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r/Astrologie占星」
今年的占星师逝世纪念日和以往的有些不同,因为今年是伟大占星师阿德莱德逝世的两百周年。平常的纪念日罗德尔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推脱不去的,除非是整数,迄今为止从他出生到现在也就经历了两个整数,这次是第三个。阿德莱德的追随者们和一些贵族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使用度假村进行装修布置,占星师纪念馆也顺势推出了阿德莱德限量纪念款周边——平时也没见纪念馆多积极,可以捞钱的时候倒冲在了最前面——而全奥德莉最出名的阿德莱德日报也是在一个月前就开启了“阿德莱德逝世两百周年纪念日”的专题活动,分了好多个板块,其中一个就是罗德尔接受采访的板块。罗德尔看了采访,不得不说杰弗里还是有些功夫的,他自己都觉得垃圾透顶无聊至极的采访问题竟然在杰弗里的手下生动了许多,为什么主编还不是他?
纪念活动在阿德莱德逝世这一天将会达到高潮,从开始到收尾持续一个半月,因为是整数。平常纪念日整个策划也就基本持续一个月,因为奥德莉居民们会过着大量的纪念日,比如迪特里希纪念日、两个剧院周年纪念日、维多利亚号沉船纪念日、城中混乱纪念日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纪念日,似乎只要奥德莉居民们想,天天都可以是纪念日。不过像阿德莱德纪念日策划这么大的应该也只有迪特里希纪念日和城中混乱纪念日,其他都是喜欢这些研究这些的奥德莉居民自发组织起来的,因为他们天生爱凑热闹。
罗德尔也很忙,两天前杰弗里交给了他一篇发言稿,邀请他在纪念日这天站在度假村的舞台上发言,这件事是他第二次做,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发言稿不知道为什么比前一次长了一张。
于是他问了杰弗里。杰弗里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今年是两百周年。”
“两百周年和一百九十周年有区别吗?”
“当然有。”杰弗里郑重的点头,“一个是整数,一个是整数的整数。”
说着,他拍了拍罗德尔的肩:“如果你有幸活到三百周年,你就会看到三百周年的稿子又会比二百周年长两张,至少——我们主编是这么说的。”
稿子每次都是和勒诺曼家族合作密切的阿德莱德日报写的,而阿德莱德日报会拿到纪念日的独家刊登版权,阿德莱德日报的上级电视台也会拿到独家直播权,这点罗德尔知道,但一次比一次长……
“我可以自己写吗?”
“你觉得你可以吗?”
罗德尔认命的看起了稿子。
杰弗里充满怜爱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记得要背下来,不背的话到时候低头看稿子不好拍照,这——也是主编的要求。”
“……”
于是这两天他除了睡觉就都在看稿子,在这期间卡特琳娜来找过他两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周而复始。
在罗德尔好不容易把稿子完整背下来一遍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现在是黄昏,整个城市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被太阳照耀一天的城市终于有了在黑夜喘息的机会,黑夜是许多人的天堂,也是罗德尔的天堂,他们可以在黑夜里苟活、忏悔、祈祷,在黑夜里看见未来。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度假村被挂起来的彩灯照的灯火通明,或许现在坐着直升机到天空上转一圈这里也会是最耀眼的地方,像奥德莉的眼睛。罗德尔小时候疑惑过为什么明明是逝世纪念日却一点悲伤的气氛都没有,祖母告诉他:“因为阿德莱德女士去了天上,回到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她属于夜空,属于星星。”
阿德莱德是在仰望星空时去世的,她坐在椅子上,眼睛里倒映着星空,直到把整个星空都烙在她眼里、心里,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跟随着星星的指引。这是属于她自己的预言,也是罗德尔唯一一个相信确实是预言的预言。
“感谢各位的前来。今天,是奥德莉最伟大的占星师阿德莱德·勒诺曼女士逝世两百周年的日子……
“她属于夜空,属于星星……
“她一生都在仰望星空……
“以上,再次感谢各位。”
来的人很多,罗德尔感觉他们的眼睛里都倒映着星星,但应该只是琳琅满目的彩灯。在他下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待着的卡特琳娜,手里拿着装有蛋糕的小盘子,小盘子上还有一枚小叉子,她看见罗德尔,一只手拿着盘子一只手朝着罗德尔挥了挥:“讲的真精彩啊,我都要听入迷了。”她说着,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了走到她面前的罗德尔。
“谢谢,稿子是杰弗里写的。”罗德尔接过,叹了口气,“两天时间我也能背下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我说的是你,又不是稿子。”卡特琳娜笑眯眯的,她抬起头看着星空,“阿德莱德一生都在仰望星空,她是幸福的吗?”
“或许是吧。”蛋糕不是很甜,是很适合他的口味。
“接下来没事了吧?”卡特琳娜问道。
罗德尔摇摇头:“没事了。”
帮卡特琳娜占完星之后应该就不会再遇见了吧,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了帮她占星罗德尔恶补了许多关于占星的书籍,他想尽量着说点好话让卡特琳娜开心一些,他不想让她失望。
其实虽然挂着“占星师”的称号,但罗德尔从接手占卜屋开始就没怎么占星过,很多时候都是塔罗占卜。塔罗占卜其实更像是一种概率游戏,就算翻出了不好的未来他也就如实解答出,毕竟大多数来占卜屋的人都是相信占卜出来的未来,即使不相信,在“阿德莱德女士”的威慑下也只能选择相信,更何况这个“未来”是自己翻出来的。占卜屋罗德尔座位的正上方就是阿德莱德的画像,眼神死死的盯着坐在位置上的人,看上去时微笑着的,但罗德尔觉得应该是似笑非笑。另一种比较少用的就是水晶球占卜,在罗德尔有一定把握下可以忽悠别人的时候才会使用,如果客人有暗示有意愿要点这个他也会用,看出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罗德尔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他还是看不见一颗星星。
“我们可以去海边走走,往占星师纪念馆的方向,那里有阿德莱德女士的雕像。”卡特琳娜提议道。
“好。”
于是他们离开了挂着彩灯的场地,朝着黑暗的大海边缘走去。海浪击打着沙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深夜的大海总是汹涌澎湃,带着未知的恐惧,和黑夜连成一片。以前罗德尔看到过阿德莱德写的一句话:“黑色的夜晚和黑色的大海应该怎样区分呢?”她给的答案是“黑色的夜晚有星星,黑色的大海没有。”而此时此刻在黑色的夜晚和黑色的大海连成一片,完全分不清的情况下,罗德尔却很清晰的知道那是黑色的夜晚,那是黑色的大海。“天上好多星星啊……它们一眨一眨的,它们像眼睛。”他听见卡特琳娜的感叹,而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他好像看见了。
在阿德莱德的占星手册上,不同的星星有着不同的寓意,她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书写每颗星星独有的意义,是不是编的暂不得知。罗德尔此前虽然背下来了,但在他发现那张纸条后就再也没信过阿德莱德的一句话,坚定不移的认为她就是骗子,他也是骗子。
……星星是黑色的。
黑色的星星是黑色的未来。罗德尔停下脚步,在卡特琳娜疑惑的注视下第一次使用了他学到的关于占星的方法。阿德莱德的占星手册告诉他占星需要有足够的虔诚,需要密切的关注每一颗星星的轨迹,需要安静的环境。此时此刻卡特琳娜没有打断他,海浪似乎也停止了,世界像是变成了一个房间,他随便喊一声就能听到回声。
……关于卡特琳娜,是黑色的。
不,不只是卡特琳娜。
它们都熄灭了,像是在黑暗中隐藏的死死盯着他的蛇,正在等待着吞噬世界的时机。现在的夜空像一个黑色塑料袋,似乎望不见底,底又似乎触手可及,谁也不知道黑色塑料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很久以前罗德尔翻阿德莱德的占星笔记,他知道城中混乱的导火索是维多利亚号的沉没,而阿德莱德是靠着预言维多利亚号的沉没而出名的,阿德莱德虽然是骗子,但不管是在哪个笔记哪个书籍上,她都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像是真实存在一般。她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占星过程:“世界是黑色的,我知道那黑色的是星星,但它就是熄灭了,它一动不动,它在等待着杀死我。然后我看到了它说的未来,漆黑一片的未来,黑色的大海吞噬了巨轮。”
“最近,有什么正在建造的,打算出海的巨轮吗?”
罗德尔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让卡特琳娜疑惑的“嗯?”了一声,但她看见罗德尔失神似的盯着天空,或许是在占星,她想了想,回复道:“正在建造的没有,但是打算建造的有伊丽莎白号,据说是想要建成安柏最大最安全的游轮,预计建成时间好像是1750年吧,我有看到过设计图。”
“是吗……”这句话被海风吹走了,只留下模糊的影子,卡特琳娜抓不住。
这是罗德尔第一次用实际的占卜得出真正的结果。他听见星星在暗中告诉他,卡特琳娜的未来是黑色的,她终将会成为战争的其中一个,甚至微不足道的牺牲品。他又听见了卡特琳娜之外的更大的未来,是奥德莉的未来,奥德莉的未来也是黑色的,奥德莉会被毁灭。
毁灭之后呢?会被重建吗?
他不知道。城中混乱后是由新的领导者重新上位掌权,慢慢的恢复秩序进行发展。但这次有不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同,或许本身就没有不同。
罗德尔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哪本占星书看过的话,是阿德莱德写的:“未来的唯一作用就是不断重蹈过去的覆辙。”
他不觉得这句话对,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觉得这句话对。
一切都恢复平静,只剩下他的心。
「Fünf/Das Ende尾声」
罗德尔一点都不喜欢夏天,夏天太热,待在占卜屋里就像待在烤炉里一样,他还在筹备着给占卜屋买个空调造福一下后代。所以夏天的时候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让许多人都找不到他,包括卡特琳娜。
所以卡特琳娜才去找了杰弗里帮忙,杰弗里又恰好因为阿德莱德逝世两百周年纪念日要找他做采访,恰好杰弗里带着他们两个认识了,恰好纪念日当天听说有很美的星星。
“占星好突然,有结果了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卡特琳娜啼笑皆非。
“……好。”
他用着最缓慢的语气,陈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他一点也不想管什么泄露天机会被处罚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只想迫切的找个人分享刚刚看到的一切,这个人最好对别人什么都不会说,卡特琳娜就是。
“……这样啊。”
卡特琳娜只是叹了一口气。
“未来是无法改变的不是吗?”
她没什么情绪波动,脸上还挂着笑。
“或许可以,但我不知道。”罗德尔说。
“那就是不能改了,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一个就全部‘哗啦啦’的倒下了。我相信星星,我既定的未来既然无法改变,那我就遵守它。”
“但或许会有机会……?”
“我知道了未来,我想改变,但结局不会变,我就这么一圈一圈的绕着,这个问题按下去了新的问题又上来了,结局不会变。”
罗德尔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他们最后没有再去到占星师雕像脚下,在海边散步了一圈就回去了,卡特琳娜被仆人接走,他一个人回家。
很久之后总是有人问他:“奥德莉的星空是什么颜色的?”
“是黑色的。”他总是这么回答。
—E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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