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将她拉到一扇门前,门口打开的一瞬,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
那是一个摆满人台与衣架的房间,琳琅满目的服装与饰品遍布在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不论是日常休闲、工作制服、还是裙装裤装……这里的服装样样俱全。
“你没有告诉我你的衣服尺码,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我去了服装店,把我看到的都搬了回来。”怪物解释道,“你不用为这付钱的,这是给你的礼物。”
她走近去看看,怪物为她单独腾出了一个房间摆放这些崭新的衣服。这里的衣服比一个时装店里的所有衣服还要多,就连内衣也有不少。
“不穿内衣的话会不太舒服吧?虽然以我的身份关心这个很奇怪,不过我不希望你穿得难受。”怪物笑着说道。
“我的礼服呢?”她冷不伶仃的问了一句。
“你昨天换下来的裙子吗?我拿去清洗了。”
她突然伸手狠狠揪住怪物的衣领拉向自己,这个举动不是想要亲吻那张脖子上的脸,而是她威胁似的质问。
“拿去洗?你知不知道那套礼服值多少钱?”
怪物弯下腰好让人放下踮起的脚尖,“不知道。”
“从上面抽一根线足够抵你十颗内脏,你说呢?…如果你有内脏的话。”
她的话语阴冷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妩媚,猩红的双目被垂下的黑发遮去半边,如果是钟鸣城人被这个毒辣女人这般质问,恐怕早就吓尿裤子了。
“我会以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在不损坏这件衣服的前提下清理干净的。”怪物只是淡漠地回应,“毕竟那条裙子很漂亮,我也不希望你再也没机会穿上它。”
她粗暴地甩开手又将怪物推远。
“那件礼服,是婚纱吗?”怪物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头骨,又看了看她嘴角低垂的侧脸,思索片刻后问道,“应该不是普通的晚礼服对吧?”
“……”
一朵紫色的蔷薇,递到了她面前。
“这个是,在外面凑巧看见的,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怪物试探性地对她说道,“那时你也拿着这样的花束,头上也别着这样的头饰,对吧?”
蝎尾冷眸望着那朵在她面前垂下的玫瑰。
“你那时,要把那束花献给谁呢?”
“……”
“以后,就算你找不到要献花的那个人,你也可以把花寄存在这里,我已经做足了准备,我想替你保管那些感情。”
蝎尾合目,一挥臂便将那支玫瑰拍飞在地。
“不要以为自己套上他的皮,就可以成为他了。”
她抛下一句刺耳又冷酷的话语,背过身走开。
“你只是个兵器而已。”
怪物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好心递出的花枝被她随意践踏,在它落至地面沾染尘土的一瞬,花瓣原本鲜艳的紫也变得黯然失色。
“我没想过要成为任何人,我只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去…尝试爱你。”怪物心灰意冷地说道。
在怪物道出“爱”这一字眼时,冷漠的女孩突然驻足。
“我拿出了最好的给你,我对你做我认为最好也最正确的事。可你的回应让我感到悲哀。”
她侧过身回头远远望去,高大的怪物蹲下身拾起了褪色的玫瑰。
“我知道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不过在你愿意向我倾诉之前,我会坚持继续对你做正确的事。所以没关系的,我接纳你的任性。”
她愣怔,实际上,那些话语已经超脱了她对于人类情感的全部理解。
她从未见过会有爱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她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
“我还没有软弱到,对兵器的话都能毫无保留的相信。”留下这句话后,她便躲回了怪物留给她的房间中。
怎么可能,会对机器的“爱”动容。
“……”怪物想要辩驳,可她已经躲回自己巢穴,任何声音都没办法抵达她的内心深处了。
在那之后,蝎尾几乎不再走出那个房间。
怪物会在饭点给她送上食物,给她提供除了离开这所房子之外的任何帮助,但他被拒绝踏入这个房间,也没再有任何机会和她交谈。
她的脾气还是那么喜怒无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责骂发火,又无缘无故地躲在被子里哭泣,任凭怪物怎么劝怎么安抚都平静不下来。
她的需求总是任性而让人为难。
“怪物,我要有柠檬香味的护手霜,最近新出的化妆和护肤品。”
“布料不是纯棉的穿了会脱皮。”
“怪物,把所有的窗封上,别再让我看见外面的光照进来。”
“空气太干了。”
“水果不是均匀的拇指大小,饿死我也不会放进嘴里。”
皮肤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娇嫩,沾着点阳光都会过敏发红;梳子必须是木质的,枕套被子只能是纯色不能有花纹;口香糖和棒棒糖的供应不能断,食物必须软到入口即化否则她无法咀嚼吞咽;空气的干适度与温度必须刚好否则会让她心烦意乱。照顾她简直要比照顾ICU里的重症患者都要费劲。
但尽管在这些需求都被完美满足的情况下,她还是变得沮丧而消沉,终日靠怪物给她提供的电子设备和互联网消磨时间,像一朵龟缩在树底下的蘑菇在阴雨天里悄无声息的发霉。
那样的生活从她到来以后转眼间已经持续了两周。
在蝎尾不知情的情况下,怪物从好友提供的渠道那里打听到了有关蝎尾身世的消息。
“她的出生年份大概是钟鸣城的新世纪2104年左右,你带走她时已经是2121年。”
如果这个信息属实,那么蝎尾可能,实际只有16岁。
除此之外怪物还打听到这个女孩的原生家庭成员已经全部死亡,黑市中有保存与她相关的记录,这个女孩或许是家人被杀,流入了黑市,成为了被拍卖的商品,在被土胧的前任BOSS买走后,又杀害了自己的买主,顶替了买主的位置成为土胧的新主人。
蝎尾的身世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黑暗得多,他本以为这个女孩只是被诱拐到了黑市之中,在他的幻想中,有着一个温馨的房间与和睦家人还在等待这个流浪的女孩归来。
“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生还在上学。一个没有成年的女性遭遇这些,未免太不公平。”怪物想着,“虽然她的脾气简直烂得要了命,不过如果是那个土胧的BOSS的话那也能理解了。”
于是他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他要为这个女孩建造一个家,建造一个幸福的女孩应该会有的家。
“蝎尾。”夜晚,怪物打开她的房门送来晚餐,“给你煎了红酒牛舌,你一直吵着要吃的吧。”
此时她正抓着游戏手柄坐在电视机前的凳子上,和往常一样,无视了这个到点就出现的无聊生物。
“这个晚餐是交换条件,我希望你跟我谈谈。”他坐到了床上,望着她的背影耐下心来同人搭话。
她专注于游戏上,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去黑帮的原因了,所有的原因,包括你杀掉的那个情人和你的家庭。”
一张卡片,摔在了他面前的床铺上。
“你们终于肯承认了啊,一直装作啥也不懂,好玩吗?”她终于停下了游戏,扭过头来冲他戏谑的笑道,“所以我猜你没心思玩过家家了,这是条件,带我回土胧,和蝎尾帮合并,里面的资金我可以酌情考虑借一部分给你们周转。”
“蛤?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什么人造的兵器,也没什么什么别的帮派想要迫害你。”
“喂喂,你不知道玩笑开得太频繁就会变得烦人吗?”
“我不会允许你再次回到黑帮。”怪物高声开口急急打断了她的嘲讽,“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再是寄宿在这里,而是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你是不是**脑子抽了?”她翻了个白眼,闷嗓冷冷嚷道,“拿了钱听话办事然后乖乖给我滚,这样我或许还能不计前嫌放你们一马。”
“你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你不用再回到自己讨厌的地方生存了。我想你留下,你可以忘掉以前所有的不快。你可以在这里上学,交到朋友,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过上好生活…我会来照顾你!!”
怪物根本没在听,他镇定地说着,走上前来弯下腰将双手按在她双肩上。
“不准再回到黑帮,听到了吗…!?”
高高扬起的手掌,险些要打在怪物的脸上。
怪物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才没让那巴掌打上来。
“你疯够了没?!”
她嘶哑着怒呵。
“我是什么人啊?土胧的BOSS,钟鸣城最大的黑帮BOSS!我是这座城的王!你**居然想要一个王留在这里陪你玩过家家?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就说!整天拐弯抹角的谈条件戏弄我…你们***是不是脑子被**了?!”
“什么BOSS什么王,你只是个16岁的女孩,只是个本该在蜜罐里长大却被夺走了幸福的女孩…”
面对她怒不可遏的谩骂,怪物也没有丝毫动摇。
“我告诉你,我想要的只是你得到应得的快乐,不是因为我贪图你的财富美貌,更不是想要盘算什么阴谋折磨你。”
蝎尾的怒火还未完全倾泻出来,眼眶就已经染上泪意。
“你啊…字也不会认,饭也不会做,不懂洗衣穿衣,不懂家务琐事。跑两步路就喘不上大气。既不社交也不工作。又胆小脾气又犟。这样也想要我同意你回黑帮吗?!”
“我……!”
是啊,她本来是多么娇弱的女性,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的烂人。不需要什么运动,只是嘴上发火就已经把她累得气喘吁吁,眼泪也总是赶在叫骂之前涌出。
“你——”
趁她重振旗鼓再次开口前,怪物抢先说道。
“我不是兵器,更不是机器…!我只是没有肉体,不是没有灵魂和思想!”
“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我对你的好不是二进制计算的结果!”
她瞪大的双目倒影着怪物苍白的骨脸,她眼中的倒影从未如此清晰,她重重喘息着,脸上正因为激动与疲惫染上红晕。
他果然是怪物,她心想。
一边说着自己是人类,说自己有人类的思维和情感,一边又不停吐出她从未听闻的话语,什么“为你好”什么“爱”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迄今以来,钟鸣城人类上万年的历史里,有任何一个人类会用这样的语言吗?
“怪物……”她垂下头,又一次让垂下的额帘遮挡去他的视线。
怪物莫名其妙的话语,让她又缩回了自己的遍布尖刺的硬壳中,对峙起她花费数年淡忘的情感和心愿。
想要被爱,想被照顾,想被保护。
好希望衔的死和背叛从未发生;好希望爸爸从未伤害过妈妈。
害怕烟酒和赌场;好害怕学校和书本;好害怕人群和他们的议论……
想回到家里……
“一直以来都装出傲慢的样子,你不觉得辛苦吗?”
怪物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想去接她脸上滑落垂挂在下颌上的盐水。
“……”她侧过身去,收起双腿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你是人,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样想骗我上床是吧?”
“你才16岁,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碰你的。”怪物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去夹起她一缕黑发,捏在指尖玩弄,“对你好当然是因为在意你,还能有别的原因?”
“……怪物。”她低声喃喃,把脸藏进手臂间。
从来没有哪个人类男性会这么说话这么做事。
“我知道要你完全抛弃那边的生活需要时间。”他将她的晚餐放到了桌子上,“我等你接纳这一切,在这之前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
“……”
“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再逃回黑帮,明白了吗?”他严肃沉重的警告道。
她一言不发,看着怪物离开了房间。
他们的争吵显然花费了两人非常多的精力,于是今晚的武术馆里面出了奇的安静,或许是两人入睡的时间都提早了。
蝎尾的梦中,有一座熟悉的房子,里面不断传来一个疯女人的谩骂,和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
她惊醒,在寂静房间里战栗着坐起,她揪住盖在腿上的被子,瞪大眼睛去环视这个一片漆黑的房间,桌面的时钟时针指向12点。
回忆起那梦境她后背感到一阵恶寒,于是她抱着枕头下了床,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她没心思打开灯穿上拖鞋,光着脚便走出了房间。
她来到走廊,这里的光线很昏暗。怪物的房间在下一个楼层,她踮着脚尖悄悄来到怪物的房间门前推开门。
“……!”
怪物被一阵动静唤醒,他坐起身来,才看见自己的床一侧躺着一副娇小的身体。
“怎么了?”尽管房间内光线微弱难以辨认,但怪物知道是她。
“…………”她面朝怪物侧躺着蜷缩起身子,“……不想睡那个房间。”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十分细小。
“……”
一声尖锐鼻息穿过怪物的鼻洞,他没说什么,自己起身下床去准备离开。
“不准走。”
她突然叫道,语调还是有些凶狠。
“……好。”怪物听话了,在人身前躺下。
见怪物没有要离开,她才抱着枕头缩成一团,合上双眼。
两人面朝彼此躺着,但是却保持着有些疏远的距离。
怪物没有马上睡去,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怀抱着枕头看不见她的脸,只是能看见窗外的微光为她因呼吸微微起伏的身体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她肩膀的起伏缓缓变得平稳,怪物伸过手去,轻轻搭在人肩上,她那令人安心的微弱的呼吸声停滞了几秒,随后又马上恢复。
这有些反常,在两人相处的两周时间里,她很少能让怪物和自己长时间呆在一起,或者让他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怪物没有打搅她的睡眠,只是轻抚着人臂膀,等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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