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志晟：礼物

06

第二天俞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晃晃晕乎的脑袋，俞婕动作缓慢地下床出门，到了卫生间拿起牙膏往牙刷上边挤，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红肿的嘴唇。

她昨天晚上只是喝了酒啊，又没有酒精过敏，洗漱完还涂了润唇膏，嘴巴怎么会肿成这样。

舔了舔嘴唇，俞婕含了一小口水准备刷牙，突然脑中白光一现，闪过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场景。

动作狠狠地一顿，俞婕睁大了眼睛望向镜子，嘴里含着的水从嘴角流下来，润过她红肿的嘴唇。

不是吧……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是春梦吗还是什么？她怎么会强吻朴志晟啊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真是她强吻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擦掉嘴角的水，俞婕伸手摸了摸腰，并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不适后才稍稍放了心。不过……她已经饥渴到那个程度了吗。叹了口气，余婕慢吞吞地洗漱完，出洗手间的时候还躲着门后张望，确认朴志晟不在走廊后才跑回房间。

因为那个无比暧昧的吻，朴志晟昨晚做了个满是绯色的美梦，一大早就起来关紧门洗裤子，生怕给余婕发现。作为一个身体健康心智正常的成年男性，被暗恋的对象拉着强吻完还能没点反应是根本不可能的。

把洗好的裤子晒在客房的阳台，朴志晟吃完早餐就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不知道余婕醒来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朴志晟独自站在电梯里，不由地伸出手指触碰自己的嘴唇，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带着苦味的气息落在他唇上，用炽热的温度包裹他的大脑。

垂眸轻笑，朴志晟神清气爽地迈出电梯。

灰狼露出了贪婪的原貌，决定不再隐藏温良皮囊下那颗猛烈跳动的野心。软绵的皮毛下，是为了她而磨钝的尖牙和利爪。

-

07

那天余婕还一直提心吊胆地躲在被窝里装睡，生怕朴志晟认定她是一个坏姐姐，听到他在外边喊吃饭才磨磨蹭蹭地出去，摆出谈生意的那副职业假笑，面上装淡定，桌下的脚趾差点打结。

朴志晟的反应出乎她意料的自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都怀疑昨晚喝醉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但是朴志晟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估计也是不想让她丢脸才做出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暂时松了口气，余婕放下心来，没多久就把那个醉酒产物的吻抛到脑后，但也减少了和朴志晟的肢体接触。不管怎么说，朴志晟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屁孩了，成年男性该有的部件他都不缺，让她没办法再用对小孩的态度对待他。

产品部最近在加紧研发下个季度要推出的新品，现在还只是粗略包装的小样，却不知怎的引起了瑞利投资总经理的兴趣。

这位总经理的名头她是听过的，西提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小女儿，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一上来就花大手笔开拓影视市场。据说这几笔投得都很是成功，现在有不少剧组导演都拿着号码牌在瑞利投资门外等着小公主投去青睐。

“请问戚总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介绍完了一个系列新产品的性能和优势，俞婕放下手上的平板，抬眼看向面前坐着的圆脸女人。小公主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在她看来，浑身好像都在自然散发着一股有钱的气息，长着张冷艳的幼猫脸，一看就是是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

“可以的话，下次带我们去一下研发室吧，我想亲眼看看研发环境和产品进度。”戚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像别的甲方谈判时总摆着高傲的姿态，而是睁着水亮的圆眼睛认真地直视她。

“好的，戚总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随时联系我，我会提前给你们安排。”

点点头，戚栖拿过桌上的眼线胶笔，对一旁的李秘书眨了眨眼。

应该不是她看晃眼，那位到这里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李秘书嘴角抽了抽，听话地往前迈了一步，相当自觉地朝她伸出手背。

俞婕这个视角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小公主握住他的手，偷偷抿着唇笑，接着拧开笔盖在他手背上写写画画。李秘书由着她在自己手背上涂鸦，清冷的眼神看向俞婕。她自然明白自己不该多看，便马上别开了眼。

刚刚来会议室的路上，戚总就一直粘着李秘书走，在后边小声讨论晚餐的菜色，早就超过了上司和秘书的安全距离。

他们是情侣吗？她只能猜测。她不能对甲方展现出太大的好奇心，互相尊重是合作的前提，八卦也从不是她爱做的事，但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确实很难让人不起兴趣。

戚栖在他手背上不知道画了什么，画完后还用手指搓了搓，确认不会掉之后才点点头，把笔盖盖上。李秘书只是抬手看了一眼就止不住笑，垂下另一只手把手背遮住，周身的气息因放松的嘴角而变得柔和。

戚栖递了张名片给她，告诉她按上面的电话可以加上她的微信，下次来的话会让人提前通知，她的介绍让她对这个系列很感兴趣，不出意外是会支持新品研发的。

俞婕接过名片，脸上终于挂上了真情实感的笑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产品部有多需要资金支持，如果得了戚栖的支持，他们至少能把原本百分之八十的程度做到百分之一百五。

俞婕陪着戚总下到公司门口，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拉李秘书的衣角，自然而然地坐上李秘书的副驾驶，自然而然地等着李秘书给她系安全带，心里除了想着“戚总还真不把我当外人”之外，还有不停冒出来的羡慕。

怎么办呢，她坚持了好几年的不恋爱守则，似乎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看到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她很难不动摇。李秘书那么冷然的一个人，只会因为戚栖的举动而笑。戚总也是，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视线始终如一地放在李秘书身上。

爱一个人的眼神真的有够明显，像是因石子投入池子里而溢出来的水，没办法掩藏。二十八岁，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许久，她才又发现。

-

08

后一次参观研发室的时候，戚栖还带了另外两个员工来。两个成熟漂亮的员工姐姐在那边细致入微地观察工作，她自己就拉着李秘书到处看。李秘书穿白大褂戴护目镜的样子让她稀奇的不得了，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机对着他拍，眼睛就没几分钟是放在产品上的。

瑞利投资的员工看起来早就习惯了，只管自己完成工作，目光都不带瞟的。产品部的员工也只敢偷偷看，眼中满是好奇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他俩周围好像有磁场似的，任何人都掺不进去，眼里只有对方。

当天他们就成功签了合同，瑞利投资那边很爽快地就把资金流过来了，和戚总本人一样，办事绝不拖沓。

戚总来参观过后挑明了自己对新产品的信心，一番鼓励激得产品部的同事后几天都打了鸡血般工作，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研发工作比预计的早了一周完成。

产品部的同事约着下班一起去吃晚餐，作为产品总监，俞婕当然是组局的那个。她早早订好酒店包厢，点了大家爱吃的菜，怕他们不尽兴，还在楼上订好了ktv。

ktv就留给年轻人去嗨，俞婕吃完饭就打算自己先告辞了，晚上喝的那几杯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在公司里边是出了名的能喝，两个姐妹还给她起了个极其中二的绰号——“酒桌上的铁血战姬”，并且流传甚广，连楼下公司都知道了。

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余婕也预料到了，早上出门就干脆没开车来，现在就想着在路边走走，等会坐公交回家。

她总是有在留心开门的声音。朴志晟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他白天要写稿想主题，晚上要做电台，上班时间虽短但是也很累，只有周日一天是完完整整的休息日。他真的有努力在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认真地赚租金，为了兑现自己还上房租的承诺。

想到他说那话时认真的脸，俞婕就不禁笑了起来，脚上即使踩着高跟鞋也还是脚步轻快，脸上在包间里闷出来的燥热全被路边的凉风吹走。

快到圣诞节了，路边的商店陆陆续续摆上了充满节日气息的装饰品，店门前的大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绕上了电线，一圈圈的小灯泡亮着，远看过去就是一片金灿灿，很是耀眼。

步行到了最近的公交站牌，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安静地站在角落等着公交来，视线上方就突然飘下一片小小的雪花，正好落在她脚下，刚落地就化了。

下雪了？余婕抬起头看天空，稀稀疏疏的小雪花东一片西一片地落下来，还没等堆成什么样子就已经融化，这场傍晚小雪终是昙花一现。

公交车到了，余婕摸摸口袋，里边静静地躺着两个崭新的一块钱硬币。她上车，把两个硬币扔进零钱箱，一边竖起耳朵听它们在箱子里翻滚的声音，一边垂着眼找了个空位坐下。

公交车上比外边暖和多了，余婕扯下遮住下半张脸的围巾，把它塞到下巴下边，双手放在口袋里侧头看窗外。

很久没有坐公交了，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车窗外的夜景了，很久没有重新思考是否可以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了。可是时间太久，她也忘了该如何开始一段感情，如何自如地与喜欢的对象相处，因为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车子又到站了，余婕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直到硬币在箱子了翻滚的清脆响声又一次响起，她才分了些注意力转头瞥了眼。但是只是才瞥到刚刚上车的那人，余婕就后悔了。

那人同是惊诧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坐下，被车子的突然发动抖得一个趔趄才赶紧在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余婕坐在左后方靠窗的第一个位置，那人就在她正前方的位置坐下，背挺的很直，让她只能看到后脑勺。她盯着前方剪着清爽黑发的后脑勺，视线下移至他穿着的蓝白外套，随着车子轻微晃动，记忆突然一阵恍惚。

车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独自坐在一隅，车厢里安静无比，余婕拉上围巾，踌躇了一阵，还是又转头看窗外呼啸而过的光景。

她想要装作没看到，那人却不这么打算。到了下一个站点停车的时候，后边的两个乘客都下车了，后车厢只剩她一个人，那人便突然起身，迈着长腿坐到了过道的另一边。

俞婕歪头看窗外，却依然能感受到后脑勺似乎被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忍不住转头看，她便对上了那人欲语还休的眼神。

俞婕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那人弯起唇角，笑容与多年前如出一辙，沉淀了许多岁月的眼里还满是清澈的坦然，张嘴就是最轻松的叙旧，“没想到会在公交车上面遇见你，你跟以前一样，还是很漂亮。”

礼貌性地笑了笑，俞婕心下大叫尴尬，面上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谢谢，你也是，和以前一样。”

金道英那双兔子眼眨了眨，笑了一下：“你在体验生活吗，知名彩妆公司的产品总监，晚上坐公交回家。”

心里一酸，俞婕直直看向他眼里，却找不到什么嘲讽或是愚弄，只有最纯粹的好奇。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能有这么双似乎不染世俗的明亮眼睛，虽然知道他脑子精得很，却也不免嫉妒。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俞婕没想怎么叙旧，搪塞似的回道：“来了兴致，突然想坐坐而已。”

金道英也笑了笑，仿佛真是与许久不见的友人交谈一般，用略带尴尬的笑结束了话题，只留下满车沉默的空气。

-

09

俞婕其实是知道的，有风声说最近有一个在华尔街玩了好几年股票的天才被老戚董挖了回来，那人是个留美博士，同时还在大学当副教授，那会儿她就隐隐约约地想，那个人可能是金道英。

过两天，又传来那人长了张兔子脸的消息，身形瘦长，戴银丝眼镜，用现在的流行词汇说就是“禁欲风”，这时她就确定那人是金道英没错了。以前，她是最爱金道英流利的身形和身上那股学长气的。

但是他回来了又怎么样呢，首都这么大，他俩的工作又不会有什么接触，能碰上的几率是小之又小。

机械地转头与人告别，摇手拒绝金道英要送她到家门口的提议，余婕攥着刚存上他电话号码的手机，从后车门跳下去。她没有再回头看，就如几年前，她与金道英诀别的时候。

时间好像真的会冲淡一切，甚至于所有回忆。一些深陷于历史长河的小细节，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就连当时的感受，也已经完全淡忘，掀不起波澜。

“姐姐。”

一道瘦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余婕顺着那道黑影缓缓抬头，便看到朴志晟站在路灯旁，穿了一身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兜，嘴角绷直，发丝沾了点雪水，周身带着莫名的冷意。

“下班这么早？今天不是周五吗？”余婕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惊诧道。

朴志晟迈着长腿走过来，视线扫过渐渐驶远的公交车，心下即使烦乱却也在她面前扯出笑脸：“今晚就是去开个会。节目档期有变动，台里要调整，我能休假两天。”

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他饱满的嘴唇上，余婕脸颊一热，急着移开视线，抬腿往前走：“挺好的，电台工作这么辛苦，能放两天假也蛮难得的。”

“嗯，”朴志晟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边上，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刚刚我好像看到……道英哥了？”

“啊对，很凑巧跟他坐了同一辆公交，”余婕垂眼看脚下，没有否认和逃避，语气甚至带点感叹，“时间过得真是有够快的。”

“……你还对他有感觉吗？”

余婕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严肃，心下徒然一跳。当年她和金道英分手时，朴志晟才上高中，周末放假还总会跑她家来玩。她在房间里闷头大哭的时候，正好就给他碰上了，自己那时候喝了酒，说了很多胡话，应该给尚年幼的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吧……

以为他是怕她重蹈覆辙，俞婕笑了笑，抬手捏了捏他后颈：“都那么久了，你说呢？”

捏后颈是俞婕对亲近的人才会有的动作，两指夹住他后颈上的肉，像提溜小仓鼠那样捉一下，对他来说，极其有安慰作用。

心里安定下来，朴志晟抬手摸了摸被她捏过的地方，突然下了决心，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侧过身故意凑到她面前，摆出以前常有的撒娇表情，眼睛亮晶晶的：“明天好不容易能休假，姐姐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他知道，一旦他做出这幅可爱弟弟的样子，俞婕就一定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从小到大，这独门绝招他屡试不爽，如今，这也是处在这个身份的他唯一能用的有效招式。

有些堂皇地咽了下嗓子，俞婕避开他的眼睛，垂头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她确实是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趁着这次机会，也许她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心情，找回假期的感觉。

像是被朴志晟孩子般不掩喜悦的笑容感染，她心里阴霾一扫，不自觉地开心起来。朴志晟真像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在她每每快要陷入生活的灰暗背景时，都能把她拉出来，挥着大笔，让她的世界染上彩虹色彩。

-

10

答应了朴志晟周末要和他出门玩，俞婕早早起来洗漱，出了房门便闻到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

是煎鸡蛋的油香。俞婕趿拉着棉拖走到卫生间旁边，微微倾身就能看到厨房推拉门后那个拿着锅铲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没想到朴志晟比她更早。

等她洗漱完回屋换了身暖和的外出服，朴志晟也已经把热乎的早餐都摆在桌上了，碗筷和汤匙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待着。这个年轻男孩似乎十分重视生活的仪式感，在小细节上的打理让俞婕都自愧不如。

“决定好了吗，要去哪玩？”

俞婕咬了口煎得脆脆的吐司，奶香味在口中爆开。

“早就想好啦，去了就知道了。”朴志晟在她对面坐下，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拭还沾着水珠的手指，笑眯眯地说。

朴志晟的闭口不说，意料中地吊起了俞婕的好奇心。她也不再问，心里愈发期待等会要去的地方。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期待感，她保留着好奇心，享受期待的滋味。

急迫想要出去玩的心让她一顿早餐都吃的有点着急。难得欢欣雀跃的样子，倒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朴志晟没有错过她的高昂兴致，啃着吐司暗笑。在知道会有两天调休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好要和姐姐去哪玩了，为此他连夜定好了时间地点，确定一切无误后才安心抱着仓鼠抱枕睡去，梦里全是姐姐欢喜的笑脸。

为了保留神秘感，朴志晟从房间里的小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驾照，时隔许久亲自握住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车往早就提前调查好的路线开。

不是自己开车就神经放松，俞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歌。朴志晟伸手把顶上的遮光板掀下来，好让刺眼的阳光不照在她的眼皮上。

感受到眼皮上炽热的温度消失，俞婕不禁微微抬眼看向已经收回手专注开车的人，视线从他额前被阳光染成金黄的发丝下滑，经过挺翘的鼻尖，避开令她心虚的厚唇，滑到滚动的喉结处。

朴志晟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身边人的目光，冷静皮囊下的一颗心脏在不自觉乱跳，嘚瑟和紧张交杂让他口干舌燥，不受控地咽了咽嗓子。

俞婕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闭上眼把脑袋转向另一边，脑中全是那饱满的唇和滚动的喉结。

真是要疯了……

——————————————

本小节总字数6100+

三小节完结

预告一下下一小节有本纯爱写手第一次尝试的小破车🥰🥰

记梦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