”张子航即便对蔺远学长有了改观，但提起这个话题还是很气愤，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你还真是够直接。”

蔺远学长将张子航的烟掐了下来，“不要再抽烟了。”

“我并不想欺负你，但我不得不欺负你们。我也是从新生过来的，我也是被前辈们一路欺负过来的……”

还未等蔺远学长说完，“就因为你被别人欺负，所以你就要欺负别人，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吗？”

“我不否认，我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很不甘，我想让别人也知道我的感受。但我还没有无聊到从欺负别人中获得快感，也不会借着别人的伤痛抚平自己的伤痛。”

“那为什么！？”

“因为我要合群！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这一届的学生来做主，钟景雨的上台就代表着我们的话语权逐渐的增多了。如果我不欺负你们，就会和我这一届的部员产生矛盾，传统并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之前是被前辈们欺负，我们必须忍着，因为不忍就没有办法有上台的机会，多少新人因为受不住委屈离开了，可是我们一路将这些都扛了过来，我终于可以演一些跑龙套的角色了，再熬一年，我就可以演更好的角色……”蔺远学长的眼睛中充满了希望。

“下一届的领导们，应该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到时候他们就是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权力的掌握者，如果我不够合群，很有可能到了大三还是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可是我并不想就这样结束啊。”

说着蔺远学长站了起来，给张子航鞠了一个躬。

“对不起。”

张子航坐在那愣愣的，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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