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铭,他的父亲留给他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持有者,对父亲却没有留下过太深刻的记忆。只记得年幼时父亲将他举过头顶,飞奔着冲过家里的后花园;或者是两人赛跑,父亲总是在他面前停下步子,等他跑过了终点再迟迟跟上。
他自出生下来就很少有过激烈的感情波动。他认为,对待任何事物都漫不经心的话,自己的心自然会变得坚定。
父亲的公司倒闭,亦或是毫无亲情可言的兄弟姐妹无端病故。这一切在他眼里看来都风轻云淡。就是这样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惹得母亲对他很是厌憎。
他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生下来就注定如此。四岁的他在幼儿园内时常呆坐在树底下,远远望着同龄的孩子们相互追逐,其他人的欢笑与他毫无关系,哪怕他就坐在附近,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他。
“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幼儿园的老师问起,他却不以为然。很快老师就会对他心灰意冷。
他很安静,上课时眺望窗外,从不在任何事上下功夫,学校里的成绩却稳坐全班第一,向来如此。
五岁生日那天,少铭捧着自己的生日蛋糕,在花园里等了一夜,都没等到父亲。
那是父亲第一次失约,他记得。在那之后,他们一家搬了出去。母亲找了个新的住所,少铭跟随着母亲,再也没见过父亲。
“妈妈,为什么这几天都只吃粥?”
少铭跟同龄的孩子一样,挑食。望着餐桌上清一色的饭菜,胃口全无。
“哎,饭都吃不上。不会饿死就行。”
他记得母亲的脸永远画着浓厚的妆,近些天来她却连梳妆台都没走近过了。
看着自己跟母亲日益消瘦,他却无能为力。雪上加霜的是,某一天他的后背开始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他不希望憔悴的母亲再为自己堪忧,咬牙忍着,直到一对幼小的羽翼破开他的后背。
他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母亲发现了他生出的翅膀,反应很激烈。从那之后母亲丢了工作,很快母子两人就沦落到上街行乞的地步了。
后来怎样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将自己卖给了个穿金戴银的富人。
“你叫少铭,是吧。”
“忘记你的名字。我替你割掉这对翅膀,作为代价,你将以我儿子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富人待他很温柔,也很严厉。他也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尔皙。
成为他的养子,背负起沉重的代价。他并不讨厌自己的养父,只是对自己无法改变命运的事实感到悲哀。
17年间尔皙从未让自己的养父失望过一次,而如此完美的他,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露出过发自真心的笑容。
阴沉,是他唯一的缺憾。
……
而现在,他和另一名长着猫耳的白发少女静坐在长椅上。
板糖看他表情变得有些许慌乱,想安抚对方,却发觉现在的自己比他还要紧张。
板糖:“前辈……”
尔皙:“我没事。小糖,请你认真听我说,我对你的感情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莫名其妙。”
她眨眼,点头。
尔皙叹一口气,仰起头靠在长椅上,望着头顶因秋风萧瑟变得稀薄的枝叶,稍稍松了口气。再次开口时,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尔皙:“小时候,我有一对翅膀。”
板糖心头一颤。
尔皙:“那是我五岁时候的事情。嗯……很难以置信吧。”
他扭头瞧板糖一眼,遂又将视线移开。
尔皙:“我并不是生下来就带着羽翼的。我的原生家庭很糟,父亲公司破产,拜金的母亲跟他离了婚,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庭。可母亲收入本就薄弱,让我跟她日子过得很是落魄。”
板糖:“后来呢?出现转机了吗?”
板糖看着他轮廓硬朗的侧脸,柔声询问。
尔皙:“转机是有的,可我说不上好坏。”
他的声音变得沉闷。
尔皙:“自从父母离异之后,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无端发痛,只是我一直咬牙忍着,直到痛觉穿透我的整个后背,一对手心大小,连羽毛都没来得及长出的丑陋翅膀破开我的皮肤。”
板糖:“后来呢?那对翅膀怎么样了?”
尔皙:“无端长出翅膀对于我的家庭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厄运来临的预兆,招来的是周围人歧视的目光。因为这双翅膀,母亲丢掉了工作,很快我们就连上街乞讨都维持不了生计了。”
说到这里,尔皙的睫羽微微轻颤,在板糖看来他的眸子依然深邃,只是流动的波光为这双眼眸增添了些许悲戚的色彩。
尔皙:“好在母亲得到了一位好心人的帮助,那个好心人家庭富裕,他告诉母亲,如果把我卖给他,他会出钱做手术割掉我的羽翼,让我过上好生活。”
板糖:“于是您,离开了您的母亲?”
尔皙点头。
尔皙:“母亲拿走了相当可观的钱款,我则跟随这位好心人离开,那人成了我的养父。养父遵守诺言,在我没来得及学会飞翔前割去了我的双翼。而作为代价,我需要接受比其他同龄人都要严酷的培训,我必须变得优秀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如此耀眼的原因吗?
板糖:“可那样会很痛苦吧。”
尔皙:“你能理解我很高兴,背上这样沉重的包袱令我不堪重负,我很孤独,可大家都觉得,像我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根本不会感到孤单。”
尔皙:“直到你出现,直到我发现另外一个跟我一样会长出奇怪组织的人出现,我突然觉得,可能跟我有着相同特征的你能给我更多前进的动力。”
尔皙突然拉起她的手,用恳求的语气接着说。
尔皙:“我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敬仰。所以,拜托请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你很特别,对于我来说很特别,也请你用特别的眼光看我。”
她被尔皙手心传来的温热与虔诚的话语镇住了。晚风还是照旧掀起尔皙柔软的额发,少了视线的遮蔽,尔皙的眼神看上去也变得更加沉稳坚定。
反衬之下,自己剩下的只有懦弱。板糖垂首,她理解尔皙的痛处,也非常确定自己的卑微。这一次,她手掌微微发力,将尔皙宽大的手握紧。
板糖:“那么,婚约的事呢?像您这样优秀的前辈,未婚妻肯定比我要好吧。”
板糖挫败地回问
尔皙:“我说过那是养父安排的,是海兔,但是你别在意,我对她真的没感觉。”
他轻轻叹息。
尔皙:“我对于那种优秀到根本毫无缺陷可挑剔的女孩子提不起兴趣……她对于我父亲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家庭富裕,学业出色。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板糖:“……我,我真的有资格站在您身边吗?”
尔皙:“我骨子里都是跟你一样的人,怎么会没有资格?”
尔皙无声轻笑。
不。实际上,就算他这么认为,对板糖而言,这点可能对于世界来说可有可无的光芒便足以将卑微的蝼蚁灼伤。
而她自己就是这样的蝼蚁,板糖心想。而每当她尝试说服自己其实也有资格跟尔皙做朋友时,能想到的也都只会坚定自己继续卑微的信念,她越发觉得兽人的骨子里都是坚强而傲慢的,唯独自己直不起腰杆。
板糖:“可您是第一个这么对待我的男孩子,让我觉得很意外。”
尔皙:“许熠呢?我记得他很在意你。”
板糖:“不……那不是真的。”
板糖声音弱下去,
板糖:“前辈的关心,比医生的温暖多了……”
尔皙:“阿糖,我已经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呢?你还是不打算跟我交换秘密吗?”
板糖听完,松了手扭过头去捂住自己的脸 ,肩膀微微发颤。
板糖:“我也好想告诉您……”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板糖:“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初中时候遇见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尔皙:“……没关系的,不想说的话,还是不勉强了。”
尔皙温声打断,也不愿她回忆起残酷的事情。
板糖:“对不起。我会好好珍惜您的,您真的很特别。”板糖:将视线转向他的双眼,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对方自己的话语真实可信。
尔皙:“嘿,叫我名字。”
他再次打断。
尔皙:“我们是挚友了,不是吗?”
板糖半张着嘴,一时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
板糖:“……尔皙?”
半天,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像一只刚从收留所被新主人接出来的小猫一样,懦怯地用沙哑嗓子悄悄唤起主人的名字。
尔皙:“哈哈,这不是能变得坦诚起来吗?”
尔皙满意点头,拍拍对方头顶的帽子。
板糖:“我。”
板糖还是后悔自己这么称呼对方。
尔皙:“已经足够了,这很好。阿糖,以后什么时候想分享你的事,一定别忘了我。”
板糖:“嗯。”
她释然,笑嗓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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